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察觉到了他的警惕,侧身将那扇看起来温和无比、没有任何危险的漩涡门展示给沈和月看:“我无意对广原仙人当年的功绩造成威胁。我和他分属于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沈和月怕不是以为她是在双界打的地鼠吧。 沈和月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您误会了。只是这扇门海的气息实在太重……这是我个人的原因,我有些忌惮海水。” 闻乐囧了,可不是嘛,蛙类当然不喜咸咸的海水。于是她不得不安沈和月道:“没事的。一个隔水小魔法就好。很安全的。”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确是异世界的一份子。 沈和月深深了口气,明白自己不去不行,因此他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冲闻乐说:“客人稍等。”紧接着走进了内屋。 等他再出来时,身上挂了圆润的莹蓝珍珠。脖子上一个,手腕上一个,发带上还有一个。这些硕大的珍珠成倒不是很珍贵,但它们有个学名叫“避水珠”。 这玩意儿一颗就算稀奇,能让人抢破头,沈和月却随随便便在身上挂了三四颗。 他深深了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对着闻乐点了点头:“咱们出发吧,客人。” 闻乐:“……”不,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视死如归的。我不会让你在海里缺水翻白眼死掉的。 但闻乐还是体贴的帮他又刷了两层魔法,这才领着他跨越了界门。 沈和月跨过那层漩涡时,下意识地闭眼屏息。 当他睁开眼时,一大片广阔而瑰丽的深蓝捕捉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 不查不知道,一查闻乐得到了一份绝对算不上短的名单。近十年来拜访过金玉阁、咨询关于“异世”的问题的人不下几十个。而拿着疑似异世之物来做易、或是试图做易的则不下百个。 毕竟金玉阁在玄门里也算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来这里撞运气的人还蛮多的。 “这是最近一个留下了地址的客人。”沈和月指着名单最下面的一行小楷,说,“在我见过的所有客人里……这位也算是个鲜明了。应该比较好说话。” 上面写的名字是“弗兰茨”。地址是燕京市某某街道从北往南数第三座大桥的第二个桥。 闻乐:“……”真是个标准的浪汉地址啊。 闻乐收起了名单,跟沈和月道了个谢。沈和月表示不必放在心上,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嘱咐她多加小心。 “其实注意到这些事情的并不只您一个人。”沈和月叹息道,“但从没有人能制定出一个可行的制度来。” “……但我相信您能做到。” 闻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早复印好了一堆《双界通基本法·普通版》(上次给安德的是不常用的高危版),拍了拍脯表示没问题。 将来发展势头好的话,常驻地球的西加人如果变多,她就要想办法和地球这边沟通基本法了。 闻乐一边想着,一边照着手机地图找到了纸上记录的那个桥。闻乐还没走到桥的暗处,就踢上了一个空着的啤酒罐子。 再往前看,就看见了更多各种颜的酒罐子,杂无章地堆在沙石之间。 有沙哑悠长的声音从桥的暗处传了出来……居然,是纯正的西加大陆的语言。 【啊,这深沉的夜,真是个深沉的夜。】 【风吹我的心,我的心。】 【呼啦啦。呼啦啦。】 【风吹了我的心。我的心真凉啊。】 闻乐:“……”什么玩意儿。 她走近一步,用西加大陆的通用语轻喊了一声:“有人吗?谁在哪里?” 那人的声音顿了顿。随即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酒罐子碰撞的叮当响声,“嘭”,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男人的闷哼也随之响起。 “来、来了!”用的是西加大陆的通用语没错。 只见一个棕发碧眼的男人拉碴着胡子、衣衫单薄地从影处走了出来,穿着的是西加大陆时兴的礼袍。衣料很不错,但上面的污渍和尘土看起来让男人狈不堪。 “您也是从……”男人看见闻乐的一瞬间就开始卡壳,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闻乐的穿着和神态,迟疑地问,“你也是——” 闻乐点了点头:“我也是从西加大陆来这里的,不过我居住的地方……是海国。” “海国?”男人的眼睛亮了亮,“我一直渴望着去那个地方,这回出远门也是为了去那里采风,但是没想到在路上出了意外。”随即,那双水润的大眼里居然缓缓渗出两行泪水,“唔,我终于——” 他抹了把眼泪,作势要上来给闻乐一个拥抱,却被闻乐给拦住了。 闻乐委婉地僵着脸,拒绝:“请阁下先去洗个澡。谢谢。” 第79章 简单洗漱之后,这位弗兰茨还算是个风度翩翩的俊朗男人。三十岁上下,但是笑容甜得像是糖,尤其是那好看的碧蓝的眼睛和一头卷翘的棕褐中长发——他开口说话时嗓音醇厚,有种独特的韵律。 “我的行囊丢了。”弗兰茨说,“这里街跑的铁皮怪物太可怕了。我还不容易装作若无其事地搭上了一辆,却因为过于紧张把行李给丢在了座位上。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他含泪咬了一口眼前摆着的炸汉堡,炸的碎屑掉落在了闻乐友情资助的外套上。 “但是这里的食物真的……很好吃……”他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嘟囔着说。 闻乐:“……” 她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额头,半晌无奈地问:“你全名?顺便你来自哪里?” 弗兰茨的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鄙人弗兰茨·唐·奥格赛,来自西加大陆东部联盟国的奥格赛帝国。” 奥格赛帝国,闻乐倒是听说过,东部联盟国里一个兵强马壮的国家,君主也算英明,政治稳固,繁荣安定。 不过—— “你姓奥格赛?”闻乐了嘴角,有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弗兰茨。 “是的。”棕发的男人在提及自己的姓氏时难得摆出了正型,捏着一包番茄酱,大手一甩说,“奥格赛,就是我们帝国的国姓。而我,正是奥格赛帝国的第三皇子——嗷嗷我的酱!” 番茄酱随着他大力挥舞的手、半空中留下一道鲜红的轨迹。 闻乐:“……”为你的国家到担忧。 弗兰茨忙手忙脚地整理好桌面上的番茄酱,送来的餐巾纸已经被他用完了。他看着沾了红酱料的指尖,沉默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那个,很抱歉,但是我能用用你的纸巾吗?” 闻乐把自己面前的纸包递给了他。 “顺便。”弗兰茨擦完手后捋了捋卷曲的头发,沉了一会儿说,“那个……我可以用我的腿跟你换翅膀吗?” 得,吃炸还不吃腿,只喜吃翅膀。他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勉强像是个挑剔的皇子。 弗兰茨如愿以偿换到了翅膀,接着开吃,一边吃一边接着解释:“我是一个联盟国的游诗人,这么多年来都致力于作出不朽的诗篇。但作出来的作品总让人不那么意……” 弗兰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而闻乐想起对方在桥下唱的那首诗歌……恕她直言,排除语言不通这部分因素,弗兰茨要是在地球靠这玩意儿吃饭,也就是个睡桥的料。 “所以,为了发灵,我决定造访海国。”弗兰茨说,“海国长久以来和大陆隔离,有着完全不同的景。再加上如今那里成了神降之地,还建立了对外无条件开放的新贸易都……我造访过那里的朋友都盛赞海神的美貌和宽宏、以及新贸易都让人记忆犹新的活泼繁荣。” “我是真的想去那里游览一番。”弗兰茨总结道。 看在他对海国吹了一顿彩虹的份上……闻乐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觉得眼前这个邋遢的男人稍微顺眼了那么一点。 “那么,你是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的?”闻乐问道。 “为什么光说我,你呢女士?”弗兰茨笑着反问,“您看起来对这里无比悉。如果不是您身上浓郁的魔力以及这一口利的西加语……我会真的以为您就是这里的一员。” 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一员。闻乐腹诽道。 “因为我掌握着来往两界的通道。随时可以开启的、平稳的那种。”闻乐喝了口可乐,看着弗兰茨瞬间呆愣住了的脸庞,“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啊。原来是这样。”弗兰茨懊恼地挠了挠头,坦言道,“是海。” “?”闻乐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在乘船出海的途中遇见了风暴。船沉了,我也掉进了水里。”弗兰茨心有余悸地叹息,摩挲着自己指间金的戒指,即使穷困潦倒他也没有傻到把印着国徽的戒指给典当掉,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过风餐宿的生活,却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刻骨的孤独。 ……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自己能把这股孤独存留下来,写成一篇杰作。 “海水吗。原来如此。”闻乐点了点头,“我带你去海国,你帮我在地图上把你出事的地方标记出来。” “不,请等等。”弗兰茨喃喃地说,在下一瞬间脸部所有的肌夸张地动作了起来,“请让我再多体验一会儿这种觉。这种独自一人、举目无亲的觉……” 闻乐:这人不是个受狂吧? “你确定?”闻乐虽然不赞成他的举动,但是弗兰茨读作脆皮诗人写作战五渣,即使留在地球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语言什么的他可以自己慢慢学,反正游诗人在这方面的天赋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们才刚刚认识,闻乐也没什么理由非得把他送回西加大陆。 “我确定。”弗兰茨坚定地说。 “那好,先把这份文件签了。”闻乐点了点头,把亲民版的《双界通基本法》给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弗兰茨好奇地看了看,在契约的最后发现了一枚光华溢的神印印记,“小姐,你为海神工作?” “算是吧。”她含糊地带过这个问题,“严格来讲,你也算是在海国的领土出了事。签署这份契约,你享有一次免费传送回海国的权利。” “谢谢。”弗兰茨大喜过望,看起来想冲上来给闻乐一个拥抱,但还是忍住了。他将契约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了所有条款、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这才签上自己的大名。 ……所以说无论如何,这个看起来极端不靠谱的男人也算是一个帝国的继承人之一。问的两个问题都问到了关键点,最后一个问题甚至让闻乐现场起了具体条款——只是她的行为让弗兰茨有些惊讶地了眼角,看见她指尖缭绕的幽蓝光芒完美适应纸张上记录的魔力之后,更是差点没保住自己的下巴。 “所以您就是……”弗兰茨深一口气,一幅要晕过去的样子,用手了额角,咬牙说道,“不,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闻乐无辜地眨了眨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那么继续吧,鲁滨逊,祝你漂愉快。” “是。”弗兰茨的碧蓝的眼睛亮的可怕,“谢您的祝福。”他像是迫不及待想开始新旅程似的。 “不谢。”毕竟那也算不上什么祝福。 “对了……冕下。”弗兰茨斟酌了半天,斟酌出一个合适又不那么夸张的称呼,“既然是您,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向您汇报一件事情。” “我的信鸽,‘弥’,那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不起眼,但实打实是只魔法生物。”弗兰茨遗憾地说,“我觉得到,它似乎追随着我来到了这个地方……但是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在两天前被掐断了。” “它拼着一口气回到了我的身边。”弗兰茨轻轻气,似乎是在回想那个场景,“它前的魔核被人挖走了……血如注……我完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对那么一只娇弱无害的鸽子动手——” “魔核”两个字,似乎牵动了闻乐的某神经。 她肃穆了脸,注视着弗兰茨的双眼问他:“你知道它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吗?” “不知道。”弗兰茨叹息,“但一定离我不远。您的出现提醒了我,我应该为它写一首哀歌。” 闻乐一愣,忽然想到了某个不相关的的点,开口问他:“后来,你是怎么处理那只鸽子的尸体的?” 弗兰茨的脸颊红了红,双眼出一丝痛苦和羞愧来。 他捂着自己的脸,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太饿了……” 哦。这个男人烤了它。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大猪蹄子。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