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住又怎样?” 陆橘的背影瘦削,穿着本就宽大的睡衣,更加显得身形消瘦,蝴蝶骨清晰可见,如同一具快要干枯的骷髅。 柳丞哲看的心惊,听着她说出的话,更加心惊。 什么叫保不住又怎样? 她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吗? 这一晚,柳丞哲是在书房里睡的。 陆橘还是坚持睡在客卧,柳丞哲是没那个豪的怀,让一个孕妇睡客卧,自己却反而去睡主卧的,想着陆橘或许只是一时心情不好,等她觉得冷了,自然就会去主卧睡。 可一直到天亮,柳丞哲起来一看,主卧的房门依旧还是半掩着的状态,没人进去过。 算了。 柳丞哲叹了一口气,去了厨房准备早餐。 路过客厅的时候,习惯地打开了电视。 想着陆橘是个孕妇,打算给她点营养的早餐,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少做饭的,早餐更是只需要在路上随便吃些就好,再不济,还有学校和医院的食堂。 柳丞哲正在专心地煎蛋,客厅的方向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吓得柳丞哲扔了盘子就往客厅跑,猛地推开门一看,陆橘正怔怔地站在电视机前,旁边是一把歪倒的椅子,和荧屏碎裂,已经光荣牺牲的电视机。 看见他过来,陆橘回过头,语气和表情都并不含歉意地道,“对不起,你这电视机多少钱?我赔给你。” 柳丞哲一手扒在门口,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了。 上班的路上,柳丞哲路过一间超市,看见超市的早间新闻上正在播报一条寻人启事,他正在从柜子里拿牛,只是无意间那么一瞥,就看见了上面一个面容清秀却憔悴的女子头像,牛盒猝不及防滑落到地上。 将寻人启事下面的联系方式记下来。 柳丞哲又打电话给校领导,说自己今天有事没办法去公开课,然后又打电话给医院,又拿同样的说辞敷衍了一通,而后就开车回了家。 窗外飘着朦朦的雨丝,与家乡的雨不同,这里的雨带着寒气,针尖似地扎在人身上,出外走一圈儿,能从头凉到脚趾间。 柳丞哲到家的时候,看见陆橘正趴在窗台上赏雨,窗子打开着,冰凉的雨丝斜斜落过。 胳膊拄在冰凉的窗台上,两只胳膊绕到耳后,放空地看着窗外,口里还念念有词,柳丞哲悄悄走近,才听见她是在对窗台上的一只小虫子说话,“……你就在这老实趴着,不要进来,进来我就打死你,就在这儿陪我看看雨吧……都说了不准你动,你怎么还动?” 柳丞哲:“……你觉得,它听得懂吗?” 彼时,陆橘已经伸手碾死了那只闯入领地的虫子,忽然听见有人说话,明显吓了一跳,柳丞哲甚至看见她做出了一个双手撑住窗台做出了要跳窗的动作。 看见是他,双手才松了下来。 柳丞哲急忙道,“你把窗户关上吧,不冷吗?” “哦……” 陆橘反手关了窗,看着他诧异地挑起眉头,“你不是要上班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忘了,今天要带你去医院复查,”柳丞哲尽量摆出一副自然,不会刺到人的微笑,轻轻伸出右手,“走吧?” “我不去。”陆橘一股坐在椅子上,又开始怪模怪样地拄着胳膊了,两只小臂夹着脑袋,也不知道是保护还是枷锁,乌黑的长发地绕着,黑发与手腕,黑与白的碰撞,却另夹带了一些骨的萧索,又斜眼撇瞥他,“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才第二天而已,为什么要复查。” “……”柳丞哲了一口气,他的确是在骗她,但也不是因为看见了寻人启事,想要将她回去,而是想借机将陆橘带去医院心理科去看看的,可是她这个不合作的态度,他也没有别的办法着她硬来。 她那么反‘家人’,受了伤不住医院也不回家,不怕危险地跟着他一个陌生人回来。 为了扑一只猫差点被车撞。 看着可的仓鼠说那是实验用鼠。 一个孕妇不怕冷怕凉。 野的拿椅子抡电视机。 从开始到现在,陆橘给柳丞哲的印象只有三个字:活够了。 柳丞哲自认绝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对于陆橘,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升腾而起一股保护。 后来他表白了这件事,陆橘笑他:什么‘不知为何’,你分明就是‘见起意’。 柳丞哲也不反驳,只是温和地笑。 对一个孕妇见起意吗? 是吗? 柳丞哲还是带着陆橘出门了,没有去医院,也没去警察局,而是去了学校。 主任正愁找不到临时代课的老师,见他回来,自然开心。 也就忽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累赘。 陆橘穿着他早上回家时临时买的一套衣服,红的羊长裙,又宽松又舒适,暖暖的,从脖子罩到脚。 很大妈的款式,柳丞哲都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很直男,亏的陆橘愿意穿,也亏的衣服差成这样,她也能穿出一身绝。 可能因为太消瘦的原因,她的小腹还是平平的,整个人纤细得如同风中杨柳,双手在口袋里,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是一个游魂一般。 柳丞哲将陆橘安排到最后一排,与她同坐的,还有来自其他学校和教育部的人,看见陆橘什么都没带就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孤傲和清冷的通身气质,还以为是哪所学校的老师。 下课之后,该走的人都走了。 留下一大堆莺莺燕燕围着柳丞哲问问题。 柳丞哲板着脸,“同学们,这节是公开课,我们之前预演过的,我想你们应该没有问题需要问我。” 换来女同学们的怨声载道。 陆橘双手着口袋,从最后一排走下来,站到讲桌旁,张嘴便是一口利的英文,“可以走了吗?” “她是谁?” 金发碧眼的妞儿立刻脸敌意地瞪着陆橘。 “跟你无关。”陆橘一个人面对着众多金发妞儿,说话也毫不客气,倒是把中华儿女的气魄宣扬的淋漓尽致。 就差拿着一杆银身披战甲闯入敌营了。 柳丞哲夹在中间,笑得有几分无奈。 如果陆橘真心觉得不关这些女学生们的事,那就大可不必用英文跟他说话,这是在报复他威利带她出来,开始给他找麻烦了。 他跟她说,如果不跟他出来的话,那就不要再住在他家了。 只是,孕妇一直关在家里不出门,实在是不好的。 几个女学生被老师的笑容给的神魂颠倒,捂着嘴巴买糕的买糕的说个不停,柳丞哲又冷起脸来了。 “你——”那一开始和陆橘叫板的金发妞儿又咬着牙怒骂,“你滚出去!” “滚不了,”陆橘闲闲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往柳丞哲的方向靠了靠,笑得狡黠,“肚子里有东西。” 柳丞哲被她靠的惊悚了,大脑皮层因外界的过度刺而一阵发麻。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怪异? 只是,鬼使神差地,他竟不想开口辩驳。 因为,面前女子得意的笑。 十分好看。 以至于后来他亲眼看着陆橘穿着病号服,呆呆地坐在病上,歪头看着窗外的方向,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丧失了生气的样子时,总觉得他好像看见陆橘的身上伸出了四条锁链,连结着四肢,锁在了墙角四壁上。 再一闭眼睛,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也因此,当后来陆橘笃定他喜她只是出于愧疚的时候,他也只能苦笑着默认了,将辛酸苦涩都丢进肚子里。 不敢开口辩驳,怕一开口,就是呜咽。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