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顺?贺绍廷一怔,随即明白必是唐筠瑶让他送来的。 “拿来我瞧瞧。”他了额角,吩咐道。 范广把那锦盒递给他,他顺手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是放着一只小巧的布艺老虎和一瓶解酒药。 他哑然失笑,拿着那布艺老虎在手上把玩着,想到了年幼时在安平县衙和唐氏兄妹相处的那段子,脸上笑容渐深。 范广见他一扫方才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些不解,想了想,还是把长顺让他转达的话道来:“唐姑娘说,让将军少喝些酒,若是不得已,也要记得吃一粒解酒药,否则误了身子,将来才是后悔莫及!” 言毕又在心里嘀咕:这唐姑娘忒没脸没皮了,一个姑娘家,巴巴地让人送了东西来,还偏要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贺绍廷仿佛想像得到那小姑娘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秀美的双眉一定是微微蹙着的,脸上也必定是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明明是那样娇俏的小姑娘,教训起人来总是一套套。 又想到唐淮周被妹妹训得认怂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声。 蔫坏的小丫头长大了,对付哥哥的手段也变得直白了,训斥、威胁……嗯,可怜的周哥儿…… 他表情愉悦地取出一粒解酒药送入口中。 范广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将军,好歹也请人看一看这药到底是不是解酒药,吃了对身子有没有坏处吧!” “是她的话不要紧,她总不会害我。” 第59章 却说长顺把东西送到后便回来复命,唐筠瑶从他口中得知贺绍廷办完差事回府后,便一直在屋里自斟自饮谁也不见,不又想到白在镇远将军府前看到他脸上的那丝异样,心中暗暗猜测着,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贺绍廷与那杜诚忠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所在。 她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到阮氏屋里去,刚经过园子便遇上了轻哼着小曲儿的唐淮勉。 “三妹妹回来了?”唐淮勉心情颇好地问。 唐筠瑶一见他便忍不住笑了:“免谈居士可是又构思了什么新的话本?” 唐淮勉吓得脸一变,连忙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四下环顾,确信没有人听到她这话,这才低声音道:“三妹妹,说好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若是我爹娘知道我居然学人写话本,必是又要骂我不务正业了。” 见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唐筠瑶忍着笑意道:“那好,我不说,不过你若是出了新的话本,必须第一时间便送我一本。” “这是当然,三妹妹可是我的忠实读者,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唐淮勉得意地回答。 还是他家的三妹妹有品味,不似那等庸俗之辈,不懂欣赏,更分不清好与歹,居然还敢说他写的话本毫不符合常理,还说三岁孩子写得都比他好。 狗!分明是自己撅起股都拉不出屎来,却偏要怪地面太硬! 看着他得意得就差没将尾巴摇上天的小模样,唐筠瑶忍俊不。 她自然没有告诉他,他真正的忠实读者并不是自己,而是当朝五公主。 每每看着五公主捧着免谈居士的作品看得津津有味,言语间更把他捧成了不拘一格放不羁的罕见才子,再联想自家三哥被二伯母追得抱头鼠窜的滑稽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唐淮勉对着他的“忠实读者”好一顿自吹自擂,末了才道:“对了,上回咱们投的那趟分红已经送来了,等一会儿我便让人给你送去,周哥儿的我也已经给他了。” “行,这回挣得多么?”唐筠瑶随口问道。 唐淮勉嘻嘻一笑,洋洋得意地道:“当然!你三哥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这一次比上回还多挣了两成。” “我就知道三哥是最厉害的,跟着三哥走肯定没错!”唐筠瑶笑地直夸他。 唐淮勉听罢愈发得意了,一拍膛,豪气地道:“你等着,三哥替你挣个十里红妆回来,让全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羡慕你!” “如此便多谢三哥了!”唐筠瑶大大方方地回答。 唐淮勉哈哈一笑。三妹妹就是这一点最好,从来不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明明白白。 也是和唐淮勉多接触后,唐筠瑶才发现这小子居然有一身不输于他爹的挣钱本事。 京中经常有不少商队大江南北地去,而后便会从当地购买一些特产带回京城卖以赚取差价,唐淮勉便是瞧中了这当中的商机,结识了不少商队,拉上唐淮周和唐筠瑶兄妹凑了份子钱加入,挣了不少分红。 这生意并不是每一桩都能挣钱的,有时候千辛万苦地把货物运了回来,却由于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有可能不但挣不到半个钱,甚至连本钱都亏损。 可唐淮勉却偏有那么一双慧眼,但凡他瞧中的,十之八九都能大赚,也让跟着他一起投资的唐淮周兄妹俩也挣了不少体己钱。 这也算是唐筠瑶的一个意外之喜了。毕竟手上有钱,想做什么事都容易些。 两人正说笑着,便见大房的唐淮兴和唐淮耀正朝这边走来。 “大哥,二哥。”唐淮勉主动招呼着,唐筠瑶也跟着不咸不淡地唤了声。 唐淮耀飞快地瞄了她一眼,轻声唤:“三弟,三妹。” 倒是唐淮兴眼神鸷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视若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老是这般像是谁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忒讨厌了!”待大房那对兄弟走得远了,唐淮勉才抱怨道,一会儿又低声音道,“奇怪的是,最近他连书都不看了,整不着家的也不知在忙什么,仿佛听说是遇着了什么贵人?” 自上科落第后,唐淮兴瞧谁都觉得对方在取笑自己,子便愈发变得晴不定。尤其是李氏原本为他相中的那户人家,得知他落榜后,迅速答应了另一家的亲事,一个月前便将女儿嫁出去了。 为着此事,李氏气得病了好几。 唐筠瑶没有兴趣理会大房之事,当年她家老头子就曾劝过唐淮兴先不要急着下场,因为他文章虽写得好,可却过于花团锦簇,缺少陛下最想看到的‘务实’,建议他游学几年增长见闻,待下一科再下场。 可惜唐柏年夫妇和唐淮兴都觉得她家老头子不安好心,生怕他们大房的孩子有了出息占了风头,故而执意让唐淮兴按原计划下场,气得老头子直唤心口疼,趁机又勾起了娘亲的心疼怜惜,让他又度过了被娘亲放在心中首位温柔以待,甜得如糖般的几。 唐淮兴执意下场的结果不出所料,素有才名的他竟是连同进士都没有考取,让唐柏年夫妇及唐筠瑜大失所望,而他本人也因此颓废了好长一段子。 最近倒是重新振作起来了,不过却不是投入书本当中准备来年再考,而是遇上了‘贵人’,打算跟着‘贵人’谋取前程? 唐筠瑶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只她到了阮氏屋里,见向来好子的阮氏居然面带恼意,一时讶然,走过去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地问:“是谁惹娘生气了?是爹爹还是哥哥?” 阮氏被她逗笑了,好一会儿笑叹一声,语气充了无奈:“与他们父子无关,只是……罢了,我也管不了了。” 唐筠瑶更奇怪了,遂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挽琴。 挽琴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替自家夫人抱不平了,一见她望过来,忙道:“还不是为了大姑娘的亲事!早前夫人替大姑娘说了一户人家,便是汪夫人娘家远房亲戚的一位公子,家世、品行、才学样样都不差,大夫人初时也同意,夫人便出面替两家约好了相看的子,没想到今一大早大夫人便反悔了,竟还带着大姑娘去了镇远将军府贺喜!” 唐筠瑶顿时了然。 李氏初时是对庶长女唐筠柔的亲事不上心,故而才会任由唐筠柔生母英姨娘求到王氏跟前,王氏出面请阮氏代为留意合适的人家。阮氏是个软子,又确是担心大房这个孩子的亲事,故而便应了下来,尽心尽力地替她张罗。 只李氏最近也不知被什么人提醒,觉得庶女的亲事倒是可以利用起来,故而又改了主意。今竟带着唐筠柔到镇远将军府去恭贺镇远将军纳妾,打的自然是希望借唐筠柔攀上高枝的主意,至于唐筠柔将来是做还是做妾,那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毕竟今镇远将军府那个场合,会出席的也不会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大家夫人。 阮氏一番好意全打了水漂,又心疼李氏如此作践孩子,只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倒是把自己给气着了。 若是按唐筠瑶的想法,大房的事由得他们自己闹腾便是,不过这番话她可不敢对阮氏说,免得又引来对方一通教导。 她只能科打诨,逗得阮氏将注意力从大房的糟心事上移开,看到阮氏脸上重又出那种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撒娇地搂着她的臂好一通卖乖。 “你呀,真是越长大越撒娇,还不如小时候。”阮氏没好气地在她额上轻戳了戳。 她直接装傻充愣。 一连几,言妩都没有再出现,可是唐筠瑶却还能觉得到她并没有离开,猜测着大概是那笨鬼还在思考着那在马车里她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这期间她又给贺绍廷送了几回东西,譬如有她学着做的护腕、唐淮勉托人帮她寻来的伤药等,都不是什么太过于贵重之物,可每一样她都花足了心思。 这一晚,言妩终于在她准备入睡前出现了。 看着她一脸言又止,唐筠瑶靠着头坐好,拉了拉身上的锦被,一副打算与她详谈的模样:“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我?” 言妩纠结地揪着她的小手帕,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问:“瑶瑶,我梦里的那个与我长一模一样之人是你么?” “你觉得呢?”唐筠瑶不答反问。 “我觉得就是你,虽然我不明白她怎会是那个模样,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人就是你。”言妩迟疑着回答。 唐筠瑶只是望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言妩抿了抿双,望着她的眼神带着犹豫,半晌,才低声问:“瑶瑶你为什么不要豫王了?豫王对你那么好,我都看到了,在梦里的时候你心情不好,是他哄你开心;你生病了,也是他喂你吃药;你被人害得掉进水里,还是他跳下去救你。” 她喃喃地将自己梦到的那些画面一一道来,虽然她听不到梦里之人说的话,可还是能从豫王的言行举止当中觉得到,他真的对瑶瑶很好。 “可是这一回,你为什么就不要他了呢?”末了,她不解地再度问。 唐筠瑶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上辈子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在她再一次问出‘为什么不要豫王’这句话时,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边甚至带着浅浅的笑容。 “真是个笨姑娘,都是假的,你看见的那些好,全都是假的!你只看到他待我好,却没看见为了能得到他这点好,我花费了多少心思,算计了多少人。” “他确是待我好,可他同时也待别人好。他的好可以分成无数份,我得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份,也许这一份会比别人得到的多一些,可仍然不是完整的。” “他给予的这些好,也是给他自以为纯真善良如同池中白莲一般的瑶儿,却不是给心狠手辣排除异己的许筠瑶。” 那个人,情温厚,喜的也是纯真娇美、视他为世间唯一的姑娘,她既然想要争夺他的宠以立足中,自然要投其所好,无时无刻不在他跟前扮演这样的女子。 至于真心?或许她也投入过,又或许从来没有,谁又知道呢?毕竟天底下最最高明的演技,就是把自己也给骗过去。 她曾经不明白,但经历过‘因病被迫离静养’后,便什么都明白了。或许在那之前,她还能拥有‘真心’此等奢侈物,在那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言妩心口忽地一痛,似是一瞬间同身受,眼泪‘啪哒啪哒’地直往下掉:“他曾经伤害过你是不是?曾经让你很伤心是不是?” 唐筠瑶叹了口气,拿过她的帕子替她拭泪:“谈不上伤害,更加说不上让我伤心,那不过是在特殊的情形下,他做出的一个正常合理的选择,而我也认清自己的位置,自然不会伤心。” 她身染‘重病’,连太医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登基在即,自然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侍妾而误了大事,亦不方便把她这个‘重病几近不治’之人接进里,故而把她留在了外养病,这也没有什么好怨怪的。 而她也因为那一场‘病’,得以避过了豫王登基初期的后之争,也让自己彻底蛰伏下来,赢得了息的机会。 那真正是翁失马,焉知非福! 言妩听罢却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道:“那、那廷哥儿会比豫王待你更好吗?” 唐筠瑶怔了怔,随即便笑道:“我不知道,大抵是会的吧!” 谁知道后之事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若是选择贺绍廷,她投入了多少心思,得到的回报必然要比上辈子待豫王要多。 言妩答答的,也不知是不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 豫王从噩梦中骤然惊醒,额上一片冷汗,脸苍白如纸,心口也是一阵绞痛。 良久,那股痛楚才渐渐减弱,他着气,胡地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般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还能受到那股恍如锥心般的痛楚。 就在方才,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抱着一个逝去的女子无声落泪,可无论他再怎么呼唤,那女子却再没能回应他一声。 他记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记得抱着她在怀里那股深深的悔恨。 他轻轻着额角,靠坐在头平复翻滚的思绪。 ‘噼啪’的一下灯芯炸响之声,也将他惊醒了过来,随即又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更声,一下又一下。 原来已是四更时分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