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觅棠缺了近三个月的课,虽说小姑娘们的课程并没有男孩子那么多,可是她也堆了几篇诗词文章要背。下了课,她仍旧坐在座位上,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小红豆儿转过头,手中握住书卷给她检查。 “又错了。”慕容遇见在后面敲了敲殷觅棠的椅子。 “哦唔……”殷觅棠气地趴在桌子上,雪白柔软的小脸蛋儿贴在课桌上。她的小脸蛋儿有着小孩子特有的嘟嘟,贴在课桌上的时候格外明显。 “别背了,出去玩!”戚如归踩着椅子几步跳出来,“一会儿去看我们骑马!” “还骑马呀!”殷觅棠惊得睁大了眼睛。 小红豆儿在一旁自豪地说:“二哥哥现在骑马骑得可好啦!先生还夸了呢。” 殷觅棠半信半疑。 反正接下来也没有课了,几个小姑娘便结伴去马场。殷觅棠站在围栏前,望着戚如归上马,提心吊胆。上一次在马场发生的事儿好像还在眼前。她搭在红木围栏上的小手儿不由抓紧,她有点紧张。 “别担心,父皇亲自教了二哥哥的。二哥哥现在比谁骑得都好!”小红豆儿一脸自豪,“小糖豆儿,你看二哥哥的小棕马好不好看?也是父皇亲自给他挑的呢!” 殷觅棠木讷点头,她虽听着小红豆儿的话,可颇有一丝左耳进右耳出的意思,也没有把小红豆儿的话听进去多少。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戚如归,生怕他再摔下来t。 当然了,她之所以紧张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担心戚如归会从马上摔下来。前几个月还没什么觉,可如今再次站在这里,殷觅棠又想起当时发狂的那匹小黑马撒开蹄子狂奔的场景。她跟着别人一起跑,可是慌慌张张摔倒了,那马很快就要踩到她哩…… “皇上……”殷觅棠口而出。 小红豆儿四处看了看,疑惑地说:“皇帝哥哥没来呀。” 小红豆儿伸出手摸了摸殷觅棠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两相比较,“你是不是病了呀,怎么有点呆呆的。” 沈书香听见她们两个的对话,她想了想,过来拉殷觅棠的袖子,问:“棠棠,你是不是还在害怕呀?” 殷觅棠看着戚如归骑着小马跨过一道横木,稳稳当当地落下,他坐在马背上朝这边招了招手。殷觅棠紧张的心情好像有所缓解。她也不撒谎,说:“是有点担心……” “不要担心!骑马一点都不可怕。过年的时候我让我爹也教了我!”慕容遇见坐在围栏上,冲着下面的几个小姑娘说。 她这么说,几个小姑娘都有些惊讶。 “你学骑马了?” “姑娘家的学骑马做什么,多危险呀。” 慕容遇见皱了皱眉,说:“不信我是不是?” 她直接从围栏上翻到另一边,朝着马厩走去。 围栏这边的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慕容遇见跟孙先生要了一匹小马,她爬上马背,像模像样地驾着小马往前走。她的姿势瞧着十分练,果真像是学过似的。 “遇见胆子可真大……”沈书香搅着帕子。 殷觅棠一直盯着慕容遇见,看着她追上戚如归,和戚如归一起骑着小马绕着马场跑起来。慢慢的,殷觅棠心里的紧张和畏惧也消散了。曾经想要学骑马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我也想学……”殷觅棠喃喃自语。 “你怎么也要学,多危险呀!”沈书香紧张地说。她搅着手里的帕子,脸上都吓白了。自从慕容遇见上了马,她的脸就一直这样白着。 小红豆儿咯咯笑了一阵,说:“书香,就你胆子小!” 小红豆儿挽殷觅棠的胳膊,笑着说:“小糖豆儿,我求过父皇了,父皇说我还小,等过两年就教我。到时候我让父皇连你一起教!” “哦——”殷觅棠应着,心里却犯了难。 殷觅棠是想起来了曾答应过戚无别的两件事儿来。 ——“朕可以让你学骑马,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只能跟朕学。第二,你只能上朕的马。” 第40章 同眠 当整个鄂南被一大片姹紫嫣红席卷事儿,热度也跟着增长。一担担的冰块被送进沉萧中,太后斜倚着美人榻上的小几,手里无聊翻着一本医书。只是过了许久,她手中的书卷都没有被翻页过。一到了天气炎热的时节,她便不会轻易出沉萧了。 寝殿内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再过几我们就回肃北了。”太上皇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太后顺势偎在他怀里。 太上皇知道她是舍不得几个孩子。这几天太后问了戚如归和小红豆儿几次,他们两个都想留在里。太后又不是不顾孩子意愿的人,这次离开又不能带他们一块儿走。 “唉。”太后又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说,“真是长大了,懂事儿,有了伴儿就不要娘了……” “那……要不然再生一个玩?”太上皇笑着凑过去。 太后推他,她笑着摇头避开他,说:“不了不了,孩子都是讨债鬼,多生一个多一个牵挂。我算是想明白了,就算是再生一个,也和上头这三个一样,早晚会离开我。” 她摇摇头,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一样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继续说:“走吧,后就走。再说了,这几个月明恕一个人留在肃北,我也是总记挂着,不放心他。下次咱们再回来,别留他自己在肃北了。” 当晚戚无别和戚如归、小红豆儿都过来用晚膳。戚如归和小红豆儿虽然选择留在里,可是一想到父皇和母后马上要走,两个小家伙还是很舍不得了。而且还有一丝不跟和父皇和母后走的小心虚。若是以前,他们两个一定会围着太上皇和太后叽叽喳喳,可是今天格外的安静。 倒是戚无别一切如常。 用了晚膳,一家人坐在庭院中的花园里说话。戚无别几次抬头,频频望向高悬的弯月。他站起来,道:“我还有些奏折没有批阅完,就先走了。” 太后早就看到他频频看时辰,忍着不问。此时他提出来要走,她也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地“嗯”了一声。 可是当戚无别前脚刚走,太后就折了手里的一朵海棠,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太上皇轻笑了一声,吩咐女去躬清殿一趟告诉戚无别临睡前过来一趟。 戚无别在躬清殿中处理完政事已是下半夜,他觉得太上皇这么晚找他必是有事,不敢耽搁,放下书卷就赶去了躬清殿。 沉萧的庭院里摆着几盏灯,太上皇坐在石凳上,正在亲自熬药。他手里拿着把折扇轻轻扇动,陶炉下的小火苗噼里啪啦。经他的动作,药味儿和庭院中的花香融在一起。戚无别一踏入沉萧就闻到了药味儿,他疾走疾步赶过去,问:“谁不舒服了?” “给你熬的。”太上皇将手中的折扇合上朝对面的石凳指了一下,示意戚无别坐下。他将陶炉中的汤药倒进小圆碗里,放在一旁,道:“药方已经送到李中峦手中。后每隔一晚间临睡前服下。” “多谢父皇……” “那几个反贼已经暗中处理了,你不用再费心。”太上皇又道。 戚无别有些惊讶。之前他因为那几个反贼半路潜逃大怒,派出的大臣捉拿三月未见人。没想到已经被他父皇暗中处理了。其实戚无别一直都知道太上皇人在肃北,可他暗中的势力却潜伏在整个大戚。不,不止大戚。 戚无别知道若太上皇有征伐天下的野心,那么…… 戚无别心中一动,口而出:“父皇,你可有想过……” 太上皇抬手,阻止戚无别尚未说完的话。他抬眼望着戚无别,眼中噙了一抹笑意:“无别,不要这么急迫。” 戚无别缓缓舒了口气。 “无别,你当知道大戚刚结束战火也不过五六年。如今益昌盛,一片繁荣。可是不宜大量征兵。兵也,数也,练也。十万废兵未必如一万兵。”太上皇身子前倾,越过陶炉,拍了拍戚无别的小肩膀。 戚无别沉默了许久,才点头,“皇儿谨记,会有分寸。” 太上皇将已经凉了许多的汤药递给戚无别。 “今晚留下来陪你母后睡。” “咳咳咳……”戚无别正在喝汤药,听了太上皇的话,一下子被呛住,咳个不止。 他了口气,问:“我能拒绝吗?” “不能。”太上皇起身,理了理白宽袖,转身往殿中走去,丢下一句“喝光”。 戚无别又喝了一口碗里的汤药,真的太苦了。前世的时候,太上皇并没有这么早退位,差不多在位二十年。前世的时候,自然太后也一直留在鄂南皇中。只是这一世戚无别过早吐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并且要了皇位,太上皇才早早退位。 戚无别回忆了一下,前世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两个弟妹一样,喜着太后。可是……可是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是真小孩啊! 戚无别将小圆碗里剩下的汤药一口饮尽,心如死灰。 因为太上皇和太后很快要走的缘故,今晚太后和戚如归、小红豆儿说了好久的话,陪着他们两个玩到很晚。直到两个小家伙哈欠连天,太后才让他们睡在偏殿里。 太后给他们两个盖好被子。戚如归已经红着小脸蛋儿呼呼大睡了,小红豆儿的眼睛眯成一条儿,攥着太后的手指头,“母后……” “睡吧。”太后弯轻轻吻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儿,小红豆儿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太后把女儿攥着自己的小手扯开,好好放进被子里,然后又含笑亲了一下戚如归的小胖脸。太后站起来,环顾偏殿,最后摸了摸一旁的婴儿。这个黄梨木的婴儿是太上皇当年亲手做的。彼时他们还不是帝后,他又急着离开出征,匆匆连夜赶做出来的。 太后望着这张小,想起三个儿女小时候的样子。也想起那个时候太上皇的辛苦来。她轻笑了一声,转首望了一眼上的儿女,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她沐浴过后回到寝殿的时候,刚好看见戚无别穿着一身寝衣站在凳子上翻柜子。 “无别?你怎么回来了?”太后疾走了两步过去。 戚无别费力从棉被下面扯出来一个枕头,问:“我枕这个行不?” 太后一边把枕头接过来,一边惊讶地问:“你要睡这里?” 戚无别抬眼看见太上皇正走进寝殿,他平静地问:“是不是会吵到母后和父皇歇息?” 戚无别神淡淡,心中却紧张,盼着太后赶他走! “当然不会呀!”太后却像个小姑娘一样兴奋地笑靥如花。 “来,慢点下来。”太后牵着戚无别的手,领着他往榻走。 戚无别低下头,在太后看不见的时候叹了口气。 寝殿内熄了灯,戚无别躺在太上皇和太后两个人中间。太后的手搭在戚无别的身上。 “无别每这么忙一定累坏了,早点睡。”太后情不自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戚无别。 戚无别偏过头,在一片黑暗里望着母后的轮廓,轻声“嗯”了一声,“母后也早些睡。” 太上皇的手也搭在了戚无别的身上,不过是握住了太后的手。戚无别在一片黑暗里翻了个白眼,这对父母都知道他不是真的小孩子了能不能收敛点! 戚无别也的确有些困了,身边是父皇和母后身上特有的淡淡药香。他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眼。临睡着前,他还在心里想着明早起来上早朝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别把他们吵醒了。 因为早朝的缘故,戚无别的早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本不需要人每早上来喊他,他自己便可以起来。然而第二天到了他往常该醒过来的时候,他还睡得很沉。 太上皇却睁开了眼睛,悄声下了。他给母子两个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地把屋子里的冰块了两块。 李中峦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忙禀告已经提前通知了今早朝暂停,且已经将奏折送到了躬清殿中。 太上皇摆摆手让他退下,他去了偏殿。戚如归果真踢了被子,胖乎乎的小身子摆了个“大”字,小红豆儿缩在角落里。太上皇笑笑,在一片黑暗中给他们两个盖好被子。他自五岁起便患了眼疾什么都看不见,后来自己学医治愈,如今他在不点灯的黑暗中仍旧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太上皇从偏殿中出去后,直接去了沉萧的小厨房,将昨泡好的豆子倒出来。不同于别的殿女太监一大堆,沉萧的下人很少,很多时候都是太上皇亲自下厨。太上皇想了一下太后和三个孩子吃的口味给他们做早膳。 等太上皇将早膳做好时,天还没有亮。他便去了躬清殿,坐在戚无别处理朝政的地方替他批阅奏折。看到戚无别会觉得有用的奏折,太上皇就格外放在一处。 戚无别睡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坐在上,太后在一旁拿帕子给他擦脸。 “无别,你怎的了?还困着不成?”太后有些担心地询问。 戚无别是一个对自己很严苛的人,这些年从未起迟过。尤其是登基之后,更是处处严谨。他不会起迟,那么就只有一个说法——昨晚太上皇给他的那碗汤药加了安眠的东西。 戚无别叹了口气,直的肩背忽然耸下去。他有些无奈地抬头望着太后,问:“母后,你小时候贪玩不肯睡的时候父皇有没有喂过你助眠的药?”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