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做的这个荷花,幽深清雅又托物言志,很好地表达了自己的情,能不能做第一名她不敢说,但挤进前三的把握她还是有的。 虽然如此想,但心里还是很紧张,不由正襟危坐,把注意力放到场上,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徐令琛一直盯着她,见她十分认真,心里就高兴地点了点头。 他是皇子,是傲视万物,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帝对他的疼信任之上的。 他的婚事本无法自专,只能等皇帝赐婚。 若她是高门贵女,他还可以在皇帝面前争一争。 现在,小丫头只是个寄居在平侯府的孤女,他可以打着倾慕纪严的名声照顾她,这符合他清傲的格与平时的作风。可若是他不顾一切地娶她回去,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他不想让她不喜于皇帝,更不想让她面对那些冷言冷语。他没有把握的时候,他不能让她因为身份的差距而担惊受怕。 这也是前一世他迟迟没有公布自己真正身份的原因。 所以他才出去打仗,本想着得胜归来,装作重病不治,由皇后出面建议冲喜,由钦天监据生辰八字选择一位符合冲喜要求的闺秀,他立了大功,皇帝平素就对他宠信有加,一定不会拒绝。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娶到她了。 可是没想到……有人将计就计,一碗毒酒害死了他! 这一世,她喜花,而且技艺惊人,那么,他就要给她制造扬名的机会。让她进入芳华女子学院,成为京城有名的花师,成为京城闺秀中的翘楚,到时候他再求皇帝赐婚,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他今天跟皇后求了这三样东西,可不是白求的。 徐令琛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小丫头,今天的第一名,一定是你的! 寿长公主没想到皇后也赏赐下来,闻言脸上就出笑容:“皇后娘娘这样破费,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好意思再赢她的牌了。” 徐令琛道:“大姑姑,小姐们既有您送的花,又有皇后娘娘的厚赏,我们三人既然做裁判,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当然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寿长公主心情很好,轻笑道:“这样吧,等你们评好之后,便从花里面选一个自己最喜的带走,也不枉你们辛苦一场。” 徐令琛就对顾至明道:“至明你年岁最长,就从你先开始吧。” 顾至明笑笑:“那我就从最右边开始吧。” “这一个花竟然用的不是普通的花瓶,而是酒瓶,让人一望就想到:头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花的小姐是个雅人,心思很巧妙,就是对花方面不是很练,以至于瓶口,花枝凌,失去美……” 一连六个点评下来,每一个都说的头头是道,分明对花很有研究。 等他点评完,就轮到徐令琛,徐令琛连连朝她看了好几次,没想到纪清漪坐的端端正正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好把重心放在大殿中间的花上来,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企图辨认出哪个是纪清漪的作品。 他见过她花,对她的风格也有些了解了,她喜清雅简单的花方式,很少会用两种颜不同的花来做花,每每都是突出一枝、主次分明,基本不会用多种花混在一起分散人的注意力。 经他辨认,有两个作品很像。 一个是用白玉细颈瓶装着的玫瑰,只有一朵玫瑰,连叶子也修剪的光光的,很像她的风格,但太过于单调,落于下乘了。 另外一个是荷花。 黑的圆形砚台为容器,内置清水若干,三朵小孩巴掌大小的墨绿荷叶漂浮在水面,荷叶旁边是两朵荷花,白的那一朵开得正,好似一朵花灯浮在水面,红那朵尚未完全绽放,高出水面一截,亭亭玉立。 夏炎炎,这样一个作品好似一湾清水,能让人的心都安静下来了。 这个更像她的水平,但是用了两朵颜不一样的花。 徐令琛站起来道:“那我就从左边开始吧。” 徐令琛先点评了前面两个,等到第三个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拿目光在场上一扫。 纪清漪觉他好像是在看自己,但想着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错觉,便强撑着装作不知道。 大殿上就响起徐令琛清朗的声音:“红白莲花开共塘,两段颜一般香。恰似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这一个盘花淡雅高洁,清宜人,花人已经做到中有花、境物合一了除了赞叹,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众人的视线都纷纷朝纪清漪看去,寿长公主也是越看越赞叹。长得好,又会花,很能配得上向明,就是不知品如何。 有了纪清漪这一盆荷花做对比,剩下的那些就显得乏善可陈了。 等徐令检也点评完,寿长公主就宣布名次:“第三名,吏部侍郎府的陈小姐。” 陈小姐面颊微微发红,在众闺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起身站了一下,又重新落座。 “第二名,大理寺少卿府上的梅小姐。” “第一名……”寿长公卖关子般的顿了顿,目光从一众闺秀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纪清漪身上:“平侯府纪表小姐。” 虽然猜到自己会有名次,可当寿长公主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纪清漪还是愣了一下才站起来,她是第一名,真的是第一名。 捧着皇后御赐的金剪刀,她的心情非常的动。 金剪刀是赏赐更是赞誉,是皇后对她花技艺的一种肯定。 从现在起,她再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名的纪清漪了,重生这么久以来,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要我说这些花个个都好,个个都该得第一名。”寿长公主笑道:“你们三个就各选一个吧,剩下的,都留给我,每一个我都很喜。” 顾向明选了一个瓶兰花,徐令琛毫不犹豫地走到那荷花面前道:“我真是非常的喜,谢谢大姑姑割。” 寿长公主见徐令检站着不动,知道这个侄儿向来谦逊内敛,就道:“令检你怎么不去选?你别怕我舍不得,看上了哪个,尽管带走。” “大姑姑,不是我不去选,而是我也很喜那盆荷花,就是不知道琛哥能否看在我是弟弟的份上,让我这一回呢?” 徐令检话说的很软,但表达的意思却很强硬。 如果徐令琛让了,那这便是个开端,是不是以后不管是什么东西,徐令检都可以仗着他年纪小,跟徐令琛讨要呢? 如果徐令琛不让,事情传出去,恐怕也不好听。不过就是徐令琛嚣张跋扈,不仅视朝臣为无物,连比他年幼的堂弟都不放在眼里,一盆小小的荷花都不让。 纪清漪心里就像烧开了的沸水,上下翻腾平静不下来。 徐令检真是无至极,不管徐令琛让或是不让,都注定了话语权在徐令检的手里。 而且那是她做的花,凭什么给徐令检那个畜生! 她宁愿给徐令琛,宁愿毁了它,也不愿意她的东西落到徐令检手里。 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跟徐令检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陈宝灵直接多了,紧紧抓着纪清漪的手咒骂徐令检:“卑鄙无,手段龌龊,跟琛表哥抢东西,斯文败类,令人恶心!” 场上有不少人跟陈宝灵心情一样,却有更多的人嫉妒地看着纪清漪,两位殿下剑拔弩张,只为抢她做的花,简直太气人了。 众人都不说话,原本安静的大殿就变得更安静了。 徐令检这是什么意思?有了太子撑所以就要跟徐令琛打擂台吗? 本来都是她的侄儿谁坐皇位她是无所谓的,可若是在她的公主府闹事,那她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徐令检这是以为自己攀上了太子所以就不将别人看在眼中了吧。 寿长公主面上就出几分凛冽:“令琛,你怎么看?”她觉得徐令琛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徐令检蹬鼻子上脸的。 场上的千金们也纷纷朝徐令琛望去,纪清漪更是紧张,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令琛。 徐令琛轻描淡写道:“一盆荷花而已,你既然想要,我让出来也没有什么。” 纪清漪眼皮子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他决定让出去了! 他知道那是她做的,可他还是让出去了。 今天是让一盆荷花,以后呢,以后他会不会把她也让出去呢? 当初陈文锦为了高官厚禄,口口声声说喜她,会娶她,结果却将她献给了徐令检。 徐令检说她入骨,却将她关在笼子里,不许她出去见人。 他们本没有将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将她视作玩物,视作一只鸟,一尾鱼,高兴了就逗逗,不高兴了就丢开,若是能带来利益,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拱手送人。 可是她没想到徐令琛也会这样,得到金剪刀的喜悦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坚硬。 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她,谁都靠不住。 她若是想得到尊重,若是想自在体面地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令检非常高兴,立马道:“琛哥太好了,谢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跟人要东西,实在很跌份!”徐令琛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脸上凝了一层霜,一副长兄训斥幼弟的模样:“知道的,是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皇家的儿郎一个个都是你这副德行呢。” 既然徐令检说自己年纪小,那他就摆出兄长的模样教训他。 徐令检气得牙,却不肯服输道:“那琛哥到底愿不愿意相让呢?” “我若是让了,那你成个什么了?”徐令琛冷笑道:“围棋象棋你随便挑一个,赢了我荷花你拿走,输了也硬气些,莫在我面前哭鼻子、装小儿,这样子真的很难看!” 纪清漪霍然抬头,原本紧绷的心突然就是一松,觉像是死掉的心一瞬间又活过来了一样。 徐令检气得嘴发抖。 他是不如徐令琛,但如今他已经投在太子门下,靠着太子这座大山,他不信斗不过徐令琛。徐令琛再傲,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如何,否则他正好抓住把柄,到了皇帝面前也有的放矢了。 可他没想到徐令琛的嘴巴竟然这样的毒! “既然琛哥让我选,我看不如选投壶吧。”徐令检得寸进尺道:“弟围棋象棋都不在行,投壶倒勉强能看,不知琛哥能否答应?” 不能!千万不能答应! 纪清漪在心里暗暗呐喊,徐令检此人别的不在行,投壶却是行家里手,她前世见过他投壶,非常厉害,一般人本不是他的对手。 纪清漪紧紧地盯着徐令琛,企图徐令琛能看她一眼,能明白她的意思。 徐令琛双眸只从她面上轻轻划过,然后傲然一挥手:“上铜壶、上箭。” 纪清漪心里大呼糟糕,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徐令检冷笑一声,胜券在握。 别的他不敢说,投壶他却是从小就练,如今已经炉火纯青,甚至已经达到百发百中的境界了。 徐令琛是神箭手,对投壶有帮助,但据他所知,他平时对投壶并不敢兴趣,从没有人见他在面前投过壶。 徐令检决定先声夺人:“琛哥,不介意我先开始吧?” 他要一鸣惊人,让徐令琛知难而退。 徐令琛面无表情,朝旁边让了一步。 徐令检拿了箭杆,屏气凝神,举起手朝前一掷,“咕咚”一声,箭杆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壶中。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