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着光,清贵儒雅,风采清越,眉眼略带了笑。 宁茴骤然退了一步,眼眶一热,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我路了。” 她把自己绕进了死圈子,前头走不出去,后面也回不了头,她茫然,难怪,无奈又焦灼。 裴都颔首明了,抬手道:“那在下送你出去。” 他侧身从她身边走过,身上带有淡淡的不知名清香,宁茴鼻头发酸,心口堵得厉害。 裴都方走了两步,衣袖却被人拽住,方才还有些木楞楞的姑娘猛然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他低眸看了看,双手抬离开来,眉头轻皱,“宁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仰起头,眼睫轻颤了颤,“裴都,你娶我,我嫁给你好不好?” 裴都诧异地看着她,清湛湛的杏眸泛着红沾了泪。 他静然沉默片刻,终是缓声开口道:“不好。” 她慢慢地松开手,“为什么呢?”他可以娶柳芳泗,为什么不可以娶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裴都言语温和,声音清润,“宁小姐,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他的话叫人难过,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裴都站在一旁,神平静,直到她心绪渐缓,他才给她递了张帕子。 她拿着帕子胡擦了脸,哽咽道:“真的不好吗?” 裴都摇摇头,“宁小姐,我送你出去。” 再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她竟是意外的平静了。 离开时候,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他仍站在街道边儿上,一派和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她也记得,方才他就站在面前,说着不好时那双眼里的清冷。 他不喜她,哪怕一丁点儿。 她不了解他,哪怕一丁点儿。 这样的念头一升起来,她竟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切原不过是一场虚妄。 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她们说得对,他确实像极了谪仙,独立于世,连尘埃都似乎沾染不得。 也许终有一天,他会回到天上去的。 番外·裴昕 今是定王府世子的生辰, 虽说定王成了闲王,手无实权无所事事,但好歹是个王爷,世子又是丞相的亲外孙,也多有人给这么个面子放了自家年岁相差不大的小辈带礼过来,总的来说府里也是热闹。 江侧妃早早地就送了礼来,楼扇笑看着坐在一处的年轻儿郎们,叫身边的侍女将那礼递了过去,自己则是和江侧妃回了院子。 江玉菱背后站着江家,江家背后站着往太子,现下的皇帝, 定王两三个月也不见得会去她院子里一趟,府里的都是人, 子本不应该有多好过,但她一向和楼扇这个王妃好,也没人敢怠慢。平不用伺候人, 每有吃有喝,还有的乐子瞧,也算悠闲自在。 她落座在小椅上, 捻了个饯儿丢进嘴里, 笑道:“王妃这儿的饯儿都要比别处的甜上一些。” 楼扇抿了口茶, “再甜也比得你那张嘴。” 江玉菱半掩着,“哎呀,王妃谬赞了。” 楼扇似笑非笑, 江玉菱却又捏了饯儿,问道:“裴侧妃一早请示王妃后就出门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您知道她去哪儿了?” “去哪儿去哪儿,管她做什么。” 江玉菱捂着嘴轻啧了一声,“听翠蘋苑里的丫头说呀,她是去城郊祭拜她娘朱氏的。” 楼扇秀眉一蹙,手中的茶盖重重地落回了杯盏上,看向她道:“今?祭拜?” 江玉菱点头道:“是啊,王妃不信,待她回来一问便知。” 楼扇面一沉,冷道:“没眼的东西,真是晦气。”她儿生辰的喜庆子,偏偏往那坟地去走一遭,惹得一身不干不净的东西回来,存的什么心思! 江玉菱附和道:“可不是吗。”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下人便道裴侧妃回府了,使了丫鬟来正院禀话。 楼扇也不叫人进来,寒声道:“天冷气寒,裴侧妃身子不好,连亲自往正院儿来一趟都使不得了,既如此就在翠蘋苑里好好歇着,莫到处碍眼了,等什么时候天儿好了再出来走走。再叫人送一摞经书过去,叫她闲暇时候抄写个百八十遍,好生去去沾回来的晦气。” 丫鬟战战兢兢地回话去了,楼扇又转头与身边嬷嬷道:“府里不是新进来了些人手?嬷嬷你现在就过去把翠蘋苑伺候的人,从里到外通通换一遍。” 大好的子给她找不痛快,她裴昕也别想舒坦。 楼扇身边的人大多都是雷厉风行的,接了令立马就走,江玉菱在一边儿幸灾乐祸,高兴得又捻了几粒饯儿。 不过一个多时辰,翠蘋苑从上到下大换血,除了一个贴身伺候的橘杏,余下的一个不剩,换来的大多都是陌生面孔,除了几个从别的院子里调过来的,裴昕几乎都不认得。 案上厚厚一摞的经书看得人眼疼,橘杏早几年嫁了人,可惜男人得了急病死了,前不久又回来伺候了。 她把新来的那几个都撵到了院子里,掩上房门气道:“王妃这般行事也太过分了!” 裴昕摊开经书,看着上头的偈语没有出声。 橘杏又道:“侧妃应当找王爷讨个公道才是。”王妃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裴昕提笔蘸墨,“在这府里王妃的话就是公道。” 橘杏才回来伺候没多时候,她顿了顿,“可是王爷那儿……” 裴昕捏着毫的手紧了一瞬,低声道:“我有些饿了,橘杏你去厨房帮我端些粥来。” 橘杏又要开口说话,却见她埋首伏案抄着经书,眉间拧着褶痕退了出去。 她一走裴昕便停了笔,靠着椅背默不作声。 王爷? 大概是为了不叫上头猜忌,也许是真叫那废了的手湮没了心气,他早变了个样子。 吃喝玩乐,潇洒到了极致。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他不愿悉心维护的情,她一个人再努力也无可奈何。 因为曾经的宠,王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喜她的,因为未出阁时和王妃的恶,也没有人乐意与她多说一两句什么。 深庭宅院里的斗争总是层出不穷,早几年她是人人针对的对象,然而如今便是新拔上来的通房侍妾都难得给她个什么眼神了。 骤然回想,她竟发现自己在这府里什么都没有。 她轻捂着小腹,苦笑一声,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盯着佛经的眼睛有些发酸有些发疼,她趴伏在案上靠了会儿,还是起身拉开了房门。 庭院的梧桐残叶落了地,树梢上只挂了零星的几片叶子,天渐晚,暮云叆叇下一片清冷萧疏,无端地显得孤寂。 站在树下的瘦削人影抬头仰望着这一棵颇有年岁的老树,依稀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枝桠没有这么多,秋地上落叶也没有这么厚。 算来算去已经过去八年了。 八年的时光,将近三千个夜,足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太子继位,改年号德安。 长兄和宁茴儿女双全,美幸福。 柳芳泗终于和离,兄长孑然一身,仍是当年不变的模样。 而她,在这庭院深深的王府里也终究变成了母亲的影子,坐在清冷的院子里,围困一方,四顾茫然。 终是在如今的年岁里活成了自己最讨厌,最不喜的狈模样。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