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研却道:“夫君错了,说是送她回老家,然京城离蜀中千里之遥,想来,路上这人就会无声无息的没了。” 杨慎一怔,不由奇道:“你怎知……” 王研安抚的握了握丈夫的手,道:“这妇人心思歹毒,却又愚不可及。当初我便听闻朝中有人攻讦老爷,说老爷留染了时疫的女儿在府,不顾全城百姓安危云云。亏得老爷当机立断送了妹子出城,不然一旦有了疫,杨家便是万劫不复!不想这攻讦老爷的利刃,竟是因个妾室造谣而生,你说,老爷可会饶了她?” 杨慎只是不善权谋,却不是蠢人,听罢也是默然点头。果然,依着父亲的格,蒋姨娘是真活不成了。 王研低声道:“夫君,别怪老爷不明着处置了蒋姨娘,这事真传出去了,咱家恐成仕林笑柄了。且,对妹妹,乃至对沈家弟弟名声也不好,被个姨娘算计婚事,难道是好听的吗?” 她轻轻摇了摇杨慎双手,劝道:“不要怪老爷,老爷也有苦衷,老爷是为了这个家。我想,老爷说是送蒋姨娘回老家,也是要给二郎等几个弟弟妹妹留个体面。我与你同样恨那毒妇,只是,在老爷看来,勿论是母亲所出还是姨娘所出,终归是姓杨,老爷是盼着后兄弟互为臂膀。” 杨慎冷冷道:“兄弟?杀母杀妹的仇家之子,称什么兄弟。” 王研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思,夫君,我心里又何尝不恨?然夫君,你终是要入仕的,‘孝’字之外还有个‘悌’字,是怎样绕不过去的。不必你去做那等所谓圣人,你便淡淡的,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你可瞧着我伯父了?” 她实在忍不住讥讽语气,“大不了只当不见也就是了。你是长兄,哪个忤逆你,就是他们的罪过。” 杨慎想起王家伯父,便将子揽入怀中,不长长喟叹。 王研窝在他怀中,凉凉道:“这世间,便是亲兄弟,也是各有肚肠,但若真是明火执仗同室戈,你瞧这世道容也不容?” 杨慎本也不是糊涂人,只闷闷道:“我也知……就是心里堵着。”又唤王研名,“楚楚,得如你,夫复何求。” 王研也揽住夫婿的,心下一阵阵甜。 自此这对新婚夫妇更如里调油,极是和美。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王研对于俞氏待她好也坦然受之,且知道俞氏对杨恬多有关照,又听得俞氏母特地透出当初俞氏不肯抱养四郎而要待大郎夫妇好指望大郎夫妇养老的话来,勿论此言真假,俞氏既肯做出这样态,便是要好好相处,王研投桃报李,也对俞氏敬上几分。 这到得祥安庄上,王研见沈家仆妇皆十分客气,而杨恬就住在主院,院子也布置得极为用心,心下对沈瑞更了好。 然杨恬比之她从前所见,简直消瘦得了相,王研几乎强忍住眼泪。 虽然杨王两家通家之好,两个姑娘原就是手帕,但这到底是身为姑嫂头次见面,俞氏还是依着礼节让两人见过,又互换了见面礼。 因俞氏在,王研也不好和杨恬多说什么体己话,便只侍立在俞氏身后,听着俞氏与杨恬对话。 她冷眼瞧着,俞氏坐在边亲亲热热拉着杨恬手嘘寒问暖,问得句句在点子上,其真情,绝非作伪,王研这才算是对俞氏去了疑心。 这边母女姑嫂聊得亲近,沈瑞则引了杨慎往外屋去饮茶。 既知杨慎夫妇留下住几,他这妹夫可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恰他们要去慈云寺,翌又是初一,正好上香,待回来,也可临近走走,以作踏青。 家里一摊子事等着俞氏,俞氏仍是坐了会儿便回去,并不等午饭后。 送走了俞氏,王研反身回来,握着杨恬几乎瘦成皮包骨的小手,险些掉下泪来。 她忍着泪意,强笑道:“瞧着可是有神。” 杨恬幼时与她极好,几乎无话不谈,现在成了亲姑嫂,更觉亲近,当下也不掩饰,反握了她的手,道:“楚楚姐,你放心,我已经是从阎王殿走回来了,现下已比先前好上许多了,我会好好惜自己,不让那亲者痛仇者快!” 虽则这声音沙哑低沉,没了当年甜美之意,王研心里更酸,但此言却铿锵有力,语意坚决,想她这番历经生死,竟蜕变得越发坚毅稳重,怀疏阔,王研又觉十分欣。 她既提到亲者痛仇者快,王研便知她已晓得了是蒋姨娘的手脚,便也不瞒,将蒋姨娘的前后毒计与最终下场都讲与她听。 杨恬确实已知是蒋姨娘所为,她好转后问过沈瑞,也与林妈妈分析过蒋姨娘的用心,却仍不曾想过蒋姨娘除了算计婚事外,还能算计到大哥与父亲的关系,从而为她所出的几个儿子铺路。 她冷笑一声:“做个姨娘真委屈她了,这般心思,倒是能在战场上做个女将军了。” 王研噗嗤一笑,点了点杨恬额头,笑道:“你几时学得这般促狭口气。” 杨恬一愣,随即也笑道:“唉,楚楚姐,你不知道,这几陆家嫂子常来教我运气养那什么内丹,说是天梁子真人让的,能固本培元强身健体。陆家嫂子是个极诙谐的,又极健谈,我里听着她说话,不自觉便这般了。” 王研也是知道陆家事的,心里对那道人以及陆张氏都是十分好奇的,因道:“我久闻他们大名,一直未能得见,想来在庄上住两,总能见着陆娘子罢。”又调侃道:“只你莫因此上仙途,去做那女冠,叫我们如何舍得!”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