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郎与他大哥正好相反,瘦瘦,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皮,没有二两,尖嘴猴腮,倒是一脸明相。 他应了一声,小声嘀咕道:“魏家……除了天天快马出城,也没旁的动静啊。也不知道济南府几时能有个回信。”他顿了顿,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大了些,“大哥,量地的人都到他家地头了。” 赵员外冷哼了一声,道:“你只盯着就是。魏家,是怎么着也要顶上去的。魏家的田可不单单是他自家田。” 两个弟弟又相视一眼,不再言语了。 魏家当然要顶上去,怎样都不能认怂。 不是魏员外抹不下脸来认怂,而是他不敢也不能认怂,他那地里有多少是布政使张吉张大人的啊! 魏员外是咬碎了牙也得硬着。 赵员外是没什么京中亲戚,也不懂京中大佬们的那些复杂的关系,不过眼前这件事儿是明摆着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魏家摆明车马直言是布政使的人,沈瑞还敢这么拿魏家开刀,那必然是布政使的仇家啊! 布政使大人会对个磨刀霍霍的仇家不理不睬吗?!会由着登州这样肆无忌惮清丈他的田亩,抓他的把柄吗? 济南府,总会有动静的。 “等魏家。”赵员外从牙里挤出这仨个字来。 赵三郎看大哥又像来了火气的样子,便不想在这儿擎等着听他骂人了,等魏家,那就……等吧。他应了一声,便脚底抹油溜了。 赵二郎言又止,接过长兄递过来的汤碗,也起身要走。 赵员外忽然喊住他,又打发了屋子的人出去,得赵二郎无端紧张起来,忽听得赵员外道:“老三这小子,心思活了吧。没秦二那两下子手段,到有秦二那么大的心。” 赵二郎面皮了,勉强笑道:“大哥,多心了。” 赵员外瞪了他一眼,“他娘的当谁是傻子?”转而又骂了秦家八辈祖宗。 这件事确实是秦家开了个坏头儿,本身商贾之家庶子出头不易,秦二这一番作为,让不少人家的庶子以及嫡出幼子看到了希望。 比如赵三郎,他就是嫡幼子,比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小了不少,但再小也过了而立之年了,再小,也知道银子是好的,谁手里有银子谁说的算。 赵家上头老爷子老太太其实是都不在了,只不过赵员外比两个弟弟年长了许多,当初答应了爹娘要照顾好两个弟弟,这才一直不曾分家。 但在年纪渐长的赵三郎眼里,大哥分明就是不想分薄家产,才一直不肯让他们两兄弟分出去的。 要是按照当初爹娘临终所说,他那会儿还没成亲,家产里是要把给他娶媳妇的钱另算出来的,他应该拿家里的大头儿。 可现在别说小头儿,就是想花点儿银子,都要从大哥手里讨,他如何甘心! 他又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他现在有老婆有儿女,他也想顶门立户啊。 大哥却让他干啥?啥都不教他,只让他跑腿打杂,还好意思说因着是一家子亲骨,信不过旁人,只信得过他。分明就是想把他养成废物,一辈子只能靠着大哥,一辈子也别想把家产拿回来嘛。 秦二做的多漂亮!看着秦三犯错,然后他去投奔大人物,怎么样,一翻身,整个秦家都落他手里了! 现在,他大哥也犯错了啊…… 他是不是也能……啊?是不是? 赵三郎如何不心里的。 但赵三郎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他自己做生意管事本事平平,又没有二哥踏实肯干,所以他是打算拉二哥一块儿反了大哥的。 赵二郎是因着做的事儿比赵三郎多,才更了解大哥的手段,以及,赵家的情况。这家啊,真不是谁都能当得好的。 他既不想得罪大哥,也不想告发三弟。 因此这会儿大哥问起来,他也只能含混糊过去。 赵员外冷冷道:“老三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但他有几斤几两,自己也是清楚的,要不,早在听说秦二投向那边儿时候他就跑了,没准儿现在都杀回来结果了俺呢。他来找了你?” 赵二郎立时表忠心:“哪能呢。大哥,俺……和老三都听你的。” 赵员外看了他一眼,“别跟老三瞎掺和。” 赵二郎连忙应是,心下松了口气。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好半晌,赵员外才开口,“老二,你跑一趟文登县。” 赵二郎摸不着头脑道:“文登?” 赵员外望着承尘,眼神有些空,道:“如今府城上下只怕都盯着魏家和俺们家,俺是动弹不得的,只有你去跑一趟。别怕,俺同你说,你去文登寻……” 魏家现在确实没什么动静。 因为魏家凡气儿的马基本上都被骑出去送信了。 登州离着济南府且远着呢,鲁东又多山地,便是夜疾驰,也要三四。这一个来回…… 魏员外又不能拉起伙人来硬扛官府且莫说那就是造反了,便是布政使也保不下他,就是不说造反那茬,登州城的泼皮都被拉到海边儿挖沙子修海港去了,他是人儿都凑不齐的。 为今之计,能用的,唯有“拖”字诀。 装病,一干人等都装病。从庄头到庄客,消极抵抗,各种胡说八道,各种不配合清丈。 当然,这个效果极其有限。来清丈田亩的衙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配合的。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