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沉默了很久,目光下移,凝视在少女安静的睡颜上,久久未移。 * 秦双翎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直睡到东边天微亮。 她是被鸣声叫醒的。 听见那嘹亮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就想“下”。 可她完全忘记自己昨晚睡在哪儿了。 结局就是起势太猛,额头重重磕到旁边的柴禾。 嘶,好痛……秦双翎吃痛地小叫一声,无声哀嚎着,捂住头。 想起什么,她却又是一惊。 ——她的背后,还有一道呼,沉稳绵长,显然是男人的。 秦双翎的心脏忽然漏跳一拍,立刻转头看去。 男人还在睡。 即便闭着眼睛,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睥睨之也丝毫未减,俊逸非凡,天人之姿。 她又低头,看见他环在她间的手,依旧很紧。 秦双翎无声暗骂了一声,却又不敢真用力掰他,怕把他醒过来。 她放轻了动作,把他的手一一掰开,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离他的怀抱,站起身准备走。 到了门边,却又停住脚步。 犹豫片刻,她折回身,走回他身边蹲下。 秦双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两圈,伸手试探了一下,确定他睡得很沉,遂大着胆子,伸手捏住他的脸,在他脸上扯出一个极为滑稽的鬼脸。 末了,看着他的样子,她无声咧嘴笑起来,暗戳戳道: “嘿嘿……臭王八,你也有这一天!” 男人忽然微微动了动。 秦双翎吓得差点叫出声,一股向后跌坐到地上,惊恐地看着他,一动不敢动。 好在男人动了一下之后,便再没动静。 没醒。 还好还好。 她轻舒了口气,赶紧爬起来溜走。 木门被打开,少女做贼心虚的身影飞快消失在门外。 当门被关上的一刻,原本沉睡的男人,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被关上的木门。 脸上柔软微暖的触,带着木樨香,依旧萦绕在他的心间,挥散不去。 他眼神微深。 一个时辰过后,秦双翎若无其事地推门进来,来给他送早饭。 一碗粳米粥加两个馒头,还有两碟咸菜。 能看得出来,她家里条件不好,不过他对食物要求不高,能果腹就可以。 倒是她见他对这些粝的吃食毫无异议,有些惊讶。 那时候他看她惊讶,却没说什么。 不过今,秦双翎的反应明显和前几不同了,在他吃饭的时候,她一直绷着身体坐在旁边,若无其事地盯着对面墙上的涂鸦。 他没有抬眼,淡淡道:“脚趾再用力一些,鞋就要破了。” 她大窘,把布鞋往裙子底下藏了藏,红着脸道:“你吃你的饭,管我做什么!” 他没说什么,咬了一口馒头,却又抬眼定定地看住她。 她脸明显越来越红。 他平静地盯着她,咀嚼了一会儿,咽下馒头,道:“你脸红什么。” 她一愣,“我我……我这是被你气的,你吃好没有,我要走了!” 说着就倾身过来,想要收拾碗筷。 他却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把面前的粥碗拿起,她登时扑了个空,以狈的姿势扑在他面前。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秦双翎直接傻了眼,抬头看他,“你做什么?碗给我啊。”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她纤长的、分明的睫。她的眼睛很干净,纯然明澈如同稚子,可他知道,这双眼睛,有时也会出像刺猬一样的凶狠。 他着她的瞪视,淡淡道:“我还没吃完。” 她无语,翻了个白眼,坐回去,“那你快点吃,我赶时间呢。” 他不置可否,把粥喝完。 却又发觉她盯着他咽动的某个地方,不由掀起眼皮,再次看向她。 她好像在看他的—— 他微皱眉,循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见他如此,秦双翎发现自己的窥探被他当场抓住,当即脸颊大红,猛地移开视线,转过身去。 没多久,刻意得凶狠的声音传来,“沈昼,你吃好了没!” 他不住笑开,“凶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吃完了,少女立即转身回来,收拾碗筷,也不看他一眼,收拾完起身就走。 到了门边,却又步伐一顿,她扔下一句,“今天你可以出来了,不用再待在柴房里。”说完便飞快出去了。 他挑眉。 之前几她都不让他出去,把他关在这里。他倒是没有异议,毕竟这里虽然条件简陋,但好在无人过来打扰,适合他养伤。 今却同意让他出去了么。 为什么?因为他昨晚替她取暖,所以她不再那么恨他?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 这几,衔青其实已经带人找了过来,希望他回去养伤,但他拒绝了。 留下的原因,一是觉得这个村庄处处透着奇怪,想要一探究竟。 第二……便是秦双翎。 遇见她的那一,他怎可能觉不到,她既急切想要救他,又矛盾的想将他弃之不顾。 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沈昼起身,走到门边。门上的锁已经落了,今她没有再锁门。 打开门,明亮的景象跃入眼中。 远处村舍房屋排列,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围起篱笆,养鸭一类的家禽。虽然环境差了些,但一瞬间给他一种桃花源般的纯然觉。 听她说,这里叫天门县。 他养伤所在的柴房是这户人家最角落的一间房屋,本以为秦双翎是故意让他待在条件简陋的地方,没想到不是。其他屋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茅草盖的顶,砖泥砌的墙,窗户外面,挂两条干巴巴的腊。 紧接着,看见远处一幕,他陡然皱起眉宇。 女子弯着,正在水井边打水,旁边地上摆着一盆脏衣服。 她很单薄,做这些力气活很吃力,提一桶沉重的水,用力到手有些发抖。但她一声不吭,只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停下来歇一歇,口气。 他再看不下去,大步过去,夺过她手上沉甸甸的水桶。 “你家里没男人吗,让你做这种活?” 秦双翎丝毫没料到他出来,愣了下,“你出来了啊,我以为……” “回答我的问题,”他冷冷打断她,“你家就剩你一个干活的?” 可他之前分明听见有年轻男人的声音,和他差不多年纪。 秦双翎摇摇头,正要说话。 背后的主屋里却有人走了出来,扯着嗓门道。 “秦双翎,衣裳洗好了没?慢的,你最近干活这么不利索,昨天洗碗还摔破了个碗,你说说你能做好什么事情……”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长相偏娇媚,眉眼萦绕一丝刻薄。 此刻,她走出来,看见秦双翎身边的男人,话头一顿,嗑瓜子的手停住。 “哟,公子你醒了啊。”中年女人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客气笑道。 沈昼没有说话,立刻看向秦双翎的手。 秦双翎着他的视线,莫名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把手往后藏了藏,遮住上面的伤痕。 沈昼眉宇的怒气,一瞬间愈发深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 昨她给他送饭,他看见了她控制不住轻颤的手,还有那手上的伤痕,那时他问了一句,她只说是不小心割的,他便没再追问下去。 原来实情是这样? 她每要干这么多活? 那伤痕,居然是洗碗的时候没力气摔了碗,被碎碗割到的? 沈昼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看向中年女人,“敢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看了眼地上的木盆,显然不止秦双翎一个人的衣裳,还有不少是男人的。 她叫潘娘,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潘娘神一顿,笑呵呵道:“公子你误会了,不是我苛责双翎,她哥哥仲举上书塾读书去了,她爹又下地干活去了,剩下她一个五岁的妹妹,只知道张口吃饭,不能干活,我着实也没办法。”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