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不愿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您终于喜殿下了?”石竹几乎是雀跃而起,随后赶忙解释,“皇妃,您现下或许不懂,有些人呢,是一见钟情一眼误终生,但还有许多,是一一累积起来的情。您将来必定会上殿下的。” 安若仍旧望着月光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或许吧!” 夜风刮过,石竹再去探明安若的神,便见她又是闭上眼。石竹遂又是如方才一般托着下颌仰脸望着天空,这个时辰,想来暮霄也歇下来,正想着她吧! 这般想着,石竹边不自觉便溢出几分笑意来。 同一刻,云间院的院门外正有一人,面上挂着与石竹近乎一样的笑意。是欣直达心底,忍不住的喜悦。 他微微扬起下颌,心底反复默念着那一句:我心里似乎装下了一个人。 装下了一个人。 她心里终于开始有他。 管他什么不的,至少,她心底开始有他。 月光下他的嘴角扬了许久方才极为克制地落下,院门内,安若与石竹瞧着时辰,也开始准备歇息。正在这时,一人大步迈入院门。 石竹最先瞧见他,慌忙去拉安若的衣袖,一面小声道:“皇妃!” 安若顺着她的视线去瞧,男子全身笼罩在月光下,一袭青长衫,干净淡雅,面目清晰仿佛一下子就让人烙印在心底。 心口没来由地就是一慌。他歇在这里不知多少个夜,这一回,她竟然有些慌。心口扑通扑通跳,毫无章法。 男子一步步向她走来,安若静静站着,面上维持着最后的云淡风轻,手指握着团扇却是不自觉紧了又紧。 只差一步的位子,他终于停下。四目相望,他站在阶下,她站在台上。 她鲜少以这样平等的高度看他,却也知晓这样将彼此看得太过清晰,至少,她可见他眼中明亮的星光。那星光灼得她愈是发烫。 楚元逸定定地凝着女子的面颊,心下头一回叹,眼力太好便有这样的好处。一眼可见她面颊浮上的粉,和柔软耳垂处娇滴的红。 “若儿,方才姜嬷嬷来过,她与你说了什么?”他来时其实有些晚了,但姜嬷嬷所言也算听了两句。 安若一滞,她没想到楚元逸竟然知道,知道便罢,竟还这样坦然地说出来。 “没什么。”她微微摇头。姜嬷嬷本是好意,也不必无端让他们主仆生了嫌隙。 哪料楚元逸愈是坦诚,直接道:“我代她向你道歉,若儿,对不起。” “不……不用。” “若儿,不必管旁人说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楚元逸凝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江山可弃,你不可离。” 第75章 落胎 江山可弃, 你不可离。 躺在上,安若脑海中仍旧反复地回响着这句话。 她不过一个寻常女子,竟能江山匹配?并且, 她敌过了江山。 这是她从未想,也不敢想,更不会想的事。她知晓楚元逸喜她,但竟然喜到可以放弃江山。那话本里倒也有几分相同的故事, 可每每到最后, 故事里的男主人总会舍弃子,舍弃儿女, 乃至舍弃母亲。男子追求的是家国天下, 黎民安康。 安若自认, 确然是这个理。 是以她明白,楚元逸不该这样, 可愈是明白,便愈是震撼。这世上怕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抵抗这样的选择。 他坚定地选择你,任何东西都不可拿来换。 安若脑中像绽开了漫天的烟花,经久不散。 她在上翻了个身, 身子微微蜷着, 忽然开始想方才的回应是否过于木讷。那会儿, 她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许久才磕绊出一句, “天不早了, 早些睡吧。”说过便是自顾自回房, 全然顾不得他仍站在那里。 可她若不这样说又该怎么回应, 谢谢,还是对不起?不不,这样更不合适。 她翻来覆去地想, 身子也跟着翻来覆去地折腾。 “睡不着?”楚元逸温和的声音传来。 安若身子一僵,知晓是她这端动作太大被人听见,顿了顿,索翻过身面向外头。 “你会后悔吗?”她道,“往后的路,一定很难。” 那一世楚元逸用了五年,五年间太子逝去,他又斗败了贵妃娘娘膝下的五皇子和八皇子。当时他能够登基为帝,大约是没有阻碍,另一则便是当今陛下离世。依照如今陛下的身体,若无意外之事发生,怕也要等上四五年。这其中艰辛,会比从前更甚。 “只要你陪着我。”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且坚定。 安若怔了怔,她险些忘了早前约定好的,他登高便放她自由。如今楚元逸言下之意,是希望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我……你让我再想想。”她仍有些迟疑,纵然她自个也不明白是因何迟疑。 他低低地唤:“若儿……”这一次甚至了莫名的委屈和哀怨。 安若一时没忍住,下意识便道:“我愿意。”说着又是赶忙补,“但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 这一路又要从无到有,从前的她尚且有国公之女的身份,如今惹了陛下,连带着楚元逸的路也会更加艰难。 楚元逸却是陡地雀跃起来,声音里都是愉。她甚至听见他猛然起身的动静,“你什么都不必做,你在就好。” 安若没再吱声,唯角止不住上扬。原来这便是被人在意,那试一试也无妨。 翌清晨,安若起身洗漱,正着最后一件月白外裳时,楚元逸打外头走入。安若尚未探出长袖的手指不自觉紧了一紧,头也偏向一旁。 石竹虽不知昨夜两人生了何事,但那句“江山可弃你不可离”却是没有特意背着她,叫她听个真切。当下忙向外走去,一面道:“奴婢命人去传早膳。” 安若看向石竹离去的方向,一口气卡在喉间,这妆还未上呢! 罢了,总不能一嗓子将石竹喊回来,索自个上妆。只是……那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实在令人不适。 她悄然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也未敢去瞧楚元逸的眼睛,只道:“烦请殿下先行转过身。” 往里他宿在这里大多醒时不见人,偶尔一道用早膳,也从未正撞上她妆扮之时。幸得楚元逸并未推拒,只眉眼含笑地看了她一会儿,便兀自坐在了外间。 安若坐在镜前,凝着镜中那张未施粉黛的素脸,终是悄然舒出一口气。这些许话夜深人静说出口时倒还有几分勇气,这会儿怎就生了许多慌张与怯意? 她竭力平复呼,匀了气方自个梳了个简约的发髻,面上也只描了眉,搽上极浅淡的口脂。起身前又是兀自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做得太过细平白显得她用心,还是随意些,随意些就好。 安若这般想着,身体却不如脑子有出息,目光打他身上掠过,耳垂便有些热的发。幸好石竹去得快,来得也算及时,早膳一道道摆上桌,免去这一时半刻的尴尬无言。 然坐于桌前,安若愈是觉得坐立难安,恨不得起身离开。 可若她真就这么走了,岂非太没有出息。 略略思量,安若终于抬眼望向坐在身侧的男子:“楚元逸!” “在。”楚元逸近乎是温顺着应声。近来,她似乎总连名带姓叫他,温软的音里掺着几分愠怒,又颇是无奈的样子。 “你能不能克制一点,不许笑了。” 她还素未见过有人这样长久地笑着,却非咧开嘴出整齐的牙齿,而是始终眉眼弯弯,像弥勒佛一般。偏偏他笑便笑罢,目光又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全身发麻。 “啊?”楚元逸怔了下,随即终于正经些,端正了身子,摸着鼻端小声道,“我太高兴了,忍不住,忍不住。” 安若被他说得愈是脸颊发烫,一顿饭吃的毫无滋味,也不知到底用了几口便是仓促起身。结果两人坐得近,楚元逸忽然拉住她的手。 安若又如被惊着一般猛地收回。从前不觉,如今他靠近,她紧张得冒汗。 楚元逸仍无自觉一般,只眼被人甩开的委屈,还低低叫她:“若儿……” 安若听得身子莫名发软,慌忙逃开些。哪料昨夜的应允简直成了他的免罪金牌,不论她如何推拒,他都不肯再后撤一步。 一,她又坐在檐下,夕的光辉洒在脸上,正是惬意。他忽然从外头走来,闲话说了两句,忽然眼巴巴地靠近她,“若儿你现下有几分喜我?是像这盘水,还是山川河?” 又一,“若儿,我们换个称呼吧,殿下太生疏了,你叫我夫君,我喜你叫我夫君。” 再一,“夫人,咱们要个孩子吧!”你可以把想要圆房说得再直接点。 …… 复一里,安若被他的甚至忘却了将要面对的难关,只缩在这一方天地里,体会那些从未体会过的欣。 然而好景不长,约摸一个月后,军队将要凯旋还朝的消息传来。这消息已有些时,这一次却是将要抵临京城。中的意思亦渐明朗,三殿下得胜归来,太子之位多半是稳了。 楚元逸从不与她说这些,她亦不问。唯人尽皆知之事,才辗转传入她的耳中。听着了,却也没几分放在心上,倒是眼前之事,揪得她心底一阵阵的疼。 “石榴可好些了?”安若拧着眉看向上单薄瘦弱的女子。 石榴回府已有几,可这身子却是一颓败下去,竟有些命若悬丝之。 石竹守在榻眼睛早已哭肿,这会儿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安若抬手抚在她肩上,石竹再是忍不住,猛地扑到她怀中悲恸大哭起来。哭罢又是猛地站起身,哑声道:“我去杀了他。” “石竹。”安若不得不叫住她。 “皇妃,你不要拦我!” 安若拉着她的手腕并未松开,纵是不忍依旧得沉沉道:“我也想要了他的命,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石榴……”死之一字,石竹说不出口。这念头一起,她的泪水又开始不停地。 安若咬了咬牙:“我答应你,绝不会放过他。但我们现在要紧的是守着石榴才是,我们要等她醒来。” “可是我怕……”石竹哭着说,“皇妃,我怕。”那张原本圆润可的面颊,现在瘦削的只堪堪被骨头挂着一层皮。若非鼻尖还剩着微弱的呼,一眼望去,甚至像是已经离去的人。 “她会醒过来的,一定会。”安若这般说着,不知是在宽石竹,还是在宽自己。 几前石榴忽然回府,却非她自愿为之。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石榴的侍卫将她带来。 她有了身孕,在一的郁结中,忽然一了许多血。侍卫匆忙将她带回,孩子终究是掉了,她亦沉沉未醒。 安若与石竹都在怕,哪怕大夫说过石榴落胎一事没那般要紧,她们依旧在怕。怕的是石榴没了生的意志,怕她累了,不想活着。 这傍晚,石榴终于醒了。 她安静着喝了粥,用了药,瓣苍白第一句话便是:“皇妃,请您不要怪罪他。” 石竹在一旁几乎气得跺脚:“他到底有什么好?不过一张皮相,你就这么放不下。” 石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放下了。” 石竹冷哼一声,愈是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安若自是要先行宽着石榴的心,温声道:“你放心,我没有对他做什么,你好生养伤才是。” 石榴抬手摸了摸小腹,怔怔地。“其实这孩子……当时他醉了,大约不知是我。”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