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的时候安排了刺杀。”尤河看了一眼宿禹行的脸,懒散在一旁坐下,也不等宿禹行请,自己将倒扣在桌子上的茶盏翻过来,倒了一杯凉茶来润喉。 宿禹行冷笑了一声,道:“居然异想天开刺杀戚国皇帝,死了不冤。” “不。”尤河慢慢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她是要刺杀小公主。” 宿禹行刚要翻页,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他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小红豆儿离开的方向。分明她已经离开了很久,可是宿禹行一阵恍惚,好似她红的身影还在门口。 尤河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才开口道:“殿下,国中两位皇子正是两败俱伤时,正是您回国的最佳时机。朝中盘枝的势力一直没有暴,只等您回去渔翁得利。” 宿禹行没说话。 尤河又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让两位殿下有了息的机会,实在可惜。” 宿禹行又开始重新翻看书册,不过有些心不在焉。 尤河犹豫了很久,才说:“若是冒险偷偷离开质子府不是没有机会,可毕竟危机重重,更别说就算出了这质子府,回国的路上必然不太平……” 尤河又看了一眼宿禹行的脸,才继续说:“属下斗胆献策,若小公主肯帮忙……” 宿禹行将手中的书册重重扔到小几上,打断了尤河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宿禹行也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 小红豆儿回到中,乘坐了软轿还没到她的殿,远远看见刘明恕一身白衣立在殿门前。 红墙绿瓦的殿,他仍旧是一袭白衣清冷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明恕哥哥。”小红豆儿下了软轿,疾走了几步,走到刘明恕面前,“明恕哥哥来找我呀。” 刘明恕侧耳,几不可见地皱眉。他听出来小红豆儿声音里不寻常的低落,即使她已经努力遮掩了。 瞧着刘明恕这个表情,小红豆儿目光躲闪了一瞬,才弯着眼睛笑起来,说道:“明恕哥哥我们进去说话。” 刘明恕犹豫了一下,才随小红豆儿走进殿内。 小女恭恭敬敬端上来茶水。 “明恕哥哥,这煮茶的水还是天的时候我亲手收集的水呢,你可得尝一尝。” 原本没打算喝茶的刘明恕便探手,受了一下热气的方向,准确无误地捏起茶盏来。 热茶入口,他眼前浮现想象中小红豆儿弯着眼睛笑的样子。果然是长大了,如今在他面前也会伪装起来。明明心里难过得很,偏偏还要笑。 他怎么知道?他就是知道,即使什么都看不见。 “总觉得明恕哥哥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的。”小红豆儿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 “是。”刘明恕将茶盏放下,虚无的目光投到前方,“我想离开戚国四处走走。” 小红豆儿心里“咯噔”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离开戚国?四处走走?” “戚国与宿国相之地有一大片海,越过那片海洋,应当还有几个别的国家。我想去那边看看。兴许那边的风景又与戚、宿不同,兴许还能寻到些只在书中记录过的草药。” “那要去多久?”小红豆儿问。 刘明恕如何不知小红豆儿这两年的回避?若他的陪伴于她而言是一种负担,他愿意远行,隔着千千万万的山水祝福。 刘明恕沉默。 小红豆儿手一抖,手中的茶盏跌落。 刘明恕侧耳,迅速弯探手去接,稳稳捏住茶盏。然而茶盏中的热茶倾翻,洒了他一手。 “明恕哥哥!” 小红豆儿急忙拿着帕子去擦他手背上的热水,焦急问:“可烫着了?” “无事。” 小红豆儿吩咐女去拿伤药。 “不用了。你忘了我便是医者。我说没事,自然是不需涂药。”刘明恕不动声地收回手,站了起来。 小红豆儿怔了怔,望着刘明恕也跟着起身。 “明恕哥哥什么时候走?”她声音里是带着笑的,眼睛却了。 “明就走。” 小红豆儿垂下眼睛,泪珠儿顺势落下来,她仍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想他听出来她哭了,说:“那明恕哥哥一路顺风。” 她不能挽留。 刘明恕喉间微滚,忽有些狈地转过身。 小红豆儿听见他轻声说:“别哭。” 他还是听出来了。小红豆儿抿,低着头。她脸上勉强扯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难过地说:“那明恕哥哥要报平安。” “会的。一定会的。”刘明恕承诺。他知道聪明的小红豆儿一定看穿了他的心意,而偏偏她又无心。他懂她的回避,更不忍她的回避,只要他来做这个彻底回避的人。至少,留着幼时的记忆。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小红豆儿。他朝小红豆儿探手。小红豆儿喊了一声“明恕哥哥”,让他听见她的位置,然后他才微笑着拍了拍小红豆儿的头,柔声说:“红豆不哭。人生一世很短,莫要给自己留遗憾。不管你怎样选择,哥哥都希望你不要后悔。” 小红豆儿使劲儿点头。 望着刘明恕离开的背影,小红豆儿努力克制着眼泪。她不能哭。不能不能哭,还要笑着。 小红豆儿被宠着长大,今倒成了她最难过的一天。 宿禹行的冷漠拒绝,她要有骨气地狠心割舍。 明恕哥哥的离开,她更要冷静理智地不挽留。 真的好难过,好像心口窝被重重锤过,锤了个稀巴烂。 “公主……”两个小女围上来,眼中写了担忧。 另外一个小女急忙小跑着出去取了热水,用帕子浸了热水又拧干,给小红豆儿擦眼泪:“公主,您擦擦脸。” 失魂落魄的小红豆儿回过神来,任由小女给她擦了脸,然后起身打算去找殷觅棠说说话。 小女却告诉她戚无别一直在殷觅棠身边陪着她,并且不准任何人打扰。就连昨说好要来议事的大臣也被挡在了门外。 “哦……”小红豆儿应了一声,又没打采地坐了下来。 第94章 两世 寝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在殷觅棠睡中不安的侧脸。戚无别坐在边望着她睡梦中的样子,长久地出神。 原本今有许多事情要做,可他都推掉了,只想守在她身边。殷觅棠哭得累了,睡了。他守在她身边却长久地回忆着前世。 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情。 不由又想起了那年的七夕。 不仅是这一世,就连上一世,他也是不愿意想起那一年七夕的。 前世他与殷觅棠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便听到小红豆儿无心说殷觅棠与他的弟弟戚如归是如何的青梅竹马。 他也曾以为殷觅棠是喜戚如归的。 他也曾认为身为兄长,不该抢夺弟弟喜的人,而是应该从一开始就退出。前世的他并不如今生这般繁忙,他看花饮酒煮茶听雪,子轻松又快活,偶尔的遗憾嘛,就是殷觅棠不能陪在他身边。 可有的时候,情这回事本就百转千回。从那一点点的喜,到埋在心底生发芽一共用了多久?他也说不清。他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殷觅棠在他心里的地位已变得太过重要,重道承受不起。只是忽然有一,他看见殷觅棠冲戚如归嫣然巧笑的模样时,才恍然发现她在心里的分量。 他记得戚如归笑着问他:“哥,其实你也是喜棠棠吧?” 他本饮了酒,懒散微醺,听了戚如归的话,只是微笑着但笑不语,亦或是装醉。 “哥,既然你醉了,就当我也是说醉话。”戚如归从戚无别的手中抢过酒壶,大饮了一口。 戚无别皱眉,他问:“如归,如果哥哥和你争呢?” 戚如归笑:“哥,你可别说大话。说的好像你争就能争过似的。糖豆儿从小就喜和我一起玩儿!” 戚无别没回话,心里却莫名轻松了许多。 那一年,他们不过十二三岁,半大的孩子而已。 事实证明,戚无别并没有说大话。 殷觅棠长到豆蔻懵懂时,被小红豆儿拉着手来问:“糖豆儿,我总觉得你是要做我嫂子的,只是不知道是大嫂嫂,还是二嫂嫂!” “你别胡说!”殷觅棠羞红了脸,胡将小红豆儿推开。 等小红豆儿离开了,她脚步匆匆地绕过屏风,戚无别懒散倚靠在屏风后,对她笑。 殷觅棠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不要再偷偷跑到我闺房来了……” 戚无别眉眼含笑,慢悠悠地朝她走来,开口:“红豆儿的话,你没有回答。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可会回答?” 他停在她身前一步远的距离,而后俯下身来,凑到她面前,两个人靠得极近,殷觅棠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她心想戚无别定然是跑去折桃枝,染香了衣袖。 戚无别轻轻敲她的额头,温柔地笑:“不许走神。” 殷觅棠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裙摆,险些跌倒。戚无别轻轻一捞,将她稳稳揽进怀里。 殷觅棠将手抵在他的口,近距离地望着他的眼睛,望着他璀然黑眸中惊慌又绯红的自己。她还听见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棠。”戚无别垂下眼睛,安静地望着她。 殷觅棠有些失神,心想这样安静的戚无别真的很好看。她抵在戚无别前的手慢慢松开,转为轻轻攥着他领口的衣襟。然后她低下头,轻轻靠在戚无别的口。 戚无别畔慢慢染上了笑。 答案,他已经有了。 后来,戚如归让他在皇位和殷觅棠之间做选择。他毅然选择将皇位留给戚如归,自己带着殷觅棠远走天涯。当然了,他后来才知道戚如归只是因为知道他无心皇位,殷觅棠也未必喜后生活,看上去的二选一,何尝不是戚如归的成全。 那个时候,他即将带着殷觅棠离开京城。离开京城之前的七夕,他原本和殷觅棠约好,可是她失约了。 那个深夜,江边烟火重重。他无意间看见殷觅棠与戚如归泛舟于江上,言笑晏晏。 后来她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他便不知道了。也没有再问过。 这是一刺,刺在戚无别心头两世。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即使有人喜殷觅棠,他亦不觉得不高兴,只会认为是他的棠棠太好太优秀,不喜他的棠棠的男人才是瞎子、傻子。 可是戚如归是个例外。 唯独介意的,只有戚如归。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