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脸也不怎么好看,又看女儿这副倔强的模样,勉强耐着子问:“他坏你什么东西了?” “廷哥儿送我的陶瓷娃娃,被他砸碎了。还有给哥哥的布老虎,也被他踩脏了!小小年纪这般狠毒,连自家人的东西都毁,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小丫头眉倒竖,毫不客气地把李氏的话还了回去。 恰好下衙归来途经此处的唐松年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上前,了女儿的发顶,不紧不慢地道:“说得有理。” “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氏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厉声喝道。 “做错事了自然要受处罚,兴哥儿毫不顾念手足之情,无缘无故毁坏他人之物,其行为之可恶,绝不能轻饶!” “今挨了苦主一顿揍,算是罪有应得。为人父母者,应让孩子知晓错在何处,而不是一昧盲目相护。” “此番被你三妹妹一顿打,乃是你作恶在前应得报应,你服是不服?!”他缓缓地望向兴哥儿,沉着脸问。 兴哥儿的哭声在他出现后便不知不觉地小了,忽被他一顿喝问,再一抬头对上他严厉的眼神,吓得哭也不敢再哭,哆着嗓子回答:“服,服……” “故意损毁弟弟妹妹之物,此为大错,你可认?”唐松年冷着脸又问。 “认、认,是我错了、错了……”兴哥儿打了个哭嗝,眼里含了两泡泪,却怎么也不敢下来。 李氏恼极反笑:“三弟当了官果然不一样了,倒把官威摆到了自家侄子身上。也怪我们老爷不如三弟争气,堂堂兄长还要仰自家亲弟弟鼻息,连儿子被侄女打了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没听人家说了么,被打了是你活该,该受的!”她又厉声喝斥噎噎的兴哥儿,狠狠瞪了许筠瑶一眼,硬是扯着儿子走了。 耀哥儿敬畏地望望唐松年,又飞快地瞅了许筠瑶一眼,追在母兄身后离开了。 唐松年望着李氏母子远去的身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老匹夫出现的那一刻,许筠瑶原以为他必是先责备自己一顿,而后好言安挨了打的兴哥儿,和稀泥一般维护着两家人的和睦。 这也是她所知道的多数人做法。 可接下来唐松年的一系列举动,却让她吃了一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直往老匹夫身上瞅,脸上带着惊奇。 “夫君,这样不大好吧?”阮氏蹙眉望着大怒而去的李氏,眉间难掩忧虑。 许筠瑶却突然觉得心里舒了,小嘴一抿,心情颇好地又挤出了那对小梨涡。 唐松年望向女儿,见状哑然失笑,随即脸一沉,低声喝道:“唐筠瑶,你可知错了?” 许筠瑶的笑容一下子便敛了回去,目警惕地瞪着他。 老匹夫想教训本? 她绷着小脸,不服气地朝他瞪了回去,却又听对方教训道:“你身为姑娘家,最为矜贵不过,理应如你娘一般端庄温雅,怎可学那莽夫所为?需知大打出手实乃报复之最下乘,纵然得解一时之气,可却白白累及自身名声,确是得不偿失!” 咦?许筠瑶眼睛瞪得更大了,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老匹夫的意思是怪她报复的方法不对? 看着女儿那张惊讶的小脸,唐松年又不紧不慢地道:“他无故毁你东西在前,你本是占足了理,可你却当众挥鞭讨公道,虽能解气,可却无形中把自己的‘理’推了部分到对方身上,你大伯母敢出言训斥便是如此。” “明明占理,可却因为报复手段过于暴鲁莽,使得有理也成了没理,着实不该。” 许筠瑶眼睛闪闪亮,这会儿怎么瞧老匹夫怎么顺眼,一脸期待地问:“那下回我可以悄悄死他么?” 若是可以的话,本也不用挥鞭挥得这么辛苦了,毕竟本是要靠脑子纵横后,而不是靠蛮力的。 唐松年:“……” 阮氏:“……” 唐松年掩嘴佯咳一声,在夫人是责怪的眼神中疼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死就过了些,给他一个震慑,教他后再不敢招惹你便可。” “可若他就是不怕死,偏要和我作对呢?”许筠瑶不死心地追问。 “若是知而不改,自有长辈们出面,小丫头便不必心了。”唐松年拍拍她的脸蛋。 许筠瑶暗地轻哼一声。 归到底还是因为那兴哥儿是自家人,再怎么做也要手下留几分情。老匹夫再狠,到底还是顾及家族的。 她还是有点不死心地又问:“打他是最下乘的做法,那怎样才是最上乘的呢?” 唐松年抓抓她头上绑成一团的软软头发,慢条斯理地道:“最上乘的做法自然是借刀……借大人之手替你讨回公道。” 切!许筠瑶顿时嗤之以鼻。 老匹夫说了那么多,这一句才是重点吧?真当本是那等受了委屈,便回去找爹娘哭诉的无知小儿了? “哦哦。”她敷衍地应了两声。 唐松年捏着她腮边软问:“你用了打人这笨法子是不是做错了?” 许筠瑶想挣扎却是挣扎不开,瓮声瓮气地回答:“错了错了!” 果然还是应该暗地里死的,反正又不是真正的一家人,敢欺负到本头上就要付出惨重代价! 唐松年拂拂身上的衣袍:“既然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自然也应该受罚,回去廊下站着,什么时候爹爹觉得可以了,便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阮氏一听,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再怎样也不能助长小丫头这股喜拿鞭子人的气焰。 她在女儿额上轻轻一点,故意板着脸道:“可听到爹爹的话了?” 许筠瑶尽管心里不怎么服气,可对着阮氏,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听、到、了……” 罚站就罚站,有什么大不了的。 被阮氏牵着手回到了正屋,在唐松年夫妇与周遭下人的盯视下,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廊下,背着手仰着脑袋,假装认真欣赏着天空。 唐松年望望已经变得沉沉的天,再看看小丫头那装模作样的模样,有点儿想笑,忙忍住了,背着手踱步进屋。 阮氏跟在他的身后,行至女儿身旁,没好气地往她的小股拍了两巴掌。 “哎呦,做什么!”许筠瑶地捂着股蹦了起来,气鼓鼓地瞪向那不知死活胆大包天之徒,只一认出是包子夫人,气焰便灭了,不甘不愿地嘟囔几句,在阮氏责怪的眼神下老老实实站好。 周哥儿从学堂里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妹妹站在廊下仰着脑袋,一副专注地看着什么的模样,遂上前奇怪地问:“宝丫你在看什么呢?” “看天啊!你瞧,刚刚还是灰灰的,这会儿便变得黑黑的了,说不定再等一会儿就会变得紫紫的呢!”许筠瑶正觉无聊,见终于有人主动和自己说话,随口便是一顿胡诌。 “真是笨蛋,天都黑了,又怎么会变得紫紫的呢!”周哥儿鄙视妹妹。 “怎么不会?不是有句话叫‘黑得发紫’么?可见黑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紫的了。你没瞧见紫紫的天,说明它还没有黑够程度。”许筠瑶摇头晃脑地又道。 周哥儿虽然知道妹妹是在胡说八道,可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捧着盆子从屋里出来的碧纹听到小丫头的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瞧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模样…… 许筠瑶还在和周哥儿东拉西扯,歪理一套套的,把周哥儿说得晕头转向,听得久了,甚至有时候会生出一种‘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的念头,只是很快便又清醒过来,轻哼一声:“我信你个鬼,你个小丫头坏得很!” 屋里的唐松年与阮氏也听到了小丫头的话,彼此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笑意。 “宝丫进来吧!”他清清嗓子,扬声道。 许筠瑶笑眯眯的,正想要再逗一逗一本正经的小唐大人,便听到唐松年从屋里传出的话。 周哥儿自然也听到了,恍然大悟:“噢,我说你怎么这般乖乖地站在这里看天呢!原来是被爹爹罚站。” 许筠瑶不理他,正想要抬腿进屋,却发现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站久了腿软了吧?叫你口胡言!”周哥儿幸灾乐祸,下一刻,却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进屋去。” 本想要过来把小丫头抱进去的碧纹见状,掩嘴轻轻地退了另一边。 许筠瑶也不与他客气,伏倒在小唐大人那还显瘦弱的背上,笑盈盈地任由小家伙吃力地把她背进了屋。 “重死了,笨蛋宝丫你该减减身上的了。”把妹妹放在榻上坐好,周哥儿肩膀,一脸嫌弃地道。 许筠瑶捏捏脸蛋,又捏捏小肚子,顿时一脸郁闷。 待周哥儿听闻了妹妹被罚站一事经过,得知兴哥儿把廷哥儿送给自己的礼物脏了,哇哇叫着要去找兴哥儿算账,被唐松年一顿喝斥便老实了下来,只还是脸蛋还是气鼓鼓的。 许筠瑶望着修补无望的那个福娃娃,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打那混账一顿真的太轻了,果然还是应该死他的! “爹爹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如何?”唐松年见小丫头脸沮丧,她的脑袋瓜子道。 “又不是廷哥儿送的,我才不要!”许筠瑶想也不想地拒绝。 唐松年顿生几分酸溜溜的觉:“爹爹送的还比不上廷哥儿送的?” 这个还需要问么?许筠瑶狐疑地望着他。 小丫头虽然没有回答,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唐松年心里不痛快了,暗地哼了一声。 阮氏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用一个里头铺了厚厚垫子的锦盒,小心地把那个破碎的福娃娃装进去:“东西虽然是坏了,可廷哥儿的心意却还是完好的,娘帮宝丫装起来,宝丫再把它收好?” 许筠瑶点点头:“好。” 也只能如此了,就算是不完整,好歹也是月光小少年送的,怎么也得好好地保存下来。 大房处,李氏看着儿子身上的鞭伤,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一把抓起阮氏让人送过来的药狠狠地掷出去,却不妨把正从外头回来的唐柏年砸了个正着。 “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唐柏年不悦地道。 “你瞧瞧,都让人家欺负上门了,这年头当叔叔的欺侄儿,当妹妹的鞭打兄长,还有没有天理!”李氏气得脸都有几分扭曲了,冲着他便嚷道。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整吵吵吵,兴哥儿惹了什么祸得身伤。”唐柏年看到儿子光着的上身一道道浅浅的鞭痕,皱眉道。 “还能怎样,被三房那小丫头打的。”李氏恨恨地回答,又油加醋地将事情经过向他道来。当然,对儿子把周哥儿兄妹的东西砸坏之事,便轻描淡写地模糊了过去。 唐柏年大怒:“简直欺人太甚!!” 言毕,怒气冲冲地出门,打算去寻唐松年要个说法,刚走出院门,一阵风面吹来,也将他吹得清醒了过来。 他暗地思忖。自从唐松年进了吏部,唐筠瑶那小丫头成了公主伴读,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还结识了不少贵家公子,若是此时去寻唐松年晦气,传出他们兄弟不和的消息…… 他的眼眸微微闪动着,片刻之后,足下方向一拐,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往小妾院子方向走去。 小孩子家家打个架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待侍女回来禀报,说大老爷并没有往三房处,而是中途改道去了姨娘屋里,李氏气得接连砸了好几个花瓶。 一旁的唐筠瑜抿着双,小脸绷得紧紧的,又看看哭闹的大哥、缩在椅上不作声的二哥,恨透了那个得自己家犬不宁的堂妹。 大房如何闹腾,许筠瑶本不放在心上,她把装着那个破碎福娃娃的锦盒珍而重之地藏好,这才坐在上抚着下颌,听对面的言妩道。 “廷哥儿他们一大早便雇了马车离开京城啦,听说是回乡去了。”言妩这里摸摸那里碰碰,随口回答。 走了啊?许筠瑶有点儿失望。 难怪他会送东西给本呢,原来是临别赠礼。只可惜偏偏她今进了,又错过了。这一回错过,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