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有些奇怪。 昨天开始,他就一直重复检查自己的脑装置,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家里有客人来访的痕跡。翻查却找不到记录,弟弟也说整天只有自己一个。然而记录有被修改过,我看得出来。 神秘的客人来过,与雪明讲过话,之后就消失了。 我问莉莉是不是警务处又或者总督府来过人,她说不是。我还当面问过罗沙。 她说是fbi。 那群合法绑架犯。 光是提起,罗沙就气得七孔生烟。 就是fbi把冠名机的情报和《犯罪宣言》透给总督府,要我们加以防备的。 那,为甚么爆炸案之后不第一时间反应? 为甚么一直监视安迪的他们没有动静? 为甚么等到井上玄树的部队来台了,把安迪到我们手上了,才忽然大动作要求转移犯人? 「那个梳油头的该死集团是把麻烦事都推到我们身上了。」 从爆炸案发生之后,罗沙的心情没有好转过。不当言辞的出现密度也与俱增。 「这样子总结,会不会过于简单?」我问。 「会。当中一定有诈。这是由我来担心的问题,你和莉莉就先考虑押解过程,做好准备。」 「yes,madam。」 炸弹贩子现在不贩卖炸弹了。 各项调查都指向他的清白。政大化学实验室的工作,加上联邦中央发的生活津贴,他没有必要再一次接触黑市。 但是fbi不这么认为。 罗沙也不这么认为。她说炸弹贩子有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透出配方。 在安迪的电子邮件里,有一个特别热心的大学生,与安迪讨论了很多「化学肥料的安全问题」。没有人比安迪更清楚了。 那个学生的电子邮件指向一个假地址,学生本人也不存在。连学籍都是绕到政大伺服器的后台偽造的。 我们的对手有点小聪明。 那点小聪明让我弟弟昏了半天,还惊动了fbi。 那点小聪明,让我们不得不用四台铁皮人护送安迪和车队,从警察总局大摇大摆走向松山机场。 「我不喜这个主意。」周雄一边走着,一边抱怨。 「不管你喜不喜,这是命令。」我说。 警察总局离松山机场很近,都在台北市北部,中间隔了一道基隆河。河上用一条八线道行车桥连通南北两岸。 北岸还算开阔,建筑不高,走在路上视线清晰。 南岸开始就是高楼林立的空间。巷道眾多,可以说是最容易被伏击的路线。而且要从地表层走上地面层,代表我们还要绕一段路,明明机场和机场下方的货柜码头就在眼前。 以安全来说,这不是一道好路线。我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但是罗沙坚决认为这是最适合的路线。 我能理解,她的算盘不言自明,所以她才叫我做好准备。 但还是改不了我心中不快的事实。 「决定了。」我说。 「决定甚么?」周雄问。 「不告诉你。」 「幼稚鬼。」 脑内装置发出讯号,有人加入通讯。 是莉莉。她的声音没有经过我的耳朵,而是化成电波讯号,传到大脑处理声音的区域,再由我的大脑自己去理解。 形象化地说的话,就是直接在脑中响起。 「别闹了。各机,报告。」 「一号机,无异常。」 「二号机,无异常。」 「三号机,无异常。」 「四号机,无异常。」 「很好。继续。」 四台铁皮人,部处在车队的四个角落。 车队可以行得很快,铁皮人却很慢。就算跑起来也很慢。所以车队配合我们的速度,在事先封锁出的道路上列出纵阵。 以慢得近乎悠哉的步调,我们移动到行车桥前的十字路口。 「二号机呼叫,已通过第二路径点,正要登上『大直桥』往南方移动,无异常。」 「收到。」 「不,等等。」一瞬间,就视线角落,我似乎看见基隆河面泛起了水花:「莉莉,支援部队有活动吗?」 「没有。」 「来了。」我调高音量输出:「上桥!快!」 车队加速,铁皮人也跑了起来。我们衝到桥上,在桥面中央停下脚步。 「警戒!」 我再一次大喊,四台铁皮人马上在原地转向,背对车队,面对东南西北四方举起手。 右手持,左手握着电击警。这是铁皮人的战斗架式。 三百六十度的视线,如果有敌人攻来,一定看得见。这也是我选择跑到桥上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建筑物挡住视野,也是为了不让战斗带来对民眾的附加伤害。 唯一的视线死角,就是被我们保护住的车队。 破坏就发生在视线死角里,三台轿车组成的车队中央。 巨响传来,我们都回头望。二号车已经变形,车顶下陷,强化玻璃也碎落一地。然而车顶上甚么都没有。只有基隆河週遭在晴天下的景。 车头开始冒烟。 灰烟上窜,传到车顶。然后绕开了某个空间。 就是那里了。 「散开!」 包括我在内的四台铁皮人,面向车队,身却往后一跃。 烟的向改变了。那个空间对我们的动作有反应。 一瞬间,我作出了判断。 我知道对手只有一机,也知道对手缺乏经验。证据是攻击之后没有马上离,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暴位置。 而缺乏经验就是它的致命伤。 它因为我们后退的动作而到惑。脚下三台轿车的车灯一闪,继而熄灭。与之相随,运转中的引擎也陷入沉默。 改装过的轿车发出小范围电磁脉衝。这便是我们后退的原因。 灰烟绕开的空间中,一台y机甲正在现身。就像空间里本来有一块极乾净的玻璃,现在忽然碎裂、剥落,出由玻璃包覆的真身。 粉紫的y机甲,看见自己的双腿现形,然后是和身体,肢体语言无不透着困惑和惊讶。 光学彩已经失效。我们手中支的目标无所遁形。 本来是想要用电磁脉衝连机甲本体都瘫痪的。 「当然了,法拉第涂层,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开火!」我无视周雄,再次下令:「开火!」 四把手,向着紫机甲出点四五英寸口径子弹。虽然对机甲来说不是多可怕的攻击,但是足以让机师受到衝击。只要有一拍子节奏被打,我们就可以上前制。 前提是打得中。 紫机甲一瞬间改变姿态,我以为它是向上跳跃,没料到是低了身姿,几乎把部贴上地面。 机甲关节不应该有这种程度的可动,就算做得出,机师的身体也一定柔软得惊人。 它保持极低的姿态,从车顶转移到地面,再衝到我右手边的三号机身下。奇异的跑姿像是在滑动,身体前倾到快要摔倒。跑的过程中,头没有得比我们的部更高。 可恶,目标又快又小,这样子意外难瞄准。 瞄准三号机的膝后,它用的手指一划而过。 三号机失去移动能力,单膝跪下。那指尖锐利得不像手指,本是兽爪。 「威!」 「小心!衝你去了!」 没错,紫机甲的下一个目标是我,单纯只是因为我离得比较近。 它打算滑到我的身下,对我重施故技。 可就像我说的:缺乏经验就是它的致命伤。 没必要执着在「使用武器」,要执着在「击倒对手」。 我举起左脚,以回施踢踢向自己右后方低处。 却踢空了。 我?踢空了? 它呢!去哪了! 急忙站好身姿之后,我遁巨大的金属破坏声看去。它又一次回到车队位置,它把领头车的挡风玻璃爪碎,往内观察。里头空无一人。然后又一跃,跃到三号车的引擎盖上,这次是直接把车顶掀飞。 三台空空如也、连司机都没有的无人车,让它气馁非常,以野兽般的趴姿不断转头扫视。 「没用的!」我用广播大喊,引它的注意。当它看来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野兽的低嚎:「这车队就是饵,你上当了!」 若是到难以置信,就看看你附近吧。六台人机甲从桥底下冒出,用水力背包飞到桥上,以前三后三的阵式拦住道路。 野兽到了危险,身姿又一次低。 野兽还有战意。还在发出低嚎。 「还不放弃吗?各机推进,制服罪嫌。」 「「「瞭解。」」」 沉重的人机甲和铁皮人组成两道包围圈,正在收束。手和重机关的扫,在野兽身边扬起灰尘,把桥面打得比蜂窝还碎。 「昭,状况?」周雄提醒我还有一道程序。 「你来吧。」我说。 我总觉得还不能大意。 周雄把脑通讯打开:「二号机呼叫hq……对,可以起飞了。」 铁皮人的隔音功能,把电锯般连绵的声当成杂讯排除掉。在其中,我听见vtol机的引擎声从远方传来。看去,确实是特机队的机体。 安迪就在那机体里面,向松山机场飞去。 然后,一发飞弹发。 野兽背上的收纳式飞弹架还冒着烟,还留着飞弹出的尾跡,还着宣示着自己的功跡。 它……不,『她』被我踢飞,再一次回到车队的位置,被嵌在三号车的车尾里。 「该死的东西!!」 不足够。 这套机甲击落了我们一台vtol,打断了我一个部下的腿,指使机甲的人还把我弟弟牵扯进不必要的烦事里。 「该死的!!」 管她是男是女。 管她是恐怖份子还是大学生。 她还能够发出那尖锐高亢的呜咽,就代表不足够。 因为我从一开始决定了,我要她为自己做成的麻烦十倍奉还。 「你他妈!!」 「……昭!昭!停手!再揍会死人的!」 周雄握着我的铁皮人手臂,把我扯走,远离紫机甲。 她的部装甲已经变形,肩甲也摇摇坠。 但她还能动。她还能四周环视,她还能因为自己的任务失败而灰心丧气。 可恶。 就这样!? 搞这么一大番功夫,任务就这样失败了!? 「你甘心吗?」 「不甘。」周雄说:「但我们是警察,不能失控。」 「那我就用警察的方式执行公务。」 电击警从尖端亮起蓝白电光。而我则负责把这道电光穿透y机甲的装甲,穿过法拉第涂层的防护,送进那个死丫头的膛。 「停手……停手!昭!」 又是周雄把我制止,还硬把我的警走,扔向一旁的队友,让他好好保管。 「警察的专业跑哪去了!?你这只是在发洩情绪!」 「别告诉我你一点想法也没有!这丫头把阿威的腿打断了,把雪明炸晕了……」 「老弟的事又不是她下的手!」 「那莉莉呢?假如莉莉在那台vtol上头,你还能冷静吗!?还跟我谈专业!?」 「我能。」 「甚、甚么?」 「就算我不能,我也知道你会让我冷静下来。」 「哈?」 「你能吗?」 「你在说甚……」 「告诉我,你能吗!」 很难得,我不常看见周雄生气。实际上是没有见过周雄生气。 为甚么我会想到这件事呢? 不知道。 为甚么他身后的大楼里会有一道反光呢? 不知道。 为甚么我的腹部会中呢? 不知道。 「敌袭!」 「是狙击!散开!!」 「目标逃跑了!!」 混啊…… 这就是混。 是甚么时候陷入混的呢? 不知道。 「昭!!可恶!昭,别睡!撑住!!」 天啊,你真的很生气啊。 就随便我揍她吧,反正又不会死。 就算我的腹部开了个大孔,又不见得会死。 人活着是理所当然的是,不是吗? 不知道啊。 人原来是会死的呀,为甚么我会忘记呢? 不知道…… ……不知道…… ─ 姐姐重伤,昏。 生命跡象稳定下来了,腹部被反器材步打穿的孔,现在以临时义体补起,破损的内脏也用义体替代。 同样是医管处的北区总院,同间病房,同张病,名牌写的同样是「吴氏」。 现在躺的是我姐姐,不是我。 之前负责治顾我的医生,不断安我,说姐姐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其实现在的医疗科技可以轻松救治。加上周雄他们处置及时,不会有问题。 lt;/warning:emotionaldysregulationgt; 我知道医生是在体谅病人家属的情绪,加以安抚。然而我的情绪意外平静。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告诉医生。 程序做完,确认我理解现状之后,他才把我带到病房门外。直至我听见罗沙处长她们的声音,我决定停下脚步。 我需要知道谁该为这事负责。 「任务失败。」莉莉姐说。 「对。」罗沙处长予以肯定:「严重的失败。」 「四人轻伤,三人重伤,护送对象死亡,还让敌人逃跑了。」 一把男声述说着状况。 不,不是周雄。 「还真是多谢你的提醒。」罗沙处长语气很重,经过她的抑故作平静之后显得更重:「那你想怎么做?台湾警务处全体处分?」 「当然不是。」男声语带笑意,听不出作何心思:「部长的行程不变,接下来还需要你们的协助。不过,行动必需要更加迅速和确实,让事情在部长抵台之前结束。」 「也就是需要更多的饵,对吧?」 饵? 「饵」? 甚么意思? lt;/warning:emotionaldysregulationgt; lt;/search:definitionof”bait”gt; lt;/searchincompletegt; 「『饵』是甚么意思?」 我出声询问,也看清楚了那把男声的真身: 「你说过不会动我姐的,『饵』是甚么意思?」 西装男,fbi探员,微微低头,一副深表遗憾的假惺惺表情。 「答我。我姐被你们当饵了对吧?」距离被拉近,拦在路上的莉莉姐被我推开:「钓的是甚么?爆炸案的凶手吗?答我!」 然后,我伸往探员衣领的手被他握住,扭转。我的手不再受我控制,一股力把我扯倒在地,那隻手也被反折到身后。他的膝盖就在手腕上,让我动弹不得。 直至莉莉姐制止:「你姐姐是自愿的。」 我用力想要挣,然后又不得不妥协:「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会找到那些犯人。我保证。」 「『那些』是吧?不仅一个是吧?很好啊,让我加入你们,我们一起找!」 我觉到探员越发用力:「处长阁下,」他说:「这件事,他已经被牵连得够深了。」 「我知道。」罗沙处长来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蹲下,故意让我看见她的脸:「小朋友,我们都有各自的职责,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 lt;/search:definitionof”duty”gt; 「现在,就先专心照顾你姐姐吧。」 静电从背部扩散,涌上脑袋。 lt;/searchincompletegt; lt;/error:searchincompletegt;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