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坐在美人榻上,半倚着小几,而戚无别在小几另一侧,靠着窗,翻阅着手里的一卷书。 殷觅棠看了戚无别一眼,走到小几旁,倒了一杯清茶,转过身,背对着戚无别小口小口把茶喝光。 “慢点喝,还要不要?”太后问。 “不要了。” 殷觅棠回头,看了看小红豆儿和沈书香,她们两个正在下五子棋,很投入的样子。她走过去,蹲在她们两个面前,看她们下棋。 殷觅棠偷偷地看了沈书香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沈书香子很好,人长得也好看,在学堂里学东西的时候一向学得很快,时常得先生的夸奖…… 殷觅棠扒拉着手指头,数着沈书香的优点。 越数越沮丧。 殷觅棠有点走神。 “小糖豆儿,你往这边来点。挡光啦。”小红豆儿伸手拉了殷觅棠一把。 殷觅棠走神了,一个不察,一股坐在地上。 “哎呀!”小红豆儿急忙把她拉起来,“你怎么啦?变成不倒翁啦?” “才没有……”殷觅棠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我、我回去换衣裳。” 戚无别把手里的书放下,道:“我送你。” 殷觅棠口而出:“谁稀罕。” 她刚一说完,整个殿内的人都望向她,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 殷觅棠咬了下舌尖,心里有些懊恼。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能不考虑就说话呢。戚无别可是皇上呀!理智告诉她应该求个恕罪。可是服软的话在她嘴里,就是吐出来,把她的整个腮帮子都圆了。 有点受不了所有人都看着她,殷觅棠的脸颊上染上了两分红晕。她决定不理戚无别,转而看向太后:“太后,我回去换衣裳啦。” 太后轻轻地“啊”了一声,带着点审视意味地打量着殷觅棠。 殷觅棠双手叠放在身侧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转身走出殿内。 “小糖豆儿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怎么了?”沈书香茫然地望向小红豆儿。说完,她捏着帕子掩嘴打了个嚏。她有点着凉。 小红豆儿摇摇头,说:“不知道呀,之前还好好的呢。” 太后拿起小几上的书册,卷起来,敲了一下戚无别的头,皱眉问他:“你欺负她了?” “母后,儿臣好像一直都坐在您身边。连话都没有跟她说上几句,又何时欺负她了?”戚无别问。 太后思索了一会儿,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忽然又用手里卷起的书册敲了一下戚无别的头,蹙眉说:“那你干嘛不和她说话,不理她?” 戚无别沉默了许久,点点头,道:“母后教训的是。” 第二,这群伴读就离开,回到各自的家中过年了。而再过三,便是除夕。除夕那一,殷觅棠和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岁。之前殷争官职在身的时候,除夕夜大多时候在中参加宴,如今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也是不容易。 不过殷攸有点遗憾,她不能和尤河一起守岁。殷攸望着天上的繁星,心里有点心疼尤河。大过年的子,他居然一个人留在王府里。不是她狠心,只是让她做选择,她还是更想回殷家和这边的家人一起过。 更何况,她是被尤河赶出来的。尤河不许她留在王府过年…… “过了今年,咱们家的三位千金就又长了一岁。”魏佳茗依次给三个女儿倒一杯杏花酒。 殷争在一旁笑着摇头,说:“女儿们才多大,你居然就喂她们酒喝。” “那有什么啊,”魏佳茗无所谓地笑笑,“我小时候就是把酒当成水来喝的。” 殷觅棠尝了一口,杏花酒有点甜。她喜的。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闲聊说话一边吃年夜饭,折腾到下半夜,才撤了宴席,准备梳洗歇下。火红的灯笼高挂,将院子里照得灯火通明。殷觅棠牵住殷络青的手往屋里走,前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除夕夜,而且都是这个时候了,谁会来? 一家人面面相觑。 管家急忙去开门,而后大惊失地将人请进来。 李中峦笑眯眯地牵着一匹小马走进庭院,给殷争做了个揖。 “您这是……”殷争惑不解地看向李中峦牵着的那匹小马。 “奴婢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送这匹小马送给殷四姑娘。”李中峦笑呵呵地说。 “送给我的?”殷觅棠惊讶地往前走了两步,好奇又欣喜地打量着这匹纯黑的小马。前几最后一在中的时候,她还在沉萧里听慕容遇见说她爹爹给她买了一匹小马驹。当时她羡慕得不得了,没想到愿望这么快就实现啦! 殷觅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黑马的头。她望着小黑马的眼睛亮起来,越来越亮。 “陛下派您过来就是为了送这匹小马?”殷争皱着眉,诧异地问。 “啊……还有一件事。”李中峦往后退了退,离开正路,低了声音,“皇上在外面的马车里,请殷四姑娘过去小聚片刻。” “这……”殷争和魏佳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可思议。 殷争急忙让管家把殷觅棠的小黑马牵到马厩里,然后又吩咐下人将大女儿和二女儿领回各自的房中歇息。而他们两个则亲自领着殷觅棠走出殷府的大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殷家正门外。 殷争还是有些怀疑,他再次询问:“皇上真的在车中?” 这大半夜的,让小女儿上别人的马车总归是件不妥当的事情。 戚无别听见殷争的声音,将马车车厢前面的两扇门,推开了一扇。 见真的是戚无别,殷争和魏佳茗才放下心来。七岁前还是孩子,可是过了今她们的棠棠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意和男孩子接触。 可是皇上嘛。 这个,拒绝不了啊。更何况还有封后、赐婚的圣旨和懿旨在头上悬着。 殷争和魏佳茗站在原地,目送殷觅棠朝着马车走去,他们两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大女儿只差一个大婚的仪式,而且婚期已经定了,就在年后。而三女儿这……明天才八岁的,就这么早定下了夫家。这夫家还是这么得罪不起的皇家。 殷争和魏佳茗心思复杂。 殷觅棠在马车前停下来,仰着头望向车厢:“皇上,你找我?” 戚无别“嗯”了一声,将车厢的两扇门全推开,“上来。” 殷觅棠托着赵妈妈的手登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里。戚无别的这辆马车虽然外面瞧着普普通通,可是里面倒是很宽敞,所需物品样样俱全。 戚无别坐在一侧的长凳上,坐姿略有些懒散。殷觅棠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喝酒了,而且恐怕是喝了不少。 殷觅棠走到戚无别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望向戚无别,问:“皇上,你怎么来啦?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 殷觅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收回视线打量两个人之间的小方桌,小方桌上摆着茶具。她端起茶具,倒了一盏茶,往戚无别面前推了推,说:“皇上,你喝点茶水醒醒酒吧。” 戚无别半倚着车壁,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殷觅棠,笑着问:“你觉得我喝醉了?” “我不知道。可是不管有没有喝醉,喝了酒以后喝点茶水总是好的。”殷觅棠又加了一句,“学堂里教点茶的秦先生说的。” 戚无别点点头,端起殷觅棠给她斟的茶水,端详了一阵。青中微微带着发黄的茶水漾在雪白的茶盏里。戚无别轻轻晃了一下茶盏,看着里面的茶水跟着轻轻地颤动。他饮了一口茶,清香的觉将酒后的混沌消去不少。 他前世善饮酒,从不知醉滋味。如今也一样。只是如今这个身体还是太弱小了些,一下子喝了这么多酒,难免胃里不太舒服,而且头有些发沉。 戚无别将茶盏的茶水饮尽,也没有把茶盏放下,就那样握在手里。 殷觅棠瞧着有点奇怪,站起来,从戚无别的手里把茶盏拿过来,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重新递给他:“喏。” 戚无别便又慢慢喝茶。 戚无别喝茶很慢,他喝完了一盏,殷觅棠就再给他倒一杯。除了喝茶,戚无别没有再做别的事情,连话也不说。 殷觅棠心里觉得古怪。 可是她心里有鬼呀。前几在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皇上发脾气,皇上还没治她的罪呢。皇上这么晚亲自过来该不会是想要治她的罪吧? 殷觅棠忽然害怕起来。 可是她又一想,不对呀。皇上如何是要治她的罪,当天就可以罚她,又何必拖到今天?再说了,皇上可是轻易不出的。皇上总不能是因为她不好好说话,跑来问罪吧? 戚无别握着手里的茶盏,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殷觅棠。殷觅棠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释然地笑起来。 ……好玩的。 戚无别不说话,殷觅棠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索就一个人闷头胡思想起来。她想着想着,开始犯困,一连打着三个哈欠。 戚无别看着殷觅棠的小嘴儿张大合上,再张大,再合上…… 连打哈欠都这么可。 戚无别甚至有点后悔了,他上辈子幼时就应该早点认识这么可的殷觅棠。戚无别又有点庆幸,庆幸回到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陪着她再长大一次,看着她再长大一次。 殷觅棠一连打了三个哈欠后,开始了眼睛。她努力坐直,小杆得笔直。 “困了?”戚无别问。 “是的,好困。”殷觅棠实话实话。 “那回家去睡吧。”戚无别笑着说。 “哦——”殷觅棠糊糊地应了一声,她站起来往外走,刚把车厢的门推开,还没迈出去,疑惑地转过头来,望向戚无别。 “皇上,你到底为什么过来呀?找我到底有没有事情?” 戚无别抿起嘴角轻笑了一下,望着殷觅棠:“没事。恰巧路过。” 殷觅棠皱着眉头,有点不太相信。可是她太困了,困得她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了。她来不及多想,就扶着魏佳茗的手下了马车,任由魏佳茗把她牵回家。 马车的两扇门一直开着,戚无别坐在马车里面,望着殷觅棠的背影,眼中笑意逐渐晕染。 过来找你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看你一眼啊。 戚无别起身,坐直身体,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小方桌上。他抬头,从开着的车门望向外面的夜空。夜很黑,繁星却多,将夜幕点缀的似有生机无限。 这真是个很好的除夕,很太平的除夕。接下来的几年,恐怕都不太再这样太平。 再过十,戚国六十万兵马将直奔宿国而去。 再过月余,可以正式在来安城建皇,大戚可以迁都了。 “回。”戚无别的声音回复平的冷淡。 马车的车门被关上,普通的马车绕着路,往皇赶去。成为寂静的夜里唯一的声音。 五年后。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