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筠瑶随口‘嗯’了声。 碧纹这才注意到她放在一旁的那个焦了一角的护身符,惊讶地问:“这东西怎的在姑娘这里?” “我从祖母那拿来的。”许筠瑶回答。 她研究了大半都没瞧不出那护身符有什么特别之处,遂放弃了,又再度捧起书来翻看。 “死后都成鬼了,还能有什么让她如此害怕?”她一边翻着书,一边自言自语着。 “鬼怕恶人啊,姑娘没有听说过么?”碧纹替她整理着铺,听到她这话便道了句。 “那除了恶人,还有什么东西让她害怕的么?除了那些辟之物啊法器之类的东西。”许筠瑶干脆放下书卷问。 “我以前曾听有位老嬷嬷说,如果人临死前经历了极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便会一直刻入她魂魄里,纵然是死后化作鬼,也是难以消得掉。”碧纹想了想,回答道。 许筠瑶一愣。 临死前经历的恐惧么?阿妩那个笨蛋有么?她临死前也曾经历过极深的恐惧么? “好了,姑娘也该歇息了,再不睡的话,明可就要起不来了。”碧纹笑着催促。 许筠瑶点点头,拿着长命锁和那护身符听话地躺回榻上,任由碧纹替她盖好锦被,又落下帷帐,挑了挑灯芯让灯光变得昏暗些,这才静静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地掩上后,许筠瑶从锦被里伸出双手,轻轻抚着长命锁,如同前几那般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唤着‘阿妩’,毫无意外地,仍是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无奈地把长命锁连同那个护身符一起放在枕边,闷闷不乐的拉过锦被覆在身上。 以往总是嫌弃那个笨鬼聒噪,不时在耳边吱吱喳喳没完没了,偶尔还突然冒出来把人吓一大跳,恼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她团成一团进木桶里,可这会儿她不在了,耳也清静了,她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有点儿不习惯了。 可见人的承受能力是极强的,被着着什么都习惯了。她暗道。 一会儿又发狠地想,待那笨蛋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后还敢不敢闹失踪! 一会儿转念又想:罢了,下不为例,这回她应该吓得不轻,她就大人有大量不与笨蛋计较了。 这样胡思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慢慢地阖上,浑然不觉枕边那焦了一角的护身符竟是发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白光一点一点地笼罩着那只长命锁。 睡梦中的许筠瑶突然觉得口闷闷的,连呼也有点儿困难,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眸,眼中还带着几分初醒来时的懵懂。 忽又觉得喉咙有点儿干,她掀开帷帐,正想扬声唤碧纹,眼睛却陡然瞪大,随即连鞋子也没穿便朝着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的悉身影跑过去。 ‘阿妩,阿妩,你怎样了?阿妩,快醒醒,快醒醒!’见地上的言妩身体几乎接近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消失一般,最诡异的是,她的身上还沾着不少泥,可她用手触碰她的时候,却本触不到那些泥,可见这泥本就不是实体。 可是泥土也会化灵么?她不明白,也没心思深究,用力把言妩扶坐在地上,却见昏中的言妩竟是无意识地卷缩着身体,一点一点向她怀里依偎而来。 许筠瑶想也不想便将她抱住,也不敢动,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借着越来越暗的灯光,以及从窗格处透进屋来的月光,她发现怀中的言妩越来越清晰,再不是初时那几近透明的觉,一时又惊又喜,忍住酸痛的双手把她抱得更紧。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的双手累得快要断掉了,怀中的言妩眼皮轻颤,少顷,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你醒了?”许筠瑶眼神一亮,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言妩呆呆地望着她,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怎么会有那样可怕之事,吓死我了……” 许筠瑶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言妩哭了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止住,只还是答答的,那张本应该是无比明动人的脸庞,这会儿哭成了花猫脸,看得许筠瑶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却又有点儿心疼。 她望着言妩脸上沾上的泥点,没忍住伸手去想要拭开,却是碰了个空。 ‘阿妩,你身上的泥是怎么回事?这几你都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她终于没忍住问。 言妩噎噎地回答:“在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全是泥,我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浑身都疼。”说到这,她仿佛又想起了那种想要拼命挣开,却又偏偏挣扎不得的恐惧又绝望觉,不打了个哆嗦,愈发卷缩着身子往许筠瑶怀里靠去。 泥?许筠瑶怔忪,瞬间便想到了那嘉平县主‘不小心’把长命锁扔进池里之事,所以那个时候阿妩便从长命锁里掉了出来,被困在了泥里? 可是、可是阿妩她并没有实体啊!多厚的墙壁都是直扒拉地穿过去的呢,那些泥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难道……她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下意识地望向颤着双的言妩。 难不成她是被活埋致死的?故而死后也依然害怕在泥里的觉。 ‘那你又是怎样从那可怕的泥里逃出来的?’她又问。 靠着这虽然单薄,却是世间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言妩心中的恐惧终于消去了不少,只是整个人却显得相当虚弱,小小声地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我到很害怕的时候,突然有道白光裹着我,硬是把我从泥里拉了出来。等我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这里了。” 许筠瑶更加惊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顿时也没有心思再深究了,轻轻推了推她,催促道:“快,快回长命锁里歇息。” 言妩靠着她瘦弱的肩膀,正想应声‘好’,忽又想到了什么,掀了掀眼帘,咬了咬瓣,还是小小声地问:“那阿妩和廷哥儿瑶瑶喜哪个?” 许筠瑶怔住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悉。 “说嘛,喜哪个?”见她不回答,言妩噘了噘嘴,有气无力地催促。 许筠瑶头疼地了额角,总算是明白那她为何会闹别扭了。 “阿妩。” 言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又问:“豫王和阿妩呢?” “阿妩。” “周哥儿和阿妩呢?”尽管还是很虚弱,可言妩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阿妩。”许筠瑶无奈。 言妩终于意地笑了,再一会儿又加了句:“我要瑶瑶给我编个蚂蚱!不,要两个!” “行,给你编两个蚂蚱,再加一只蝴蝶。”许筠瑶相当大方地回答。 “真的?!”言妩又惊又喜,得了肯定答案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 “那我今晚和瑶瑶一起睡上可以么?”她得寸进尺地又问。 “行,不过你要把身上的泥掉。”许筠瑶心疼她此番遭遇,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言妩乐得眉眼弯弯,将头点得如同小啄米一般:“好!” 一人一‘鬼’躺在上,言妩面朝着她,身体却是习惯地保持着卷缩的状态,脸上漾着略显苍白却又甜甜的笑容,似是梦呓般道了句:“真好呢……” 许筠瑶神情有几分恍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可一时却又抓不住。 短短数所经历之事,让她心里积了一个又一个的疑团。 她望着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言妩,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明明应该是很悉的一张脸,可这会儿瞧着却有点儿陌生,甚至有时候她忆起前生事时,给自己代入的脸,也不是属于许筠瑶的,而是属于她现在拥有的唐筠瑶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将眼前这张脸与言妩划上了等号。这张脸是言妩的,言妩的脸便是这样的。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那般多,反正言妩这会儿平安归来了,虽然她失踪得莫名奇妙,回来得更是莫名奇妙,可那都不要紧,只要回来就好。 次一早睁眼醒来的时候,许筠瑶下意识地侧头望向身边,却发现本应躺在那里的言妩不见了,顿时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掀开帐趿鞋下地,便对上言妩那张明媚的笑脸。 她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而后在碧纹的侍候下洗漱更衣。 言妩心情极好地望着她,看着她穿衣打扮妥当后立即飘近前去提醒:“蚂蚱、蝴蝶,可不能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忘了谁的都不会忘了你的。许筠瑶无奈。 她掀帘而出,言妩紧跟在她的身后,一人一鬼走在晨间的青石小路上,竟是难得的和谐。 屋里的碧纹整理好铺,看到枕边落下的那个护身符,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那焦黑的地方似是扩大了些许。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将护身符珍而重之地收好,锁入了不常开启的箱子里头。 往向阮氏请安的路上,许筠瑶便问起了那在郑国公府发生之事,得知长命锁是被嘉平县主故意扔进池子里的,她微眯起双眸,冷笑一声。 真是好一个‘不小心’,看来这几年她在里装天真可人畜无害装得太过成功了,以致教人敢轻易欺负到头上来。 当年文华馆里的几位公主和各自的伴读,虽然彼此间也会有发生点不愉快之事,可一来年纪小,二来也无人敢在里撒野,故而大体来讲还是相处得比较和睦的。 可是随着年纪渐长,前有徐婉菁与彭玉琪的太子妃之争,后有三公主在四公主挑拨离间下与五公主渐行渐远。 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平静早已经被打破了。 只很快便有另外的好消息引了她的注意,那便是朝廷大军班师回朝了! —— 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有人讨论御驾身边那员小将的英勇事迹,杜诚忠越听便越是羡慕,越听便越是遗憾自己膝下无子。 若是他也能有个延续自己血脉的亲儿子,经他悉心培养,必然也不会比现今这位小将逊。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教他成婚多年只得一女。 女儿并不是不好,他也一样若至宝,只是到底还是有所遗憾。至于继子维亮,终究不是自己的骨,也难承继将军府的一切。 他心情郁郁,在同僚的起哄下饮下了花姑娘喂过来的酒,又得了美人一个香吻,愈发惹得众人起哄不止。 纵然他酒量不错,曾有‘千杯不醉’的美誉,可这会儿心情郁结,又被灌了数不清多少杯的酒,待走出酒楼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他推开随从意来扶自己的手,步伐不稳地往镇远将军府的方向走去,侍从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瞧见他似是要跌倒时飞快上前扶上一扶。 “不用你扶,本将军、本将军还没醉到连走路都要人扶的地步。”杜诚忠打了个酒嗝。 “将军,天快要黑了,夫人在府里恐怕得急了。”侍从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便拿出夫人来提醒。 果然,杜诚忠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推拒他上前扶自己的动作。 侍从松了口气,扶着他继续赶路。 “哎呦!”行经一处路口时,忽地有一名女子从另一旁的小巷里快步走出,两人躲避不及,那女子便直直地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杜诚忠的酒也清醒了几分。 “没事,是我走路不小心,不关你们的事。”那女子一边捡着散落地上的蔬果,一边回头朝他笑笑地道。 杜诚忠却是愣住了。 这张脸…… “你叫什么名字?我命人送你回去?”明知道不该,可他还是开口问了。 “小女子凌湘,家就住在这附近,多谢大人好意了,我自己回去便可以。”女子久居京城,自然瞧得出这撞了自己的男子非富即贵,抿嘴笑笑,却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凌湘……湘……云湘……杜诚忠有点儿失神,再度望向眼前女子。 像,可是又不怎么像,只那眉宇间那几分的相似,已经是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看到。 “不行,天渐暗,你一个弱女子走路,让人如何放心得下。你且莫要担心,在下姓杜名诚忠,乃朝廷镇远将军,并非心怀叵测之贼人。”他一口拒绝,顺势表明了身份。 凌湘暗喜。 她就知道眼前之人非富即贵,没想到还是位将军…… 随从张张嘴想要说话,可转念一想便又放弃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