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计较,乔老太太就闭口不提此事,该吃酒吃酒,该看戏看戏。 不过等到筵席终了,客人们相继告辞而去时,乔老太太却不走。 “我昨晚梦见你们老太太,这心里难安生,有些话想要同沧哥说……”乔老太太红着眼圈对徐氏道。 连亡者都抬出来,徐氏这个外甥媳妇能说什么,少不得打发人请沈大老爷过来。 沈大老爷对于这个姨母,这些年并未失恭敬,可要论情,在沈家因二老爷毁亲被折腾得天翻地覆时,就已经不剩几分。 等到孙太爷暴毙,三太爷与三老太太相继离世,乔老太太不仅不觉得乔家是始作俑者,有丝毫愧疚之意,反而还指使二太太的陪房在沈家搅风搅雨,想要夺徐氏的管家权,沈大老爷对这个姨母就彻底生厌。 只是看在二老爷的面上,总不能与乔家彻底撕破脸,才这样不冷不热地往来着。 乔家被徐氏吃哒了几回,也不敢在往长房凑合。 如今二老爷与乔氏都不在京,乔老太太却来沈家吃酒,使得沈大老爷不得不生出一种“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觉,不由就生出几分提防之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心无力(四) “姨母……”沈沧的声音有些冷漠。 乔老太太只觉得心里涩涩的,拉着沈沧袖子,涕然泪下。 乔大太太、乔二太太只觉得在旁坐不住,今是沈家二哥簪花之喜,自家婆母这样哭哭啼啼,实在是败人兴致。 两人不敢去看沈沧,便带了几分为难地看徐氏。 这太失礼了。 徐氏坐在沈沧下首,只做未见。 乔老太太已经凝噎道:“沧哥啊,沧哥……姨母不好啊……” 沈沧心中倒是颇为意外,自家这位姨母,生好强,即便家道中落,倒是也难见低头的时候。若无所求,怎会如此? “姨母,这是最近身体不舒坦?可请了太医?”沈沧略带几分关切问道。 乔老太太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憋住。 她已经年近古稀,到了避讳谈生死的年岁,可眼前这亲外甥,却是在咒她生病一般。 即便她有心借此说话,可也听不得旁人这样说。 徐氏则在旁接话道:“这可不能讳病忌医,要不然岂不是让两位表弟妹担心?” 她一边说这话,一边扫向乔大太太、乔二太太。 虽说这两位太太都是四十望五的人,可毕竟不是沈家人,两姓女眷,竟不避外男? 明明方才大老爷回来前,徐氏要请乔家两位太太去次间吃茶,却是被乔老太太给拦住。 乔老太太不过是“倚老卖老”,想着在两个儿媳妇面前外甥与外甥媳妇不会打她的脸。 可她要是不要脸,旁人为何还要给乔家脸? 真当他们夫两个会任意索求?他们是沈家子、沈家媳,可与乔家不相于 乔大太太只觉得脸臊的不行,乔二太太并不知情婆婆、长嫂今过来的目的,只觉得婆婆有些不寻常,跟唱戏似的,这沈家夫妇态度也太冷淡了些。 乔老太太听出徐氏话中之意,心里骂了徐氏几句,却依旧是看着沈沧叹气道:“人上了年纪,浑身是病,这是老病,太医哪里能治得了生死?怪不得姐姐近时常入梦……这是要接我来了……” 说到这里,她是真的伤心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她已经老了,重孙子、重孙女都有了几个。可是长子不争气,次子靠不上,三子又在外任上。乔家从昔高门,沦为下品官宦之家。 去年“京察”之年,要是沈沧真有心提挈乔家一二,怎么会让乔大老爷依旧在原职? 沈家花团锦簇,连小一辈都开始求功名,乔家六个孙子,却连一个秀才都没出来。 即便五哥、六哥明年能过院试,可看他们院试都这样费劲,那乡试不知还要磋磨多少科,等到能入仕时,说不得还得十年二十年,到时候自己老大、老三都熬致仕了。 乔家青黄不接,只会败落的越快。本抱着联姻的念叨,可因门第所限,几个孙子、孙女的亲事都不甚理想,没有能指望的姻亲。 沈家却不然,下一代人丁虽单薄,堂兄弟年岁也小,可沈家其他几个房头的族兄弟,却都在官场,其中还有个状元郎,等十几年后沈大老爷、沈大二老爷退下来后,那边真是中砥柱。 乔老太太越想越伤心,沈沧不由动容。 不管乔老太太怎么糊涂,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夫两个近亲些的长辈,也就剩下这一人而已。 沈沧便神转缓,道:“这世上耄耋之寿者多了,姨母向来康健,定能长寿百年。” 徐氏夫唱妇随,便也唤婢子上水,为乔老太太净面。 至于乔大太太、乔二太太两个,却只有陪着乔老太太掉眼泪的份。 乔老太太止了泪,净了面,脸慈地看着沈沧道:“这子过的真快,我还记得你刚落地的情景,瘦瘦小小的,还不到五斤重……旁人见了,都跟着悬心,只有姐姐见了,只有笑的,将你搂在怀里不撒手……一直到二哥落地,都是姐姐亲力亲为地照看你……” 沈洲落地时,沈沧已经五岁,是能记事的年纪,如何能忘了慈恩? 就是沈洲出生后,三老太太也是更看重沈沧。除了沈沧是长子之外,还因沈沧的身体比沈洲弱,使得三老太太愧疚,觉得是自己怀孕时没养好,又是早产才使得长子孱弱,当成眼珠子似的盯着,调理了十来年,才使得沈沧看起来与寻常孩子差不多。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