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椅子腿刺耳刮过地砖面,李纲用力坐在陆宰身侧,与他面对面。 “陆符钧,你发现锻造铠甲之法,却将它私藏,你是不是想造反?你管这叫‘只是’?” “当然,我知晓你肯定不是想造反,能将家财捐献给将士抗金的陆符钧必然不会做出此事,否则,拉上七八十车财物投入一支叛军便是。” “我猜肯定是那群土匪所作所为,他们所作所为是为了抗金,我明白,但私藏锻甲之法,究竟有没有想过其他抗金将士?这冷的是整个朝廷主战之人的热血,若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敝帚自珍,岂不是如散沙被金贼各个击破?” 光从窗口泼进来,带着正午的燥热。光斑映在二人脸上,光与影在变幻,生动地点燃着他们的怒火。 是的,他们。 陆宰原先还沉默着,直到李纲将矛头对准自己主公,不由脸一变:“敝帚自珍?冷了热血?李伯纪,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一说,大宋沦落到如今这地步,究竟是谁冷了忠臣热血,谁寒了将士的心?我主公若是将此法上去,究竟是能得到奖赏,还是突然暴毙?陆伯纪,你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良心说!龙椅上那位,是有容人之量的君王?” “君有错,臣子便能不忠?” 李纲声音急促,语气尖锐:“如你所说,官家将迁都祸事推在李某身上时,李某是不是应该拿起长剑,来一个‘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谁都如此想,这国早就四分五裂,这君也就不是君了!” “君?” 陆宰高高挑眉:“正好,今咱们那位君派了天使过来,要宣读旨意,让我等停止收复土地,勿要养寇自重,梁溪先生既然有空闲,不若随某去一观。瞧一瞧这君,这——” “民!” * 陆宰去拉开门,没发现自家主公躲在一旁,就那么着腔怒火,拉扯着李纲往外走。 黎有高塔,他们就去到那高塔上,从上往下看。 远处城楼上是令人倍安心的大蛇旗在飘舞,城门处,行进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两匹白马。陆宰收到消息,早便知道这是那天使——李擢的车架。 毕竟天使来地方,必然是前呼后拥,地方官员得到消息,提前一两布置,待对方到达时,安排人上前接待。 陆宰安排的人上前,提高嗓音:“车上可是天使莅临?” 李纲脸凝重。 他不知道陆宰想要让他看什么。总不能是当街杀天使,反了这天子,也来个黄袍加身? 马车里伸出一柄玉如意,一个面白短须,穿长袍,戴小冠的人挑开车帘:“是本官。” 在陆宰的人喊出“天使”时,周边路过人群齐齐停住脚步,盯着这辆马车看。 本该是行路匆匆的蚂蚁,此刻却沉默着注视过来,像是哑巴,只会气。 李擢如芒在背,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好像要被这些沉默注视捅出窟窿,干笑几声,问接待的人:“他们怎么都看着本官?” 接待的人没吭声。 李擢不太开心,他觉这人看他,好像在看什么讨人嫌的玩意儿。 错觉吧。 一个小小的小吏也敢这么对他? “十九了。” 陆宰望着下面,就像是一只护崽的大母,恶狠狠地瞪着那李擢。 “整整十九,黎这个大油锅,只需要一点火星——” “滚啊!” 不知道是谁抓起一块土,砸在了李擢身上。 这锅油……砰然炸开。 整个黎都被点燃了。 远近的百姓都看向这个方向。 起初是风动,而后是云动,乌麻麻的东西都向着李擢砸过去,菜叶、牛粪、鞋子、石块……只要是手能拿动的东西,都冲着李擢招呼。 “滚出黎!” “滚出河北!” “别想带走小官人!” “滚!!!” 破碎的瓦片飞砸过来,正中李擢脸面,血淋淋一道划痕,疼痛席卷而来,没等李擢反应,就是一个子,远远扔过来,砸在他肩膀,“咔嚓”一声骨裂。 马儿慌地嘶鸣,胡去挣缰绳,马车轰隆倒翻,尘烟四起。李擢那些护卫想过来帮忙,有一护卫忽然被一个百姓从后面扑飞出去,滚到马蹄之下,马惊慌之下,前蹄一踏,那护卫被踩得出气多进气少,前都塌陷了下去。 这些刁民都发了疯了! 有风吹来,其他护卫不由打了个哆嗦。 无数百姓从墙后,从门里奔涌而出,眼中是的憎恨,他们恨不得将李擢的撕下来生。 “看到了吗?” 陆宰指着下面,对李纲说:“他们不是官吏,不是豪族,他们只是一群想要活命的人。” 李擢狈地被一路赶出黎县,百姓们便好似打了胜仗似呼鼓舞。 还有百姓连忙蹲下去捡菜叶子。 这些都是之前一时愤扔出去的,洗一洗还能吃。 李纲勉强从牙里挤出话语:“是你安排好的?” “不是。”陆宰摇头:“他们只是能分得清,官家没有让他们活下去,而我家主公让他们活了下去。谁不让他们活,他们就不让谁活。” 李纲又将目光看向下面。 那些百姓脸上带起了笑。 他们觉得自己又有了盼头。 即便是自己死了,父母兄弟姐妹儿女仍会有土地耕种,有粮食收获,有衣服穿,有房子住,有活下去的希望。 人啊,最怕没盼头。 陆宰在旁边淡淡地说:“什么是忠君。看这民意,难道要让官家被百姓推翻才是忠君吗?” 李纲:“你这是偷梁换柱,混淆视听。” 陆宰看到被赶出黎的李擢,知道此人猥懦不堪,一时半会恐怕不敢来黎宣读旨意,又不敢回扬州触官家霉头,便短暂放下心来,再思计较。听得李纲话语,他侧过头去看人,哼了一声:“混淆视听?我不算忠君,难道庙堂上那些一心让官家和金人讲和,只想着自己家中那两块土地,偏居一隅的贼,才算忠君?李伯纪,你扪心自问,我们体谅朝廷,朝廷里那些佞,能体谅体谅我们吗?” 火气下去之后,陆宰终于动起了脑子,不再对准赵构,而是把抨击对象换成了主和派。 “多少忠臣良将死在佞手中,你李伯纪不会不知道吧。别以为谁都盯着那位置,我们只求自保而已,只要朝廷不动,我们就不动。他们自面他们的南,我们偏要朝北去,两不相干便是。待得金贼死绝,我们自然会解甲归田,这秘法和军权,一一奉上。” 李纲再次沉默。 只是瞧着下面。 瞧着下面。 沉默其实就是一种妥协。 …… 下面一个脑袋伸出来:“你们其实不用吵……” 李纲惊得往后趔趄。 陆宰呆滞:“主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不重要。”十岁的青霓眼珠子滴溜溜转,扒着塔沿晃双腿:“我和他们商量过了,这煤……石炭舆图,我们愿意把它给完……完全给官家。” 陆宰愕然。 李纲亦是愕然。 第415章 团结一切 拨一部分能用煤炭给赵构,玩家们是半点不慌的。 照他们来看,崽崽就是把那狗皇帝看太高了。就是让赵构能造甲,且不说大宋重文轻武这个政策还摆在那里…… 有甲就能成为雄兵了? 果原60军在东北战场被称为“六十熊”,纪律涣散,战斗力低下,长起义后被tg改编为50军,又是击毙英国皇家重坦克营,又是在汉江南岸坚守50多天,毙伤俘敌11万余人,难道是tg装备好,果装备不行吗?不啊!还不是因为顶头老大换人了,终于不在微大师手底下干活了,战斗力可不就飙升?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换成大宋,皇帝是个怂狗,整个朝堂本硬不起来,士兵在他手底下能发挥多少战力? 而且,光是口头上给全军配甲没用,那些士兵能拿到手的能有几个?从上到下,谁不捞点油水?造盔甲的钱从户部出,经过工部,再由作坊物料库提供军器物料,东西作坊掌造,造盔甲特别耗钱,是一块肥,每到一个地方都得被刮下一层,到最后钱不够买太多好铁造甲,不以次充好,难道还指望贪官掏钱给你补上这个窟窿? 实话说,玩家们商讨完之后,统一认为——以完颜构对武备的不在意程度,就算他真有什么网上有鼻子有眼的“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大半也不会用在这上面。 当然,这些都不可能和李纲说。 接下来,由十九岁的衣衣刀,十岁的青霓转述的一番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我明白梁溪先生的意思。自古以来皇权便是至高无上,不得践踏,皇帝的存在维护江山稳定,无论官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先搁置争议,一心抗金。” “对于隐瞒造甲再次重申秘法一事,我等表示极大的愤慨,朝廷与黎是战略互惠关系,应当坦诚、高效、致力于抗金护民,而非谋图蝇头小利。在抗金方面,黎与朝廷存在较大分歧,但进行坦率谈后,我们尊重、赞赏朝廷所作所为,并将重新考虑立场。” “请君拭目以待。” 素来玩笑的小官人头一次如此严肃正经,李纲想要落泪,却发现自己已经落不出来了。 又是尊重,又是赞赏,又是存在分歧,又是重新考虑立场,这一听便是忠君国之言,是他此前无礼,竟然质疑小官人的忠心。 他们本就一直在一心抗金啊! “纲言行无状,误会诸官人。” 李纲后退一步,对着十岁的青霓直直弯俯首:“看那朝廷上尽是只顾争权夺利的阍犬,户部言无银,监中曰无器,行在说腾不出新兵,诸公左一句讲和,右一句进攻需得从长计议,唯有各位官人北上击金贼。先前之事,是纲妄作小人了。” 十岁青霓用指甲刮了刮破旧墙砖里的绿植,手一撑墙面翻进塔里,冲到李纲面前,把人扶起来:“你不用多礼啊,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害我们,否则也不会去质问符钧,直接去跟那赵官家告状,就会有大军过来了。” 听到这话,李纲更是羞愧难当,将头深深埋下,只觉得自己被淹入水之中,愧疚之情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自己没。 他没看到玩家视线还在到处飘,只下定决心,若是他官家做出冤害忠良之事,他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止! 还有那王彦,必然要拨到小官人碗中来!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