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岚立刻放弃画符,拎起黑猫的后颈皮,转头就跑。 第53章 茕茕(四) 墓道。 云知用衣裳堵住石门上的隙,阻断戚慎微的视线。要不然他眼珠子总在那儿转,看着让人心慌。戚灵枢四处查看了一下地形,这里是一处长廊,尽头是同样的巨门,拉闸,将门升起一条儿望出去,那边是一模一样的长廊,尽头也是巨门,两边墙下都站了石头巫俑,灯符晃悠悠飘过去,影沉沉的黑暗里两溜滚滚头颅倏忽隐现,像一群沉默的幽灵。 这样的长廊不知有多少条,大概在长廊的最尽处便是主人大巫的墓室。大家盘腿坐在地上休息,等戚慎微自行离去。昭明听着那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冒着冷汗问:“戚长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修炼了什么术么?” “不可能。”戚灵枢冷声道。 大家都沉默,其实大伙儿都明白,戚灵枢对他师尊甚为敬重,事师如事父,要他承认自己师尊修炼术,倒不如直接杀了他。符光照着所有人的脸,眼窝和鼻梁影深深,个个都神情凝重,像一尊尊金面雕像。云知忽然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戚师叔何许人也,他能御使百把飞剑,剑术独步天下,仙门一绝。若他资质平庸,碌碌无为,说他修术,想要变强,倒有些道理。可他都这么厉害了,还修什么术,术能比他的剑术更厉害么?” 方辛萧觉得有理,道:“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知看了眼戚隐,那家伙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脸罩着一层影。想想也是,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着爹,结果爹变成了这副鬼模样,还不如不见呢。云知了脸,道:“不如从头来梳理一番,小师叔,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恐怕只有你有线索。我们从开端开始,把整件事儿捋一遍。” 戚灵枢抿着点头。 “开端?”昭明道,“那就是戚长老重伤那时候。” 云知摇摇头,“其实依我看,应该是叶枯残入无方。这家伙怪异得紧,有个高人告诉我,他的枯残秘咒其实是上古大巫留下的咒法。他长一副骷髅样儿不是因为苦修,而是咒法反噬。” “所以云岚阻止我修习枯残秘咒?”戚灵枢锁起眉心。 云知点点头,“没错。”他抱起双臂,“不过我们可以把事情简单一点儿,就从戚师叔下山除水鬼开始吧,有谁清楚这事儿么?” “我。”昭明举手,“那次除水鬼我正好就在,头一回同师叔祖除妖,我高兴了好几天睡不着觉,到颍河那天清晨还打瞌睡来着。师叔祖比小师叔还难亲近些,我不敢靠近,只敢远远跟着。” “别说废话,说重点。”方辛萧道。 “哦哦,”昭明搔搔头皮,“颍河本来太平的,据说是下游水鬼游到了上游,区区三天,翻了四条船。那四条船的人也跟着成了水鬼,就多了起来。师叔祖释放神识探查,说水鬼道行不高,让我们下水除妖。原本按照往常的经验,水鬼这种妖智没什么神智,很好对付。但是颍河的水鬼很奇怪,他们……” “他们什么?”云知问。 “他们好像懂得战术似的,”昭明道,“竟然引我们深入,包抄我们。若非师叔祖及时赶到,我们只怕已经没命了。师叔祖说他们行动统一,定是有个首领居中指挥,让我们御剑出水,自己追了过去。我们从清晨等到晌午,也不见师叔祖回来。师兄说,肯定是出事了。我们沿着水去寻,在河岸发现了师叔祖,那个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昭明说着,红了眼眶,“他浑身都是血,师兄给他吃了护心丸,急匆匆回到无方。幸好丹药长老妙手回,把人给抢回来了。肯定是那个首领把师叔祖成这样的,道行越高的妖越聪明,没准是几百年道行的大水鬼,师叔祖小瞧了对手,遭了暗算。” “那次之后,我曾去过颍河查探,河里已经太平了,想必师尊那次已经杀了那水鬼首领。”戚灵枢道。 “好,”云知说道,“目前看来,戚师叔除妖失利这段没什么古怪。那么这之后就是你们无方的丹药长老妙手回,把戚师叔给救回来了。小师叔之前说过,截止三月初,戚师叔伤势见好,已能下地行走。然而四月初五,五个弟子失踪,现在看来应该是戚师叔把他们吃了。四月初八,你们无方说戚师叔暴毙身亡,事实应该是戚师叔化妖,你们无方遇见了和我们相同的问题——戚师叔本杀不死。所以只能选择锢戚师叔,尽早装殓入土。” 辈分在云知嘴里颠三倒四七八糟,大家也没空在意,方辛萧呐呐道:“所以关键在于,小师叔离开无方那段子,戚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 “错了,”角落里的戚隐忽然出声,“那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们无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救活他?” “还能有什么法子?”昭明道,“仙丹灵药……” “我且问你,他伤势重到何种地步?”戚隐低声问。 昭明愣了一下,说:“丹药长老说伤及心脉,幸好有一寸偏差,要不然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我查看过药案,”戚灵枢道,“确实都是养护心脉的丹药。” 戚隐抹了把脸,朝亮光处挪了挪,道:“你们那个丹药师叔只说了一半真话。他的确伤及心脉,但想必正中心窍,一寸偏差也没有。你们可还记得元尹说的话儿,妖魔长生和力量的奥秘,全在心脏。他好好一个人,莫名其妙变成个蜘蛛,还杀不死。之前姚小山同我说,冰海天渊那儿有个地方,叫天渊蛛网,你们无方的人那儿挖心,挖人的,也挖妖的。我斗胆猜一猜,会不会是你们那帮师叔为了救他,将妖心挪进了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吓呆了,脊背上蹿出冰凉的冷汗来。再一深想,更是无法呼。戚灵枢三月初离开无方时,戚慎微还有神智,他当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长成八只眼睛,八条肢体的怪物? 戚隐垂着眼眸道:“至于他为何诛心不死……” 戚灵枢的脸唰地惨白如纸,梦呓一般接了话儿:“因为师尊伤势已沉,植入一颗无用,他们便植进去更多。” 方辛萧脸惊恐:“天哪……” 戚隐又问:“小师叔、昭明,你们知不知道天渊蛛网?” 戚灵枢和昭明都沉默地摇头。 “那些失踪的仙门弟子恐怕现在就待在那儿吧,没准和我爹一个模样。”戚隐撑着额头,道,“你们无方真是……” 昭明白着脸接了话,“丧心病狂。” “难道无方寻黑仔入门,也是为了挖心?”云知问道。 “姚小山是这么说的,他是打那儿逃出来的。”戚隐道。 “那些失踪的仙门弟子,同黑仔有什么关联么?” “戚!”方辛萧叫道,“他们都姓戚。本门失踪的二位师兄规心规善都姓戚,他们是要寻本姓为戚的人换心。” “我们姓戚的真是倒了血霉了。”戚隐哀戚地道。 “遇上无方,你全家都倒了血霉。”云知揣着袖子,跟着叹了一声。 戚隐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大家讨论了半天,依旧没有想出无方为什么要抓姓戚的人。若说抓姓戚的,戚灵枢却半点儿事儿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并非戚氏血脉,只是冠了个戚姓的缘故。 灯符只点了一个,墓道里黑沉沉的,大家都累了,渐渐收了声儿。昭明和方辛萧相互倚靠着打起盹来。只有戚灵枢抱着剑,低着眉眼,显出人前不曾看见的哀戚来。师尊遇难,下毒手的还是自己师门,这小子的世界一定天翻地覆。 但戚隐暂时没心思安他,只撑着脑袋,望着黑暗发呆。他知道云知方才没说真话儿,或者没把话儿说全。那家伙一直都没有提凤还是如何得到的归昧剑,凤还山的人一定去过颍河,而且发现了什么。 可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心里倦倦的,只想见哥哥,想哥哥做的糖霜米糊糊,想哥哥的小青鱼白手帕。只要想到他哥静静的眸光,心也就静静的,一切的伤痛仿佛都可以过去。石门后面不知什么时候不再挠了,他想说是时候走了,抬眼一瞧,大伙儿都睡着了。他咽了声儿,打算一会儿再叫他们。忽然听见咔嗒咔嗒的声音,低头一瞧,是血罗盘发出来的。他拾起罗盘打开瞧,活血还没有用尽,里面的指针在血渍里疯狂地转动。 清式那个老胖子太不靠谱了,这罗盘才用了多久就坏了。戚隐摇摇头,正想扔回去。头顶砰地一声巨响,石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砸得头是血。所有人都惊醒了,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戚隐被砸得晕晕乎乎,手上一摸,手血污,他扶着身边的巫俑,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脖子忽然被什么细细的东西住,戚隐仰头瞧,鲜血模糊的视线里望见头顶的大,戚慎微苍白的脸从那里伸出来。 戚隐脑子里嗡地一声,喉间倏地剧痛,戚慎微一缩,戚隐整个人被蜘蛛丝拽了上去。 临去时,只听见戚灵枢惊惶地大喊:“戚隐!” 第54章 降临(一) 戚隐整个人被拖入森的黑暗,脖子勒得死死的,不过气儿,整张脸憋得紫红。戚慎微拖着他跑得飞快,他的脊背在地砖上摩擦,硌得生疼,仿佛要擦掉一层皮。头脸在两边岩壁上撞来撞去,磕得头破血,血迹绵延了一路。戚隐双手抓,扣岩壁扣得指甲翻起来,依旧止不住拖势。黑暗里撞到陶罐瓦盆,噼里啪啦一路响。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戚隐心慌意,憋着一口气掐御剑诀,连掐几次次次不灵。又是一个拐角,戚隐一头撞在岩壁上,额头上的血下来,糊了脸。戚隐头昏眼花,连声音都不大听得见了。咬紧牙关,拼了死命再试一次,归昧终于有了反应,从乾坤囊里唰地飞出来,秋霜一样的剑光一闪,割断勒住他的蜘蛛丝。戚隐一翻身,抱着头滚下台阶。 这一下也不知道滚到哪里,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戚隐爬起来夺路便跑,很快他又听见蜘蛛指甲摩擦地面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戚隐简直要疯了,踉踉跄跄地逃,那声儿追着他,森森,怎么也甩不掉。戚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逃命,四周似乎很多石头巫俑,他摸着路跑,慌中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忙爬起来,手上一推,便开了一扇石门。 戚隐心中一喜,忙反手关上石门,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竟呆了。这不知是什么地方,他站在地上,再往前走几步便是断崖。无数青铜柱立在崖下,每柱子都有三个男人合抱那么,排成整整齐齐的方阵。那崖不知有多深,所有青铜柱的下端都淹没在莫测的黑暗里。抬起头看,头顶竟是一片璀璨星辰,银河在那边静谧地淌,纤巧的星星像瞳子一般眨眨,星光水银一样涌出来,照亮底下绵延无尽的青铜柱。 他看不见星辰的尽头,也看不见青铜柱的尽头,这里仿佛是一片无限大的空间,沉寂无声,只能听见他慢慢平缓下来的呼。这是出墓了?不可能,现在这会儿外面该是大白天才对,哪来的星空?他大喊了一声,回声一叠叠传回来,他懵了,难不成真的没有尽头? 身后吱嘎一响,他猛然回过头,正瞧见戚慎微从门后探进来的妖怪脸。戚隐头皮一炸,扭头跳上青铜巨柱。一路跳房子似的,他在前面跳跃奔逃,戚慎微在后面追。青铜柱无尽地延展,不知道有没有个头,戚隐苦着脸想,这他娘的该不会跳到天荒地老吧? 底下不知道有多深,戚隐和戚慎微拉开一段距离,摘下发冠扔下去,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发冠落地的响声。这深渊难道没有个底么?戚隐冒了一脑门子冷汗,眼看戚慎微又要追上来,忙站起来继续逃。 戚慎微在他身后幽幽地喊“狗崽”,回头便能瞧见他八只眼睛的怪脸和苍白的身体,戚隐几乎要绝望,等体力耗尽他就完蛋了。他一面撕下衣裳包住血的头,一面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御剑能跑得快些,但是他不大敢,万一剑御得不稳掉下去,那便是死路一条。这地方是个无尽深渊,没准他掉到老掉到死也到不了底。 和戚慎微拼一把?云知杀他的时候,虽然杀不死,但这忘八复原伤口需要时间,兴许能趁机藏起来。但举头一望,离进来的门已经有老远,前面空空,单只有圆圆的青铜柱顶,连个遮挡都没有,能去哪儿躲? 戚隐深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正跳得头大汗的时候,脚下忽然刺痛,落地的时候没有站稳,脚下一崴,便掉了下去。这一下真是吓得三魂七魄都移了位,戚隐伸手抓,后颈忽然一紧,像被人提溜住后领似的,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心惊胆战地回头,一张巨大的骷髅脸显在眼前,两个黑的眼窝一动不动瞧着他。戚隐心脏几乎要炸了,眼对眼望了它许久,它也不动弹,戚隐呆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这是一个镶嵌在青铜柱里的骷髅头颅,是它伸出来的獠牙勾住了他的衣裳。戚隐小心翼翼回过身,一手握住它的獠牙,一手攀上巨大的青铜柱。四下里一望,才发现许多柱子都嵌了头颅,无数头颅彼此相望,消失在影沉沉的黑暗里。 想不到这墓主还有收藏头颅的习惯,这什么见鬼的喜好?戚隐心里发寒。 刚想要爬上去,上面传来指甲划过青铜的声音,他一抬头,正瞧见戚慎微探着身子摸索着朝他爬过来。 娘的。戚隐暗骂一句,忙往下爬。幸好这柱子上都是骷髅,坑坑洼洼,方便攀爬。可现在局面更是被动了,这样悬在中间不上不下,体力耗尽他就只能摔下去。 戚慎微咄咄紧,戚隐快要疯了,哭丧着脸大喊道:“爹,我求您了!您放过我吧!我错了,我不该来打扰您,我他娘的真欠,好好在凤还山上待着,干嘛要跑来找你!我错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行不行?您继续在这里当一只快乐的大蜘蛛,我回去念我的经打我的坐。我求您,放过我吧!” 戚慎微喊了一句:“狗崽——” 他的声音鬼魂一样幽深,戚隐心里又是一抖,往下缩了缩,哭着道:“要不这样,您让我走,我去给您找个又肥又大的母蜘蛛当续弦。您在这儿快快乐乐地繁衍后代,给我生一大堆弟弟妹妹。” 戚慎微充耳不闻,八颗眼珠转,锋利的手爪伸下来,几乎就要够着戚隐。完了完了,戚隐想,他要是在这儿被吃了,他哥就永远也找不着他了。他又想起那个一声不吭就走了的家伙,他要是死了,他哥哥会不会哭,那样呆的人,他不曾见他笑过,也不曾见他怒过,他会哭么? “爹,我给您磕一百零八个响头,我给您去道观立长生牌位,行不行?我错了,我再也不骂您狗剑仙了。”戚隐咬着牙,腾出一只手来掐诀,“归昧归昧,你醒醒,出来劝劝你主子。”乾坤囊里传来归昧的低震,哀婉低徊,仿佛有魂灵在里面哀哀的悲泣。戚隐心里酸酸的,名剑有灵,他知道这是归昧的悲鸣。 指尖几乎要掐破,归昧只顾着哭,死也不肯出来,戚隐绝望了,大喊道,“天爷,谁来救救我!救命啊!” 无人应答。 戚慎微继续窸窸窣窣往下探,眼看不用多久就要到近前。戚隐苦着脸儿,又往下爬了点儿。忽然间,蜘蛛蓦然一定,耸起脊背,竟然倒退着往上爬了几寸。这是怎么了?鲜的儿子不吃了?戚隐疑惑地望他,不经意低头一瞧,底下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灰蒙蒙的,有白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攀上来,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已经几乎爬到戚隐的脚边。 戚隐的心顿时凉了,那是白雾,清式说过的白雾。 巴山的白雾,竟然在这里也有! 扶岚说过,进入白雾就会被抹去存在。一开始戚隐觉得白雾里可能有什么妖物,后来又觉得可能这雾气本身就有毒,比方说让人陷入幻境什么的。总而言之,进去就是死。戚慎微似乎知道危险,急速往上爬。戚隐也慌了,咬紧牙关爬上去。但白雾蔓延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间,仰头看戚慎微,已经没影儿了,白的雾气汹涌着,慢慢没过了他的眼前。 世界尽白。 戚隐眨了眨眼,虽然视野大大受限,但面前一小块地方和双手还是能瞧见,远远达不到无方派去探险那些人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想必这个地方的白雾没有巴山的凶,他是不是不用死了?细细听,茫茫白雾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连戚慎微爬行的声音也消失了。世界像是死了,静寂得可怕。 戚隐把脸贴着冰凉的青铜柱,喃喃道:“大巫老爷,我哥是巴山神殿出来的娃娃,没准是您小辈亲戚,我家猫爷也是南疆的妖。算起来,我得喊您一声老祖宗,您千万别误伤自家人。”了口气,开始往上爬,快要爬到顶的时候,往上一瞧,顿时一惊。 青铜柱顶上站了人。全是人。 戚隐僵在下面不敢动,费劲儿地望过去。那上面站了戴着白鹿面具的家伙,服饰奇特,披着兽皮袍子,身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有的人敞着口,出墨线勾勒的纹身和右上刺的花儿,和方才那条长廊上的雕像身上的一模一样。他们都将手对在宽大的衣袖里,浑身尽白没有颜,像深渊里走出来的幽魂。 只有他实实在在有血有有颜,这么躲着也不现实。戚隐心一横,爬到顶,往地上一跪,朝四周叩拜道:“各位老祖宗,在下戚隐,误闯此地,无意惊扰各位祖宗安眠,还请诸位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在下即刻就走!” 没人理他。戚隐头抵着青铜地等了许久,迟疑着抬起头,见他们都对掖着衣袖,沉默不语。每青铜柱上都站了一个人,只有他的前方空空,让出了一条路,像是邀请他往前走。戚隐挠了挠头,问道:“我该往前走么?” 仍旧无人说话。戚隐站起身,右脚又是一阵刺痛,像有几千针扎着脚底。戚隐了鞋袜瞧,右脚上不知何时长了脓疮,一按就冒血。戚隐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那个人面妖的诅咒,妖魔诅咒什么样儿的都有,其中有一种就是浑身溃烂。这诅咒会沿着他的脚往上蔓延,直到他在痛苦中死去。 完了,他真的要死了。戚隐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穿好鞋袜,强忍着疼,一瘸一跳地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影影绰绰地现出一个拔的鹿影,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长着花儿的鹿角枝桠着伸出去,半个身体淹没在朦朦的白雾里。 它凝望着戚隐,静谧地立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千万年。 戚隐震惊了,那是……白鹿神么? 他一瘸一拐地过去,走上了一个巨大平坦的黑玄武岩石台。他仰起头,伸出手,触摸那冰冷的白鹿雕像。这雕像不知用什么做的,冰冷洁白,宛如玉石,又如细瓷。他站在神像的面前,像一个途的小孩儿。 他顿时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巫墓,而是神墓。长廊里的巫俑接的不是大巫,而是神祇,是大神白鹿。 回头看,蒙蒙白雾中,所有人沉默地俯首作揖,然后悄然散去。白雾消逝,他又看见茫茫暗夜,寂静星空,绵延无尽的青铜柱。 神回应了他的求救,神救了他。 他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猫爷说得没错,他是扶岚的弟弟,是猫爷的娃娃,白鹿大神真的会保佑他。这个地方万籁俱寂,可戚隐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沉默高大的白鹿神像矗立在他面前,他抬头望着它,莫名的,有一种回家的觉。 戚隐了鼻子,袍跪下来,对着白鹿神像虔诚地叩拜。 “谢谢您,白鹿大神。” 他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来,坐下来休息。不知道云知他们怎么样了,戚隐想了想,画了个传音符。不知道他们的方位,戚隐只能往先前那条长廊送,又往入口的大殿送了一个,期望他们可以看到。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