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困惑,又听沈栀一边拿出她的唢呐做准备,一边简单说明: “我跟你们都说过吧,我们这一派是从哪里起源的。” 沈时礼接道:“我记得我跟你师父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是湘西赶尸的那一派,对吧?” “对。”沈栀试了几个音后,又随意地讲了讲他们这一派的历史,“赶尸这个行当,历史也不算特别悠久,但是行当内部相当隐蔽低调,赶尸匠数量稀少,对于手法更是绝不外传,因此就有人传是什么巫蛊之术,吹得神乎其神,但其实控制这些尸体的,并非是茅山术祝由科,而是唢呐。” 祁砚有了几分兴趣,还提问:“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赶尸匠吹唢呐的,照你这么说,那些赶尸走山路的赶尸匠,岂不是要吹一路的唢呐?” “这就是为什么赶尸匠数量不多的原因了,要是只在吹唢呐的时候才能控制,别说运尸体了,气也不够啊。”说到这里,沈栀有了几分得意,“真正厉害的赶尸匠,只吹一次,不仅能够控制这些尸体直立行走,还有最基本的反应,乍一看与常人无异。” 沈时礼却角度清奇,心想还好现在都改火葬了,不然沈栀一个小姑娘老跟尸体打道,多瘆得慌。 “不过时隔这么久,这些技术也应该都失传了吧?”祁砚脑子转得很快,“又没生意可做了,不如转行驱鬼,毕竟……渝州江上鬼门关……” 话说了一半轻轻带过,沈栀望着祁砚似笑非笑的脸,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后也没开口,顿了几秒,她转移了话题。 “确实,这技术传到我师父这里的时候,他也只擅长百鸟朝凤,至于赶尸的那一曲,他也不会,也并没有特别去学。”说到这里,沈栀神凝重了一些,“但是赶尸的那首曲子,我小时候偷翻过我师父的旧箱子,无意中拿出来玩儿过。” 即便是沈栀,也不是天生就胆大,无所畏惧的。 小的时候,她也很怕鬼怪,也怕那些惨白惨白的尸体。 之所以克服了这方面的恐惧,都是因为那首曲子。 当时的沈栀才刚到平都山没多久,道观很大,她看哪里都新奇得不得了,无意间闯入了她师父的房间,发现了收在旧箱子底下的谱子。 刚学会了唢呐的沈栀第一次见这谱子,跟她平时练习的唢呐曲子完全不同,沈栀那时候也没多想,她天赋很高,拿到谱子没多久就学会了这首曲子,从头到尾的吹了好几遍。 也就是在吹完第十遍的时候,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背后,毫无防备地回头一看,沈栀当场就被吓得浑身发麻,一瞬间就崩溃了。 站在她身后的,是附近刚死不久的老人,尸体放在灵堂停尸三天,这是最后一天。 那是沈栀头一次接触尸体。 当然,那个时候的沈栀还完全没办法处理这件事,恰好当时已经入夜,闻声而来的师父将尸体妥善地送回了灵堂,没有惊动任何人,而那个谱子也被他收到了更隐蔽的地方,并且告诫沈栀把这曲子忘了,以后都不要再吹。 直到现在沈栀想起这件事,背脊都时不时的冒凉气。 “……这尸体跟鬼可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鬼,但每个人都能看到尸体,我师父不让我学之后,我就没再吹过了。”沈栀平淡地把这事简单复述一遍后,又说,“但现在特殊时期,我觉得如果想要对付丧尸,没有什么办法是比这个更高效的了。” 虽然并不清楚丧尸的原理,但这个东西的本质还是尸体,只要是尸体,沈栀觉得就有尝试一下这个方法的价值。 毕竟在这种时候,如果吹响的是百鸟朝凤,灭了梁越初的同时,他们自己的安全也很难保障。 “……但是哥,你哭啥呢?” 沈栀很是无奈地看着眼睛都红了的沈时礼,叹息一声。 “我就是……就是觉得……哎……”沈时礼心头泛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在沈家的这些年,虽然也受了些白眼,但他毕竟不是沈家父母亲生的,想想也没那么大怨气,加上他也没为吃穿发愁过,也知足了。 但沈栀不同,她是沈家父母的亲生女儿,就因为怕她克沈宗旭,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山里不管不顾,要不是她师父和师兄对她都很好,她这些年过得得有多可怜,多无助? 沈栀反而踮起脚抱了抱他:“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怜,师父和师兄对我都很好,你是知道的,我把师父当爹,把师兄当妈,一样很幸福,真不用担心我。” 沈栀确实没因为这点怨天尤人过,或许小时候有,但长大了后也就看开了。 家人也是要看缘分的,有血缘关系的不一定有缘,没血缘关系的也不一定不够亲,就像她和她的师父师兄,和沈时礼一样,她觉得老天爷也没亏待她。 祁砚见气氛忽然伤起来,便也笑嘻嘻开玩笑道:“爹妈和哥哥都有了,你要是缺个男朋友之类的,我也可以勉强填补一下这个空缺。” 沈栀白了他一眼,沈时礼也眨眨眼,没真掉眼泪,冲祁砚道: “我妹妹还小,轮不上你,你都多大了?” 祁砚理直气壮:“别瞎说,我不老,男人至死是少年懂不懂!” 沈栀嗤笑:“呵,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暗地里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了。” 几人你来我往地斗完嘴后,沈栀这才用道具叫出了她师父藏在柜子顶上的曲谱。 这时候沈栀才注意到,这曲谱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写在那种丝织物上的绢本,然而配上上面的五线谱又像是什么蹩脚的假文物。 “……希望师父不会发现。” 沈栀扫了一遍曲谱后,大致回忆起了曲调,深一口气,吹响了唢呐。 刻意低的音调并不像众人想象得那么郁,至少听上去不悲伤,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喜庆。 但是配上这个画面,就真是让人浑身起皮疙瘩般的恐怖。 “……真、真站起来了……”鬼见愁的部下中,有人喃喃道。 喜庆快的唢呐声中,刚刚还只能在地上动,脑子都烂得不成样子的丧尸,忽然镇定下来,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一样,被无形的力量纵着,如同常人一般冷静地站了起来。 如果沈栀纵的是个普通丧尸或许还没那么可怕,但眼前的这个是常理来说绝不可能还能这么稳稳站着的丧尸,它四肢扭曲的堪堪站稳,还向前跨了一步。 除他们四人外,其他围观的下属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东西,总是有本能的恐惧。 并且,沈栀并没有足于此,她的曲调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不断练习,从时不时走调吹错,到越来越畅,最后反复练习到第十五遍的时候,那只只会行走的丧尸忽然有了力量,竟然慢慢地开始试图挣绳索。 空气中的水汽渐渐凝结,在祁砚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柄锋利的刀。 “……咕噜咕噜……” 丧尸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残缺的肢体早已腐朽,但它没有知觉,哪怕挣的时候手臂都快断了,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这什、什么怪物啊……”有人咽了咽口水,“……都这样了……还能动?还这么听话……?” 丧尸与人类是绝对的敌人,但如果沈栀真能控丧尸,那么这个地图内成百上千的丧尸很可能就不是致命的威胁,而是他们的强大助力…… 这个念头渐渐清晰,所有人的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就在丧尸挣绳索的瞬间,它朝着祁砚坚定地扑了过去,祁砚也做好了应对的措施,手起刀落,冰刃利落砍下丧尸的一条腿。 沈栀的唢呐声停了下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丧尸,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地上的丧尸在所有人惊异地目光中仍朝着祁砚而去,沈时礼刻意走近了些,那丧尸也没有偏移方向,看得出来目标相当明确。 沈时礼惊愕地看向沈栀,似乎不敢相信这背后是沈栀在控。 祁砚也有点诧异,不过诧异之后,他眼里又闪过了些跃跃试的光。 正当他准备给这身残志坚的丧尸一个痛快的时候,它忽然一顿,做出了所有人都没料到的行为—— 砰! 它一头撞向旁边的墙,整个脑瓜子撞得稀烂! * 谢默凡醒来第一时间就被拉去看惨案现场了。 “……现在就是这么个打算,你之前说梁越初给那边的基地大佬洗脑成功,我们这加起来不到三十个人,想赢过他们,就必须靠丧尸。”沈栀拿下巴指了指脑浆横飞的丧尸,“你用你的鸟眼找找什么位置既空旷又高,我一声唢呐十里八村都能听见的那种,好把那些丧尸都召集起来对付梁越初。” 谢默凡看了一眼死相凄惨的丧尸,艰难道:“……不是鸟眼,是‘隼目’。” “都随便啦。”沈栀大手一挥,很不在意,“我们速战速决,早点把这笔烂账算清,大家心里都痛快。” 谢默凡心想连沈时礼都没有这么着急,最想出气的不就是她吗。 不过梁越初这人的行事作风,的确是人人得而诛之,想到这里,他也就找了个清净的房间,动作麻利地开始找一个适合沈栀发挥的场所了。 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谢默凡的搜寻任务持续到了后半夜,他的能力使用对象从乌鸦变成了猫头鹰,速度显然慢了下来,不过他说在天亮之前应该能把这一片都探查一遍。 沈时礼和祁砚两人都是扛得住能熬夜的,凌晨三点还神抖擞,鬼见愁的几个手下不知从哪里翻出了扑克和烟,在书房里凑了一桌打牌,顺便烟提神,好扛过今夜。 沈时礼原本是很少烟的,不过谢默凡说他看到梁越初那边有动静,说不定今晚有什么变数,也不敢睡,便也点了烟提神。 手下人自然也给祁砚递了烟,他刚要接,忽然想到了什么,把烟扔给了徐燕青。 “?”徐燕青有些疑惑。 祁砚脚步轻快,两手在兜,回头一笑:“我去溜达溜达,你留在这里玩吧。” 说完,徐燕青就看着祁砚疾步如飞地奔向了沈栀所在的房间。 “……” 徐燕青有种被老大抛弃的孤独。 沈栀的作息时间一向很小学生,哪怕是刷题,她也不会晚于十一点睡,现在这个时间点早就困得不行了,说是要等谢默凡的最新消息,可谢默凡还在忙碌,她在一边睡得就差口水了。 “呀,祁砚哥哥来啦。”蹲在沈栀旁边的椅子上看沈栀睡觉的小女鬼抬头,冲他招了招手。 祁砚冲小女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小女鬼立刻捂上了嘴,小心翼翼地看沈栀有没有被她吵醒。 不过沈栀确实睡得很沉,并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沈栀趴着睡觉的圆桌有三把椅子,她和小女鬼占了两个,小女鬼乖巧地给他让了个靠近沈栀的位置后,祁砚便顺势坐下。 “……口水了哎……” 祁砚托着腮,认真地看着睡得口水的沈栀。 小女鬼叉,一脸严肃地小声说:“不许祁砚哥哥笑栀栀姐姐。” 祁砚一挑眉:“你还护着她?” 小女鬼用力点头,虽然初遇的过程不是特别美好,她还被沈栀踢过,但是这不影响她被沈栀的潇洒帅气所引! “我最喜栀栀姐姐了。”小女鬼很认真地说,“所以你不能笑话她。” 祁砚看了看沈栀尤其可的睡颜,冲小女鬼轻哼一声:“不许你喜。” “就喜!” “我不准!” 两人无比幼稚的对话被谢默凡听了个一清二楚,百忙之中,谢默凡还空把这事琢磨了个明白。 祁砚这还真对沈栀有意思啊? 可是……就沈栀这小孩子脾气,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开窍啊。 谢默凡摇摇头,决定还是装傻比较好。 沈栀睡得糊糊,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的,艰难睁眼之时,忽然撞进了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中。 这种目光,沈栀从未在祁砚脸上见到过,一时间愣了足足十秒才意识到,祁砚也趴在桌子上,正侧头注视着她。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