梁音是要去看钟家老太太的,小叔打了电话过来说不行了让她个空回来看看,她便一早收拾好东西要出发。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梁音又说道。 “不去。”周见琛回道,她之前早就已经提过了。 梁音无奈。 周见琛看她为难,到底不忍心,“行了,赶紧上车吧。”又给她拉开了车门。 梁音笑着上前吻了他一下,“我很快回来的。” 周见琛的脸上有了笑意,见梁音上了车,又对早已坐在里面的儿子说道:“好好照顾你妈妈。” 端端乖乖的点点头,“嗯。” 端端正好放了假,钟家老太太一直想要见见他,梁音便带他一起去了。当然了,周见琛也会让他一起跟着去的。 他不能去钟家,端端可以。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周见琛站着望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走开。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芥蒂的,这些年梁音虽然跟他在一起,但不是没有想起过钟名祯。很早以前的一个夜晚,她突然从梦中惊醒,泪面,他抱过她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可是他知道她是梦到了钟名祯,她在梦里喊了他的名字。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醋意的,可是再有醋意,也只能放下。十三年的情,又怎么能够说忘记就忘记。 她和他在一起,他知道她他,就已经足够了。 …… 车子一路往南,端端也睡着了,梁音望着窗外飞速掠去的风景,眼神也沉静下来。 她真的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原因回到钟家。 这么多年,她跟钟家也有过联系,但很少,仿佛都在刻意保持着距离,她不知道该不该再去联络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再来打扰她。 她结婚生端端的时候钟家倒也送来了礼,以小叔的名义,礼到,人却未至。 倒是常常会打来电话,过年的时候、生的时候、结婚的时候、生端端的时候……有时候看到她出现在荧屏前了,也会打电话来问一声说,“音音,你怎么瘦啦。” 仿佛就怕她过得不好。 她也见过她,在前年外婆忌的时候。打电话来说今年也要给外婆祭奠,她们便在陵园里碰了头。 坐着轮椅,难掩消瘦。 自从腿脚不便后她就很少出远门,之所以这次选择出来,也是知道自己的身子快不好了。 那时候是周见琛陪她一起过来的,端端没有一起过来,她还到很遗憾。 她喜端端,一直想要见一见。 梁音的心里有些难过。她从十五岁来到钟家,情早已深厚,就算已经离开,又怎能轻易割舍。 而她,也真的再没见过钟名祯。 罗马克里斯蒂拍卖行最后一次见面,他坐在隔着她二十几个人的位置上,端稳自持,一如往昔,后来他离开,再没有回头,她记得他的最后画面也就一直停留在那里。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在了,又该怎样。 那时候他隔着那么多人看了她一眼,所有的画面都历历在目,可是一晃,又已五年。 …… 下午两点,车子终于抵达疗养院。两个月前,钟老太太就已住进了这里。 梁音将端端抱下车,钟嘉年不在,钟家的佣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却已不知如何称呼。 梁音笑了笑,只让端端打了声招呼。 是间高级疗养院,四周静谧,梁音跟着佣人走进房间,钟老太太正躺在上。房间里很明亮,秋午后的光落进,又温暖又安宁。可是难掩冷清。 两年不见,钟家老太太愈发消瘦,手上吊着点滴,看得出的虚弱。半年前的一场手术失败,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如今已是难撑一个月。 看到他们进来,脸上有了光彩,让护工扶着坐起。 “太。”端端已经上前叫了一声。来时梁音告诉过他,他们即将看望一个老人家,是妈妈的,他得叫她太。他从来没见过,可还是照做。 四岁了,依然小小的,个子有了拔高,穿着格子衬衫和小开衫,端庄又干净,温和又有礼。 钟老太太见着,脸上更是笑开,“好孩子。”她仔细端详着,一眼都不忍错过。 她没有孩子,便一直等着能抱上梁音的孩子,只是最终都没能如愿。 可是看着看着,眼神又有些哀伤。 梁音拍了拍端端,示意他拿着玩具先出去玩,端端说了声“太”再见,又乖乖的跑了出去。怕他无聊,她给他带足了玩具。 钟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就又说道:“音音,这要是你和名祯的孩子多好。” 那样她就可以一直看着,那样就一切都没有变。 梁音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 钟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知道此生夙愿,再无法完成。 …… 钟老太太有很多的话要对她说,可是到底体力不济,说了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 护工说这是时常的事,梁音见着,不便打扰,也就站起往外走去。 端端还在外面玩着,不在之前待着的藤椅里,又跑到了边上的石阶上坐着,老佣人还在一旁看着。 木芙蓉盛开着,他安静的坐在石阶上玩着九连环,宁静又美好。 梁音看着,心里突然到一阵藉。 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又抬起了头。 环形游廊里,钟名祯正走过来。衬衫、西、沉稳又端直。 他也一下看到了她,四目触及,目光闪动了下,很快又垂下了眸。 他刚从院长室出来,手里拿着报告单,钟家没人了,老太太弥留之际,所有事便由他来持。 端端一抬头,也看到了他,却是突然跑了过去,喊了一声,“爸爸!” 钟名祯怔住,脚步一下顿了下来。 端端已经走到了跟前,这才发现认错了人,脚步停下,嘴巴张着,神情有些尴尬。 前几周见琛出席活动也是一身正装,廊柱挡着,他以为是爸爸来了。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端端低低的道歉。 钟名祯没说什么,只是蹲下来,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的笑容很轻,很柔,却像是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端端看了他一会儿,回道:“我叫周端明,你可以叫我端端。” 钟名祯摸了摸他的脸,便又笑了。 梁音原本想要走过来,看着又站住。游廊里钟名祯蹲着跟端端说着话,带着笑,画面那么美好,却又那么悲伤。 最后还是走了过去,摸了摸端端的头,“叫叔叔。” “叔叔。”端端乖乖的叫了一声,站在了梁音身侧,眼睛始终看着钟名祯。 钟名祯也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底下的孩子,收敛了目光,又轻声道:“你养得很好。” 梁音低头笑了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空气里有些沉默。 端端又要回去拿九连环,梁音便又被拉走。 走了几步,却又站定。 “你自己去拿吧。”她对端端道。 端端便自己走开了。 梁音站了很久,才又转过了身。钟名祯依然站在原地,望着她的眼神晦暗难辨。 五年不见,他没什么变化,可是瘦了,原先眼中的光亮不见了,就好像一盏灯,灭了。 梁音望了他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名祯,再找个人吧。” 这么多年,她没跟他联络过,可是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消息。 钟氏集团越来越大,已然成为世界顶尖,可是钟名祯始终只是一个人,在没有谈过恋,也再没有结婚。 小叔问他,你不结婚,孩子怎么办,钟氏集团怎么办?他只是笑笑,不回答。 他在等着她,她过得好,他不来打扰;她过得不好,她还有个回来的港湾。 这些年,钟氏集团也始终保留着她百分之六的股份,她不要,他依然给了。 可是,她又如何能让他等呢。 她知道他她了,可是,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梁音望着钟名祯,平静的,也肯定着。 钟名祯看着她,便笑了,“嗯。”他应了一声,像是真的同意了。 梁音也笑了,站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往端端那走去。 钟名祯望着她的背影,下颌却一瞬咬紧。随即笑了笑,眼神却终究落了下来。 …… 等到钟老太太再次醒来后,梁音又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钟嘉年送行,钟名祯只是站在廊下。 端端回头望了他一眼,只又悄悄对梁音道:“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这么难过?” 梁音不敢回头,只是笑着对他道:“叔叔会高兴的。” 走廊下,钟名祯着袋站着,身寂寥。 …… 车子很快离开,疗养院里又恢复了安静。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