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陛下还那么小。 这句话钻进脑海的时候,让雷奥菲尔的灵魂瞬间灼烧起来。 他的陛下还那么小,不应该背负那么多东西,他的陛下应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世界像是霎时间静下来,雷奥菲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迸涌而出。 雷奥菲尔猛地抱紧艾西,让艾西紧紧地贴近自己,怀里的躯体是热的,是热乎乎的。 他的陛下是活着的。 是的,他的陛下是活着的,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所有的后悔和痛苦都微不足道,他们还可以往前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雷奥菲尔哑声说:“如果连陛下都怀疑别人对您的,那我这样的人岂不是永远不会有人上我?” 艾西愣了愣,没想到雷奥菲尔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印象中,雷奥菲尔是不可一世的,雷奥菲尔永远都那么自负,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只要他喜了,那么对方就必然要喜他。 雷奥菲尔说:“我在炼狱就不被人喜,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他第一次向人倾诉,“那时候我想,既然不能让所有人喜我,那就让所有人害怕我吧。我知道父亲深着母亲,所以故意冲到父亲面前引起他的愧疚。在得到父亲的宠之后,我报复了所有曾经嘲笑我、欺负我的人,成为炼狱之中人人惧怕的存在。” 艾西没有到过炼狱,但从雷奥菲尔所做的事也能窥见一二。这样来看的话,雷奥菲尔会有这样的臭脾气倒也很正常,如果让他呆在那样的境地的话…… 艾西猛地回神。这是他思考的习惯,每遇到一个人,他都会站到对方的角度思考自己会怎么去做。这种思维帮他解决过很多麻烦,但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他会比其他人容易谅解一些做法。 艾西不由怀疑起雷奥菲尔说出这些事的意图。 前些天向他说出自己“不举”的事情,现在又向他剖析自己的过去—— 艾西心中暗暗警惕。他愿意与雷奥菲尔同行,愿意与雷奥菲尔,不等于他愿意把自己的心和自己的信任付给雷奥菲尔。如果真的要细究,那么世上任何人所做的错事和恶事,都可以找出被理解、被原谅的理由。雷奥菲尔太狡猾了,他绝对不能上当。 艾西注视着雷奥菲尔,并没有说话。 雷奥菲尔刚才觉出艾西的动摇,可仅仅在一瞬之间,艾西又将那点儿动摇了下去。艾西的防备之心比他想象中要重很多。雷奥菲尔只能接着往下说:“所以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放纵又放肆,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受,想要什么就把什么抢到手——这是我一直以来奉行着的原则。换成是我,绝对不会喜这么一个自大、狂妄、自我中心的家伙——陛下您也不喜,对吧?” 艾西听着雷奥菲尔的自我评价,不知怎么竟有些想笑。这评价太贴切了,很难想象雷奥菲尔这样的人会做这种自我剖析。不管是伪装还是欺骗,眼前的雷奥菲尔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而这样的不同让艾西放松下来。 艾西说:“阁下很有自知之明。”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眼底闪动的笑意,心情霎时转好。他握住艾西的手,让幻形兽幻化出一匹红的烈马,把艾西抱上马背,自己也坐了上去,说道:“陛下,不管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陪着您。” 艾西和雷奥菲尔一起拉着缰绳。 不知为什么,艾西总觉得身下的马儿有些悉,尤其是那亮红的泽。他说道:“为什么它会是红的?” 雷奥菲尔说:“因为红是心脏的颜,”他抓住艾西的手,“如果不是想陪着陛下老去,我真的恨不得把心脏挖出来给陛下看,让陛下看到它是怎么样为您跳动的。那样的话,陛下就不会再怀疑我对您的了。” 若是换成以前,艾西早被雷奥菲尔的甜言语得耳发红;若是换成不久之前,艾西会暗暗在心里骂一句“永远都不原谅雷奥菲尔”。 可是现在听到雷奥菲尔说出这样的话,艾西却莫名地有些想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动,而是觉得这种话从身后这人口里说出来,似乎太过古怪了。艾西说:“所以你连马儿都挑红的,想让我时时刻刻看到你的心?” 雷奥菲尔说:“是的。”他亲吻艾西的耳朵,“陛下,我想用一切方式表达我对您的意。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发誓,您都不会再相信我。我也知道未来是不确定的,谁都没办法保证以后会如何——但是,在这一刻,我抱着您,您在我怀中,我们地心都为彼此而跳动——” “在这一刻,我们的所有受都是真实的。我的心脏为您而跳得那么快,而您的心也在为相信我或者怀疑我而犹豫着——” “陛下,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魔族的生命却和神族一样漫长,连我自己也无法保证在将来——在失去您的将来我会做出什么事——也许我会上别的人,也许我会对别人起,也许我会将您彻底地遗忘,就好像您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样。” “但在这一刻,我是您的。”雷奥菲尔抱紧艾西,“在这一刻,我您,我愿意为您挖出我的心脏——为您献出我的生命——不管我到了什么地方,只要您活着一天,我哪怕是身处刀山火海之中,也会踩着刀刃一步步地走回您的身边。” “因为我您,而您也需要我。” 是的,他的陛下需要他。 雷奥菲尔的心脏瞬间震颤起来。 他的陛下是需要他的。 每一次只要别人给了一点好,他的陛下就会高兴到不知该如何回报。每一次——他只是许以从未实现过的诺言,他的陛下就会哭出来,像是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陛下,陛下,他的陛下—— 雷奥菲尔脑海中掠过无数悉又陌生的画面。 也响起一句句他从未来得及完成的誓言。 是的,每一次他都认真无比地许下诺言,可是命运总让他一次次地遗忘。 这一次,他的陛下也忘记了。 雷奥菲尔的手掌在发颤,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他的陛下——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他的陛下的原谅。回想着自己对艾西所做的一切,雷奥菲尔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个愚蠢的自己杀死。雷奥菲尔说:“陛下,您真的是世上最宽容也最善良的人。”就连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的他,也可以给他最后的机会。 艾西能受到雷奥菲尔突然的变化。 他有些茫,定定地坐在马背上,任由雷奥菲尔紧紧地抱着自己。直至有些不过气来,艾西才问:“你怎么了?” 雷奥菲尔说:“没什么。”他温柔地亲吻艾西的发梢,“陛下,没什么。我们是先去呼兰平原,还是去奥古斯帝国?你想去见一下马科斯·约翰顿吗?也许他已经回到奥古斯皇室,把名字改回马科斯·奥古斯了。” 艾西想到雷奥菲尔对马科斯的敌意,摇摇头说:“还是先去呼兰平原吧。”他对怀尔德大贤者很有好,怀尔德大贤者的死讯让他很难过,他想去呼兰平原那边看看。 雷奥菲尔知道艾西在顾虑什么,但他没急着为自己辩解。 在想起一切之后,他决定不再把意挂在嘴边。 他会陪伴着艾西去做艾西想做的所有事—— 直至艾西想起一切,他们再离开这个世界。 第149章 收服魔王之子(二十三) 人说出谎言很容易,将谎言实现却不容易。前往呼兰平原的路上,雷奥菲尔一直都极具风度,像是世上最守原则的绅士。一路上雷奥菲尔抓了不少鸟兽,给艾西尝了不少新鲜的美味。艾西暗暗惊奇,面上却不声,只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些?”身为魔王最宠的儿子,雷奥菲尔应该不用自己动手才是。 雷奥菲尔说:“就像陛下会治疗树人一样,有些东西是上辈子带来的。”他抓起一条银的雪花鱼,“我记得陛下你上辈子最吃鱼,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也是。” 艾西看着那活蹦跳的鱼儿,有一瞬的茫然。他没什么特别喜的食物,三餐都是有罗斯侍官一手准备,有时候尝到新鲜的东西,他也会觉得美味,不过作为皇帝是不能有太多偏好的,不管是吃喝玩乐哪一方面都不能。于是过去十几二十年里,他一直当着个口味寡淡、兴趣极少的人,唯一放任自己去喜的打猎,也只是用来发一下情绪而已,并不能让他有太大的愉悦。 他喜吃鱼吗? 如果真的有“上辈子”,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西站到“石桌”另一边,也抓起一条雪花鱼。一路走来他都是在旁边看着,没有和雷奥菲尔动手的意思。活了快二十年,很多时候他都像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别人挣扎、看着别人沉沦、看着别人嬉笑怒骂喜怒哀乐。艾西突然明白尤里安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这样的姿态实在不讨人喜。换成是他,也不会喜有人在旁边看着自己狈不堪、进退不得,还觉得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那么无关痛。 艾西抬起头望向雷奥菲尔,开口说:“我不会。” 雷奥菲尔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泪。 自从想起了一切,他就看得明明白白:他的陛下就像他们最开始遇见时一样,因为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所以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那时候他的陛下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活得长久,也不觉得谁会永远守在他身边不离开——所以不会期待,不会愤怒,也不会伤心难过,只安安静静地当个旁观者。别人想什么,别人要什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许他无法理解,但从来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帮别人得到他们想要的。 就好像看到别人得偿所愿他也会非常高兴。 即使别人得偿之“愿”里并没有他。 雷奥菲尔说:“跟着我做就好。” 雷奥菲尔放缓动作,用刀刃将鱼破腹去鳞,清理掉鳞片和内脏,将它们放进调料里腌制。雪花鱼个头不大,但有质鲜美,腌制之后将它进银壳树的大果壳,用辛树的树脂封口,放进篝火里烤,外香里,带着点儿酥酥麻麻的辣意,非常美味。只是这鱼特别机灵,不好抓,雷奥菲尔召唤了好几只猫灵才到这么一小批。 艾西是个好学生,更是个聪明学生,雷奥菲尔只示范了一次,他便学得有模有样。没一会儿,他们就把雪花鱼都处理完毕,等着它们腌制完。 雷奥菲尔见艾西额上带着点汗珠,俯首将它亲吻掉。艾西被他亲得愣了愣,耳不受控制地泛红:“别亲,那是汗,脏。” 雷奥菲尔泰然自若:“手上有腥气,不好帮你擦。”他的吻沿着鼻梁往下挪,“一点都不脏,味道还不错的,陛下要不要尝尝?” 艾西瞪他:“我没有这种奇怪好!”谁要尝自己的汗啊。 雷奥菲尔哈哈一笑,还是趁着艾西没防备,轻轻地往艾西上啄了一下。 艾西拿他没办法。 比起雷奥菲尔以前的恶劣行径,这样的亲密更令艾西警惕,因为他竟觉得雷奥菲尔的眼神和动作里都透着温柔。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这代表着他有可能会沦陷进去。那么愚蠢的事,他可—— 他可不会做……? 艾西一顿。他突然发现,就算沦陷也没什么,按照他们现在的“进展”,不管他沦陷不沦陷,在接下来的子里都会在一起。既然他有所动摇,既然他有点心动,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就像雷奥菲尔所说的那样,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也许他现在上了雷奥菲尔,以后又不了呢?而且任何情都是要自己去争取、去经营的,他为什么不试着努力把想要的抓住,而是那么惹人厌地自怨自艾,觉得一切誓言都是谎言,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抛下—— 可是,就算真的那样,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害怕失去、害怕伤心,所以永远都不往前迈? 艾西轻轻踮起脚,在雷奥菲尔上亲了一下。 触碰到雷奥菲尔嘴的一瞬,他觉得上麻麻的,比起雷奥菲尔那恶劣的格,雷奥菲尔的嘴软乎乎的,让艾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是他汗水的味道,咸味消失之后,就是雷奥菲尔的气息,那种极具侵略、极其霸道的气息在这一瞬突然变得可起来。只要他想,接下来这个人就会属于他,他们会有一段或许很长又或许很短的恋——这段恋之中他们彼此相,或许很甜,或许很烦恼,或许会为各种各样的事争吵,就像世间最普通的情侣一样。 是的,他们会有那样的未来。 像世间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的未来。 艾西的心情变得明媚而美好。 他抓住雷奥菲尔的手,不让雷奥菲尔伸手抱自己,只允许雷奥菲尔乖乖接受自己的吻。 雷奥菲尔觉得这真是甜的折磨。 艾西的吻技无疑是生涩的,可只要吻着自己的是艾西,雷奥菲尔就能受到那股在下腹窜着的热意。为了让艾西放下防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触碰到怀中的躯体,偏偏眼前的人贴近他、亲吻他,却不允许他抱紧他,简直快让他发疯。 可是再想把艾西带到上去,雷奥菲尔也没有行动。他绝对不会愚蠢到打破艾西的第一次主动,只要是艾西给他的吻,就算是天大的折磨他也会好好忍耐、好好配合,尽可能地把让艾西亲得尽兴。 直至艾西的微微挪开,雷奥菲尔才喊:“陛下。” 艾西觉雷奥菲尔的腔在震颤,口里藏着的那颗心“咚、咚、咚”地猛跳着,像是个等待着宣判的重刑犯。艾西笑着说:“雷奥菲尔阁下,你的亲起来觉还不错。” 雷奥菲尔说:“能让陛下喜,是它最大的荣幸。” 艾西认真说:“那么从今以后它都不许再亲别人。”他虽然相信雷奥菲尔对别人无法起,但他不相信魔族的守,就算无法起,也有很多别的放纵情的方式。既然决定要“试一试”,那他绝对不可能和别人共享雷奥菲尔,以前的事他管不了,但至少在他们“相恋”期间他绝对不会吻别人吻过的、绝对不会拥抱别人拥抱过的躯体、绝对不会接受背叛了自己的人——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他也许也会想把对方死——对方和对方的“姘夫”都死。 雷奥菲尔听着艾西郑重其事的语气,心里难以抑制地涌上一阵愉悦。这就是他的陛下,只要做好决定就会比谁都坚定的陛下。不管是面对什么事,他的陛下要么不要,要么就要全部;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雷奥菲尔得寸进尺:“如果陛下也能做到的话,我当然能做到。” 艾西说:“我当然能做到。”他注视着雷奥菲尔,“这是作为恋人最基本的的原则。” 听到艾西说出“恋人”两个字,雷奥菲尔忍不住挣开艾西的手,用力将艾西拥入怀中。所以说,他的陛下是天底下最宽容也最善良的人,连他这样的人都可以原谅,连他这样的人都可以再次给他机会。雷奥菲尔说:“陛下,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能够遇上他的陛下,能够紧紧地抓住他的陛下,让他的陛下愿意与他生生世世地经历不同的世界——他真的非常幸运。 雷奥菲尔突然泛红的眼眶令艾西有些茫然。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不过忘掉了也不要紧,他们不是还有很长的未来可以去经历吗?艾西提醒说:“鱼再腌下去,味道可能要变差了。” 雷奥菲尔心底的伤怀霎时被吹散。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