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把我赶出卫生间以后,反锁了门洗澡。我无所事事,搬了个小木凳就要去台,瞥见留声机时又忍不住折返回去,蹲下身查看起房东的收藏。这是他独居的公寓,听他说他们公司最近在放长假,欧洲的夏天没有人工作,和他讨价还价时,他正准备前往法国度假。 黑胶唱片了屉,封面上全是我看不懂的外语。我随便挑了一张放上去,重新拾起我的小板凳,推开台的玻璃门。 了胳膊上的牙印,在板凳上优哉游哉地坐下。罗马的夏烤得人孔都要出水,棕榈树长得比居民楼还要高,细长树干支撑着过分硕大的脑袋,叶子如烟花一般炸开,绿意盎然。 “在干什么?” 冷不防听见池易暄的声音,我抱着相机回过头,他穿着浴袍走到天台上,将一条巾在发上了。 “在拍照。” 我调出方才拍摄的照片给他看。天已经黑了,棕榈树的影子印在天幕上,变成几道妖娆的剪影。对面的红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屋檐上立着三只看不清花纹的鸽子。 池易暄将单反还给我,也从屋内搬了个凳子出来,坐了没一会儿又从茶几上拿来房东为我们准备的旅行指南,当作扇子一样扇风。 我将摄像头转向他,他立刻将指南竖起,挡在脸前,“糟糟的,别拍。” “又不会给别人看,我自己欣赏。” 他这才将手册放下来,浴袍下双腿叠向前延伸,偏过头来看我。 “咔嚓”一声,成功将他定格。夏夜晚,沐浴后在天台上扇风的漂亮男人——作为作品标题或许太长,我打算将它们全部收录进合集,命名为《瞬间》——你的瞬间。瞬间那样难捕捉,我知道我无法回到今天、这一刻。如果拥有过这样的甜,未来的苦楚都可以忍受。 池易暄的头发没一会儿就被热气烤干了,他将手贴在肚皮前摸了下,“我饿了。” “刚才还没喂你啊?” 他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要来揍我。我向他求饶,带他出门下馆子当作赎罪。 原定在意大利的第一晚,我们要换上西装去米其林吃海鲜意面,结果夜里九点多,我们踩着人字拖走到五条街外的中国饭馆,点了两碗汤馄饨。 饭馆的小电视里,金头发的主持人手拿新闻稿,叽里呱啦好像在念咒语。悬挂在在头顶的老式电风扇来回摆头,不知道到底在对谁不。 怎么旅行才第一天就与行程安排背道而驰,该打卡的地点一个都没去成。好在月光下我们的影子成双成对,我想今夜与以往没有不同,只不过浪漫的地点变成了罗马。 回到民宿,吹着空调打扑克到凌晨一点多。两点钟我们爬上躺下,客厅的小空调费力地工作着,却仍旧没法将冷气送进卧室。我光脚走下,将对面的两扇玻璃窗向外推开。 月光被暖风吹进房间。池易暄在上翻来覆去,过了一会儿面向我说热。我让他光了睡,他盯了我一眼,说:“想得美。” 就这样熬到了凌晨三点半,我俩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罗马有七小时的时差,现在相当于国内早晨十点,属于池易暄喝完咖啡,神最好的时候。 “叫你在飞机上狂睡,现在好了,时差倒不过来了吧?” 他问我:“你在飞机上睡了吗?” “没有。” “你不困?” “不困。”我说,“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吧。” 他实在睡不着,起去客厅的冰箱里找冰淇淋,却只从制冰机下的盒子里摸出来几块冰。我也爬起来拿了一块,学他进嘴里。 我们含着冰,来到台上,打算在意大利看一场出。 天台上养着几株一人多高的绿植,池易暄好心地为它们浇了水,然后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小男孩,在黑漆漆的台上鬼鬼祟祟地游。 没一会儿便听他叫我:“白意,这有个梯子。”说着将一把折叠爬梯从台的玻璃门后拖了出来,扛到我面前放倒,一手撑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 这个时间点往往是他开会作报告、脑袋零件转得最快的时候,然而这次旅游他没有带工作电脑,他的工作脑袋得不到施展,现在只能来干这个。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幡然醒悟,“哦”了长长一声,将爬梯支起来后,摆到了墙处。 老式公寓楼普遍不高,我们的房间位于最高一层,天台仿佛能够连接天空。他指了指头顶的屋檐。 “这个高度刚好能爬上去。” “你想要摔死啊!”我一时有点后悔没有让他带工作电脑出来。 他已经将一只脚踩上第一级爬梯,回过头看我,“你怕啊?” 你说呢?我想拽他下来,他却劝我:“别担心,我们可以坐在面向台这一面的屋顶上,如果瓦片不牢,顶多就是滑回台上。” ……滑回台,说得跟滑滑梯似的。 他兴致地往上爬,我拽着他的衣角,看着它从自己的手心里滑,我一边骂他有病,一边跟在他身后爬上了红瓦屋顶。 上了屋顶以后他还不意,弓着,双臂向两侧探出以保持平衡,朝屋脊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哥!” 我四肢并用,生怕自己就要骨碌碌地滚下去,勉强抬眼搜寻起他的方向,看到他的身影立在红烟囱旁。他仰起头,手臂伸直,指向天空。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