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终的指腹还在往我无名指的隙中摩挲。 动作和他的语气一样轻慢,又透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出格的事情,去给纪随找点事情做就可以。” “你要回到祁家了,以后见到纪随的机会有很多。” “上也行,吵架也罢,能说动他跟你浪迹天涯最好,只要他别再一门心思泡在凝赫的项目中跟我争权夺利。” 我僵冷面孔将他的手拨开:“你高估我了。” 后者继续厚着脸皮的凑上来:“我说了,他很喜你。” 盘山公路要拐的弯实在很多,每个转角处设立更为鲜明刺目的灯光,重复提醒人们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放慢车速,小心驾驶。 在这一瞬瞬的灯光中,杨善终纤长的睫羽如漆黑蝶翅般缓慢扇动。 我有时甚至怀疑他的睫如此繁密,是不是为了掩盖那双野心、显山水的眼睛。 “纪随傲慢、冰冷、高高在上,有朝一情动,低声下气的恋脑样子应该很有意思吧。”杨善终低语蛊惑,尾音犹自喟叹,未尽之意使我呼一颤。 “靠近他,听他亲口说出你,去看看他愿意为你做到哪一步。” 这不似威胁的威胁,在心头搔处蓄意打着转。 或许,我可以利用纪随替我对付祁岁知。 纪家的凝赫集团,向来有着足以匹敌卓承的实力。就算不能替我夺回祁家的话事权,起码可以形成掣肘,祁岁知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 “期限呢?难不成我要帮你绊住他一辈子?” “除了浮光岛,凝赫最近在城东有一块新开发的地皮,父亲还没有通知让谁来接手,你他到这个项目尘埃落定就可以。” “我要向父亲证明我有比纪随更出众的实力。” 我不耐烦听杨善终絮絮叨叨,电光火石之间眼珠一侧起了捉的心思。 “那你呢?你不喜我吗?” “什么?” “你、不、喜、、我、吗?” 杨善终像是突然变得不聪明了,先是迟钝反问了一句,继而吃力理清我一字一顿的语义,哑巴一样沉默下来,不复诉说自己宏伟蓝图时的兴致高涨。 我们没有再说话,又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 两侧的灯火渐渐彻亮通明,盘山公路也变得开阔。 记忆中的景物林立相差无几在各处,偶尔可以看到覆盖其上未曾融化的冰壳折出晶钻般的光。 我意识到离半山的目的地很近了。 “我没有喜一个人的闲心,我的人生还有很多事做不完。” 杨善终在挡板缓缓落下时平静开口。 他的眼睛映进经由车窗收而略微稀薄的光线,照亮管中窥豹的一片区域,然而仅仅那一小片区域,似乎藏着无穷的情绪。 迈巴赫前方,卷花欧式大门在望不到边际的夜幕下是经年不改的庄严持重。 保安遥控着门,司机驾驶车辆如无声的游鱼般滑入。 天使泉塑像,诸神晚宴浮雕,修剪致的植观圆坛,名贵花草藤蔓绕的园景装饰……所有我欣赏、触碰、把玩了23年的悉景象。 即使身处严冬寒月,依然郁郁葱葱、繁简有致,充无限的蓬生命力。 不远处主路的纯白大理石阶梯上,祁岁知身穿山羊绒斗篷大衣,如同手握权力多年、养尊处优的年轻神祗。 道旁高杆路灯明澄的光线四散逃逸,在空气中形成神圣缥缈的浅金雾气,浸透他秀美天成的五官,畔莞尔,神松惬。 仿佛我只是厌倦了拘束,出门旅游散心,如今懂事收心,重返为我遮风挡雨的家园。 持续运作的空调将车内车外分割成温度相反的两个世界。 杨善终一头下车,绕到另一头体贴十足的替我打开车门,手臂半举挡在我头顶的车框边缘,细心服侍我一如无权无势的往昔。 冬夜凌晨,空气中的寒冷因子贴紧在外的脸颊不肯离去,我顺从如不知世的羔羊,被杨善终牵着左手一步一步走向祁岁知的方向。 当我和祁岁知的间隔距离不超过半臂。 他朝我习以为常的展开双手,动作镌刻进灵魂和骨血之中,过去的23年我会顺势扑入他散发着雨后柏木香气的怀抱,再喜喜叫一声哥哥。 我兀自站定不肯再向前半寸。 半臂的距离,于两个人而言,有时只需要一方主动一步。 有时却如隔天堑。 祁岁知捉摸不透的眼神一斜,杨善终从善如放开握着我的手,对他温然道:“既然人已带到,那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阿善。” 他叫他阿善,语气不自知的稔。 杨善终分明是父亲最先挖掘的,然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得仿佛认识了数十年。 待杨善终远去。 我与祁岁知仍于台阶上对立,暗暗较着不自觉的劲。 袖子里的手指用力攥紧皮包提柄,我直背脊昂起头颅与他两眼相视。 是最悉,又最陌生。 良久,久到血管中动奔腾的血即将凝固。 祁岁知叹了口气,率先抬起脚步:“愿愿,回家吧。”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