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哈哈大笑,跟着他一路来了书房。 打开门,暖风卷着香面而来,张会提鼻子一闻,不由食指大动,笑嘻嘻往桌前一坐,捧起碗拾起箸,巴巴等着张仑动第一筷子,这却是张家的规矩,长辈或是平辈中年长者不动筷子,晚辈是不许开动的。 张仑嗤笑一声,提筷子夹了一块羊放在碟里,那边张会已经喜喜的大吃起来。 小厮温好了酒斟来,兄弟俩推杯换盏,也不讲究那食不言的规矩了,张仑直言道:“你今儿是跟小刘公公和沈瑞出去的?办的皇上的差事?” 张会嘴里含着块骨头,含混道:“小刘公公如今颇得器重,又和沈瑞有旧,皇上把西苑以工代赈的事儿给他了。” 张仑道:“他若没本事,也轮不到他到圣上跟前。倒是那沈瑞,怎的与他有旧?” 张会便将沈瑞与刘忠的渊源说了,张仑沉默片刻,道:“因此你吩咐杜老八那边帮着沈家?” 张会忙道:“这可不是,是沈瑞的一个族叔找上的杜老八那边。那皇上兴起,出要去沈瑞家城外的庄子,我们恰好遇上了他们。” 张仑哼了一声,不轻不重撂了筷子,“不是你吩咐杜老八仔细帮衬?老杜猾似鬼的人,能被个失势的沈家差遣去查个官运正旺的侍郎府上?” 张会眉头一跳,随即堆起脸赖皮的笑,“冤枉大哥,你也知道老杜就听你的,我哪儿差遣得动……哎哎,亲哥,亲哥哎……” 张仑已是一只手扣住张会腕间,他自幼练武,又在军营之中锤炼多年,手劲儿不是少爷兵张会所能擎住的,张会立时败退求饶。 “大哥,你也知皇上看重他的。这会儿他家正是需要人拉拔一把的时候,不过是随便结个善缘……”张会已是运了全力抵挡兄长的攻势,额角渐渐见汗。 张仑没有半点儿松手的意思,严肃道:“皇上可暗示你帮他了?” “……不曾。是我……”张会咬牙道。 张仑骤然收了手劲儿,张会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晃了身子,好在他也是有功夫底子,很快就稳住了。 张仑瞪了他一眼,手指着他道:“你在锦衣卫,也不是不知道他家卷进什么案子里,这会儿沈洲又被贺家拔了,你倒冒冒失失搅合进去。你以为是保了他能得皇上心,又怎知不会惹祸上身,得罪了旁的人?” 张会垂了头乖乖听训。 兄弟俩自幼一处长大,张仑最知道兄弟这个子,看上去脾气极好,被训斥也不生气不反驳,却是骨子里的倔强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张仑叹了口气道:“老二,你那些心思我都知道,但是我们武将世家,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你别学那些文臣转那些花花肠子,就踏踏实实当差,办好皇上代你的事儿,旁的一概不要掺和。自作主张是大忌。” 张会闷声应了,心下也是叹气。大哥一派风光霁月,只用军功实力说话,可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儿都认实力的。 二叔那边小动作不断,为的什么? 有明以来,这爵位传承里兄终弟及的事儿也不少。 大哥是世孙,但祖父百年之后,他能不能真正承袭爵位,还是皇家一句话的事儿。 他必须得保持和皇上一条心,皇上看上的,他就得捧着,皇上厌弃的,他就得踩去,等皇上喜了,才能在他所求的事上同他一条心。 张仑看了他半晌,轻轻摇头,提筷子道了声:“吃饭。” 张会也端起碗埋头吃了起来。 方才兄弟共聚的乐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轻微的碗碟碰撞之声,越发显得空寂。 张仑看着弟弟,却想着,再过二年弟弟成了亲,就把他拎来军中。在里差事说着是体面,但张家不是臣世家,不是靠哄得皇上开心得来的爵位。 战功才是英国公府屹立的本。 他并不希望弟弟以后走镇抚司那条路,那条路要面对的敌人并不比沙场上少,面临的危险也不会比战场小。 张仑用饭极快,撂下碗筷漱了口,看着还在扒饭的弟弟,道:“我也没不让杜老八去帮忙。” 见张会立刻抬起头瞪圆眼睛盯着自己,张仑忍不住一笑,转而又严肃道:“不过杜老八那个人,做事手段狠,沈家书香门第的,未必看得惯,你没准儿办了好事还得落埋怨。这次只当是个教训,往后再做事,要先将自己摘出来!” 张会嘿嘿笑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沈瑞这人,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书呆子。” 张仑但笑不语,那是,若是个书呆子怎么会让皇上那么个古灵怪的人青眼有加。 不过,沈家,这一跟头栽下去,不知道多久能缓过来。 但愿,二弟没有瞧走眼。 随着时间的逝,众人对沈家的种种猜测也渐渐淡去。 无人关注时,沈洲孤身一人黯然回京。 进得沈府门,撂下行囊,他不曾梳洗更衣就直接去了家祠,静静跪在亲长牌位前。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天理昭彰(一) 贺侍郎府,外书房 贺东盛的心腹幕僚齐连海本就生得圆肥,换了大的冬装越发显得跟个球似的,让人看着就想发笑。 但他对面的贺东盛沉着脸,半点也笑不出来。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