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念头自脑中闪过,她已然行至那小太监跪着的地界,与从内殿走出的景公公福身一礼,茫然道:“臣女进献寿礼本在凤华好生待着,这位公公忽然前来,道是母妃身子不适……” “定国公嫡长女求见陛下,求陛下去看看娘娘吧!” 小太监忽然又是嚎道,硬生生打断她的话。 安若心下一沉,她现下确认,此举定是有人刻意指使。. 台阶之上的景公公亦是脸一凛:“安小姐说话,哪有你嘴的地方?”说着,一面与一旁的两个守门太监打眼,两人当即快步而来将小太监按住,一并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安若这才继续道:“这位公公言说母妃身子不适,不知缘何却是将我带来这里?” 景公公愈是了然:“安小姐既是走错,那便回去吧!” 安若忙要开口致谢,这事不知旁人有何意图,不惊了陛下最好。不妨膝头尚未弯曲,便见一太监从殿内而出,与景公公低语两句,景公公望向她便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果然还是惊动了陛下。 安若只得随他进殿,步子刚迈过高高的门槛,便见景公公手臂一伸将她身侧的石竹拦在殿外。她心下没来由地慌张,不知这事惊了陛下能有个什么后果,眼下只得强撑镇定。 走过几步,又是绕过屏风,方凝着一道明黄的衣摆,而后规规矩矩行礼。 余光可见,陛下正一手靠在榻桌上,握着本书册,姿态闲适。她没功夫思虑缘何陛下这般清闲却没有去为皇后娘娘贺寿,而是不得不忧心陛下万勿以为她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别有居心。 好端端的,又要给楚元逸了麻烦。 不妨,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便道:“坐吧。” 安若静等有人搬一把杌子过来,等了一会儿却听景公公道:“安小姐,陛下请您上坐呢!” 上坐? 她愣了下,顺着景公公的眼光去瞧,却是要她坐在那榻桌的另一侧,那个位子,应是仅有后娘娘可坐吧!她坐那儿……算怎么回事? 她忙一福身:“臣女不敢。” “坐。” 陛下的声音忽的响起,安若明知此刻若是再不应,便有违逆陛下旨意之嫌。然她仍是坚定后撤两步:“臣女无意冒犯陛下,求陛下恕罪。” 她眉眼低垂,目光所至唯一尘不染的地面,室内静得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声。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脖颈甚至有些酸痛,才又听见陛下似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在逸儿那过得可好?看着好像瘦些。” “臣女一切都好,公子也待我极好。” “既是好,怎这般小心翼翼?” 安若怔了下,当真是一头雾水,难道不该小心翼翼吗?她面对的可是当今陛下,自是应谨慎行事。可陛下口中这般因果,实在令她不解。 仿佛是……以为楚元逸没将她照看她,才令她小心翼翼? 她费力思索如何应声,忽听陛下又道:“是不敢,还是不能,亦或是不想?” 这有区别吗?她几是脑袋疑问,当下只得先行答道:“臣女不敢,不能,也不想。” “……回去吧!” 呃? 安若又是一惊,但仍是迅速离去。陛下的意图非她能够揣度,也不必浪费心思。行至殿外,一直走出很远,身侧的石竹方小声道:“夫人,咱们这是?”这可不是回凤华的路? “去扶云殿。” “那咱们便赶不及皇后娘娘的寿宴了。” “赶得及也不成,若有人问我母妃身子如何,我该如何作答。”安若眉间微蹙,今之事不知何人所为,亦不知是冲她还是冲淑妃娘娘,无论如何都应与淑妃娘娘见一面才是。 然行至扶云殿,她却未曾见到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近身女道娘娘一直睡着,请她等上片刻。安若等了近半个时辰也未等到娘娘醒来,她一时间愈是拿不准此事淑妃娘娘是否知情。 折返凤华,自是又一番虚与委蛇,她只里装着事,甚至前些见过的那位孟纪之女孟昭柔主动上前说话,都无心应付。 直至回到早已被摘除匾额的三皇子府,她直奔楚元逸的书房,又将石竹撇在门外。 楚元逸知道她回府,只是脚步抬起迟顿了那么一会儿。他惊异于她再一次全身而退,心下不知是喜还是遗憾。 结果就迟了这么一会儿,女孩生生撞到眼前来。她还微微着气,忽然开口,似知晓了所有因由。 她道:“公子,我想了一路,我不应再入。” 楚元逸竭力掩住那一刹的慌,淡淡地“嗯?”一声以作回应。也幸得女孩来得仓促,未曾察觉。 不妨音落便听女孩又是煞有介事道:“回来时我一直在想应当怎么做才算妥帖,公子以为我有了身孕如何?” 第37章 复位 楚元逸赫然僵住, 镇定全无。 他知道安若或许有所察觉,但不知竟察觉出这样的结果。两不相干的婚事谈何有孕? 许是眸中惊异太过了然,紧接着女孩又道:“不是真的, 只是假装。” 楚元逸喉头微动:“为何如此?” 安若不解地摇头,将今之事大略与他说了一番。随后愈是额间微蹙道:“我猜想或许是我近来入太过频繁,才过于招人眼。今之事,也不知是针对淑妃娘娘还是针对我。然不论针对谁, 总归与公子有关。” “我想着, 后低调些。” “但中旨意不好违逆,只好想一个能令人信服的借口。正好我们也是同房, 有孕也是寻常。过了这些子, 再假装不甚落胎即可。” 果然妥帖。 楚元逸心下叹她处事周全, 又觉她这番机警实在是捷。然有孕一事,尚不能行。 他沉声道:“倒也不必假装有孕, 称病即可。” 安若琢磨了下,觉得倒也可行,只是要正经病上一段子。她实在不喜卧榻的子,那些年被困顿在昏暗的房间里, 她实在过够了。 她眸光探寻过去:“那我自今便病了?”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 今见着陛下, 陛下还问我可是你不曾将我照顾好, 如是我回来便病了, 会否令陛下起疑?”纵然, 安若打心底没觉得她能落在陛下心里,能比得过亲生儿子紧要。 只是陛下次次关切,令她不得不多放一个心思。 楚元逸眸光微紧, 心下只觉,那是正好。然面上依旧平静道:“不妨事,陛下政务繁忙,不会记得这些小事。” 安若默了默,也不再吱声。只是自这一起,她又病了的消息开始自院子里一点点往外传。 转眼过了几,石竹石榴被她连累着,也要装出疲乏困倦的模样,草药的苦涩又开始弥漫在整个卧房。 至于楚元逸,他终于不再宿在她的房间里,听说是睡在书房,不曾去其他姨娘的院子。对此安若倒没放在心上,只是困守在卧房,困得整个人都要颓了,没病都要生生折腾出病来。 这黄昏,送走了要紧的贵客,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安若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走下坐到榻上,凑近小轩窗嗅着外头清冽的气息。 正舒心着,石竹同石榴忽然打外头走来,两人抱了怀的锦盒,一齐放在桌子上。 石竹道:“夫人,这是淑妃娘娘方才着人送来的补品。” 石榴在一旁也道:“奴婢实在是不懂了,里头到底是看重夫人还是公子?” “嗯?”安若看过去。 石榴又道:“奴婢听说先前公子病的时候里头也就淑妃娘娘来送了补品,可不像如今这般,淑妃娘娘着人探望了两回,皇后娘娘也有一回,今倒好,景公公带着中太医也来了。” 说到这,石竹心口不由得又是提起:“幸好咱们早有准备,要不非要了馅不可。” 安若默了默:“我瞧景公公走的时候,似乎是有话要同公子说,你们可知道说了什么?” 两人俱是摇头。 安若也知晓这事她们多半不知,也不再问,也琢磨着晚间问一问楚元逸,这病要装到什么时候。她思虑着,过了会儿才瞧见石竹石榴两人似有话要说。 “怎么了?” 两人迟疑着,仍是率真心思浅些的石榴率先道:“夫人你不知道,现在外头什么样的议论都有,说的实在不好听。” “他们说他们的,你们只当没听见就好。”那些个议论不必想也能猜到,她并不放在心上。无非是红颜薄命,承不住君恩。里头些轻蔑的嫉妒与嗤笑。 “可是……”石榴仍扁着嘴不情愿,可到底也不想重复一遍那些污糟的话给安若听。 夜渐深,安若洗漱过正要歇下,便见石竹站在她侧,脸比着傍晚时更是难看。她不由得笑了:“又是怎么了?” 那会儿石竹还能稳着,怎么这会儿像是忍不住了? 石竹咬咬牙,到底是开口:“公子去了听竹轩。” 安若怔了下,缓了缓才想起这住所她听得少险些给忘了,这是苏绾绾的住处。 “夫人你当真不急吗?” 安若看她倒是眼焦急,遂无谓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与他本就不是事实夫,自然他想去哪就去哪。就是你呀石竹,你最近武功练得怎么样?可有学到暮霄的一两成?” 嘱咐暮霄做事实在是隔着一人,若是石竹大有进,她也好筹谋下一步,困在这院子里可不成。 “夫人!?”石竹愈是哀怨。 安若失笑,只得又拍了拍她以示宽。“很晚了,快去睡吧!”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结果了?” 石竹愈是蔫蔫:“还没有。” 安若遂又叮嘱两句,目送石竹离去。卧房的门被掩上,外头雨声渐大,听着使人心头安稳。她躺在榻之上,转过石竹的话语,倒也并非没有任何念头。 譬如:她实在有些好奇苏绾绾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面貌?竟使楚元逸这位未来的帝王都动了真心,可见非同一般。 好奇心闪过,她便开始进入睡眠,结果正睡得沉,冷不丁一声惊雷响起,吓得她身子一抖,猛地从上醒来。 “石竹?”她息着喊道。 石竹近来一直歇在耳房,听着一声惊雷便琢磨安若可能会醒,这会儿她一喊,便是迅速进了内室来到她前。 安若仍旧止不住地发颤,仿似惊雷闪过,光影里带了可怖的面目。 “小姐别怕,别怕。”石竹温声宽着,也顾不得这称谓又回了从前。 安若抓住她的小臂:“你陪我在这睡吧,我一个人实在有些害怕。” “嗯。”石竹忙踢掉鞋子,睡在榻外侧。 这一宿,终是在石竹的陪伴下渐渐消解惊恐。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安若糊糊又听见石竹的声音。 “我们小姐喜下雨,可是怕打雷。昨夜惊着,天蒙蒙亮才又睡下。” 这话听着,怎像是带了怨气? “嫁过来后的第一场雷雨,偏偏公子不在咱们院里。” 安若听着,下意识只觉得实在没必要责怪楚元逸,这事与他也实在没什么干系。她竭力想要张嘴为他辩解,偏是怎么都醒不过来。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