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她后娘既为了省嫁妆才卖她,她能入老安人院子做使,又能安排到这跨院,不用说定是死契。盼着弟弟出人头地,给自己赎身,应该就是柳芽的最大心愿。 有想法就好,就怕没想法,沈瑞道:“若是你真盼着你兄弟读书成才,也不是没机会。若是你做个忠仆,只听命于我,我成全了你便是!” 柳芽脸上是懵懂不解:“二哥……” 沈瑞道:“我身边的伴读,不仅能跟着我一起读书识字,每月还有三百文的月例。” 柳芽闻言,不由瞪大眼睛,出几分渴盼,随即又皱眉道:“二哥身边都是优差哩……” 沈瑞不说话,只看着柳芽。 外表是九岁大,可毕竟里头的芯子奔三,一本正经起来,不是一般的稳重。 柳芽生出几分畏惧,含收腹,小声道:“二哥是不是饿坏了……明儿开始,婢子将自己的例饭偷藏下给二哥?” 沈瑞抬头,似笑非笑:“你晓得我饿了?” 柳芽小声道:“小婢病时,娘也不给饭吃……只说是败火……还是弟弟偷偷给吃的,才没有饿死……” 沈瑞摸了摸肚子,两口蜂外加上四枚蛋,肚子里已经安生下来。枕头下还有半把冰糖,能量够了,为了“头七”那的亮相,明还得饿上一。 落在柳芽眼中,却是沈瑞饿的狠了肚子疼,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饿肚子的光景,脸上少了几分畏惧,倒是多了几分不忍,摘下间的布荷包,打了开来。 里面是一枚子大小的米糕。 柳芽掰着手指头道:“原想着……二哥耐不住饿,就偷偷给二哥垫饥。二哥一直没要吃的……小婢不敢多事……” 寒冬时节,米糕早已凉透,可那莹白的泽,还是使得人移不开眼。 沈瑞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米糕上移开,看着柳芽,神越发柔和。 即便子怯懦胆小,可有善心,行事又有分寸,是个不错的小姑娘。 他摇摇头,道:“我不分你的饭菜,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即可。” 如此这般这般代一二,柳芽不由变了脸,捂着嘴道:“二哥恁地如此咒自己?” 沈瑞苦笑道:“若是不叫外头晓得轻重,我只怕就要被圈死在这里。” 柳芽犹豫道:“没别的法子?” 沈瑞道:“能有什么法子?我娘没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就算这次没饿死我,还有其他招数要我的命。我不想等死。” 或者老安人要的不是孙子的命,而是想要败坏孙子的名声。可是口舌自古能杀人,在讲究忠孝廉的古代,要是声名藉,就算是活着也艰难。 沈瑞即便来的稀里糊涂,可“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想活的太累。 换做其他人,还会劝几句莫太伤心,还有老爷、老安人做主之类。柳芽却是吃了后娘几年苦头,只因自己勤勉能干,姐弟两个齐心才挣扎着活下来。 沉默了半响,柳芽到底是点了头。 外头已经响起四更的梆子声。 主仆两个商议妥当,各自安置不提。 沈瑞还好,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心中有了主意,便踏踏实实地睡了。柳芽本是胆小之人,接了这么大一个任务,不免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时分,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六章 岁暮天寒(六) 沈瑞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大亮。柳芽并不在屋子里,地上的铺盖已经收了。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王妈妈端了粥碗上来,柳芽顶着黑眼圈跟在后头。 王妈妈服侍着沈瑞梳洗了,方端了粥碗上前。 依旧是清澈见底的粥,连佐餐的小菜都没有,沈瑞却并无二话,端起来一口一口地用尽。王妈妈神复杂,代柳芽好生服侍,便带了粥碗出了屋子。 郝婆子再次过来,却没有来上房,而是进了厢房。 柳芽站在窗前见了,悄悄地告诉给沈瑞。 沈瑞想了想,低声道:“这两门外是不是老有人盯着这院里?” 柳芽想了想,道:“不晓得,不过总有丫头在外头扫洒。” 沈瑞不由一阵后怕,幸好昨晚自己耐心等到三更,万物俱静时才出去。 因柳芽胆小,怕她行事出纰漏,沈瑞便拉着柳芽“演习”一把,从神情到语气地纠正一番。原本有些怯懦木讷的小婢,脸上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灵活。主仆两个昨晚睡得晚,演习得差不多,就一躺一座,再见周公。 直到中午,王妈妈又端了粥碗进来,主仆两人才醒来。 沈瑞在上,将事情又想了一遍。只要自己受苛待的事情被揭破,不管老安人与沈举人如何说辞,可怀疑的种子已经落在旁人心中。 孙氏生前多有善举,在族亲中好者不少,只有有人能为他出面,他的境况就会有所改变。 可那还不够,到底是四房家事,就算族亲有不平者,也不过是不痛不说几句话。自己只要在沈家,终究还是要落在老安人与“二娘”手中。 不管从嫡庶尊卑来说,还是从以后沈家家产分配来说,自己都是那个即将扶正的“二娘”的眼中钉。而在世人眼中,会庇护怜自己的老安人,又是真正厌恶自己之人。 本主被处置前,大戏又有“二娘”与沈瑾参演,谁晓得他们与老安人是不是蛇鼠一窝。看来不仅要揭破自己被苛待之事,还要想法子从这个家里避出去。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