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清算阉,许多人恨不得多扣些阉帽子拉下马,好多空出些位置来,何况李鐩这身居高位的真阉了。 李鐩自是被革职,连带着包括李延清在内的仨儿子都被停了职,便是他那前年从二品官位上致仕了的长兄李鈞也被人上书弹劾,要求褫夺一切待遇。 但相比张彩、刘宇、曹元等人,李家已算是好的了。 那几家早早就下狱抄家,市井中一直在说最轻也是放,不好便是门抄斩。 耳听得都是阉人家的下场,李家内宅自是惶惶不可终。 这等时候,杨悦这阁老的女儿如何还能安坐? 李延清原都接到调令要往山西武学去任职了,杨悦本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的,心都是对于能摆继婆婆与难妯娌的喜。 哪里知道天降横祸。 杨悦当时立刻就想往娘家赶,虽与娘家并不亲近,但这等时候,到底她父亲是阁老,总能庇护他们一二。 还是李延清拘着不让她出门,表示这种时候阁老发声容易被攻讦,非但救不下李家更会连累杨家,让她先不要冲动。 然出事之后杨家竟无只言片语捎给她,杨悦不免心寒,怪起娘家,也不大想回娘家了。 昨却突生变故,将宵的时候,李府来了一队锦衣卫,悄没声的带走了李鐩。直到今天明没有任何音讯。 李延清一早就出去打探消息。 他前脚刚走,李鐩的继室便带着幺子儿媳冲进了杨悦院里,一再威利软磨硬泡,口口声声李鐩完了李延清也没好下场,得她回娘家求救。 杨悦在婆家吃了排揎,带着火气赶来娘家,听得嫡母嫡嫂说父亲忙,更觉得她们凉薄至极,不肯让她见父亲,这方不管不顾寻死觅活闹将起来。 此时见着沈瑞,想到李延清帮沈瑞做的那些事,想到与山东来往的厚礼,虽她与嫡姐并不亲厚,却也不住将这姐夫当成救命稻草一般。 沈瑞沉下脸来,皱着眉头道:“子澈让你来的?” 杨悦一顿,便又哭出声来:“三郎一直说怕连累杨家,不肯让我来!他自有情有义了,哪知杨家这般黑了心肝,只顾得自己,哪顾得我们!” 她再次伸手去抓沈瑞衣袖,便是没抓主也不在意,又是焦急又是期盼道:“姊夫,你最是知道三郎的,他可从来没做过丧良心的事儿!姊夫,三郎为你做牛做马,你可不能过河拆桥不管他啊……” 此时杨慎已赶了出来,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也没有小姨子拦着姐夫说话的道理,当下大喝一声,道:“发什么癔症!口胡言!”又喝令左右仆妇去把她拖走。 杨悦哪里肯依,又是哭又是闹起来。 沈瑞向那边被人搀扶着赶来的王研拱手为礼,又摆手止住仆妇,道:“大兄,二妹是急火攻心,让我好生与她说了道理。” 他在地方上做了几年主官,自带威仪,板起脸来,莫说仆从恭敬退下,就是杨悦也被镇住,一时不敢再哭闹。 “我料子澈是个明白人,也不会让你来的。”沈瑞沉下脸来,道,“不让你来,不止为了杨家,更是为了李家。现在是什么时候,多少人盯着李家的错处,你再闹下去,便真连累子澈了。” 杨悦一怔,不自主的收了哭声。 沈瑞正道,“子澈是杨家女婿,朝中哪个不知?李家没有被锦衣卫查封,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便是岳父的面子。” “但这件事,岳父不能开口,开口,即便说了公道话,也会被扣上以公谋私。这些年你当也为子澈打点过外事,这道理,不会不懂吧?” 杨悦是急怒攻心,却不是真傻了。 她虽不如杨恬那样有父兄教导通晓政事,然如沈瑞所言,嫁人后她也是要为李延清际应酬打点关系的,自不会对朝事一无所知。 她垂下头来,只拿帕子按着眼睛抹泪。 沈瑞又道:“子澈才华出众,人品无暇,皇上素来惜才,自有圣断。便是不能再入仕途,山东如今也正缺懂技术的人才。” 杨悦猛的抬起头来,急切道:“姊夫,姊夫你若肯拉拔我们一把,我们将来就是做牛做马……” “又浑说!”杨慎再次喝断她道,“你听听你自己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杨家会饿着你和外甥外甥女不成?!” 杨悦斜了长兄一眼,李家若是倾覆,杨家为了颜面也不会看着她放又或者堕入教坊,她自能和离逃离苦海,可,她是想保住她的小家呀。 那才是她的家! 这个娘家,呵,这个娘家,没了亲娘又算什么娘家。他真个她的小家没了,回了这娘家也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然她到底也没去反驳长兄,到底,这是她最后的退路。 而眼前,她仍想一搏。 她定定的看着沈瑞,近乎一字一顿道:“姊夫,你最知道三郎的手艺,姊夫,求你救救三郎……” 王研强忍着扭伤的脚痛走到杨悦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隔墙有耳呢!且你也多多思量,别听风就是雨,莫要被那子利用了去。” 说着扬声吩咐丫鬟给姑打水净面云云,要将杨悦带走。 杨悦却一动不动,不哭也不闹,只盯住沈瑞,道:“姊夫,你能用得到三郎。” 语气端是笃定。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