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心里也苦涩,他娘也是傻,苦苦守着他,还是大好青的时候,就这样没了。她就应该改嫁,给他寻个又俊俏又有钱的后爹,不好的。 巫郁离慨然而叹,“死亡为何会降临,一个无辜的母亲为何会死去?连神祇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带走你并不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只要你平安长大,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决定将你留下,陪伴她最后的岁月。你们过得好么?小隐。” 那时候戚隐太小,已经不大记得了。印象里只剩下几幅画面,吴塘青石板路上离的光,他娘枣红的裙摆在风里飞。他总是跟在她身后走,她去哪浣衣,就把他带去哪,寸步不离。他还记得家里门板上斑驳的符咒,他娘每晚都要重新贴一遍,还要用箱笼堵住大门。 戚隐叹了口气,“师叔,带走我又能怎样啊?我这人儿除了吃喝拉撒,啥也不会。你看我御剑诀,学了这么久,只会点儿皮。”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小隐。”巫郁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掖手远目,望着雨帘子外苍苍茫茫的淡红高天,“为何要妄自菲薄呢?我在黄金俑里待了两千年,在黄金俑外面待了一千年。可事实上,黄金俑里面和外面的世界没什么两样。生民如虫蚁,血骨,贪得无厌。你给予他们饭稻羹鱼,让他们免遭饥饿,他们却向你求索琼浆玉饮,佳果珍肴。你给予他们山巢,让他们免遭风吹雨打,他们却向你求索高屋广厦,亭台楼阁。凡心无厌,凡无穷。当你足不了他们的祈愿,他们就刮除你的名字,将你逐出史册。”他回头看戚隐,“可你不同,小隐,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与姚家和解,还要救他们的孩子。你与你的父亲和解,十数年的抛弃你顷刻间放下,犹如过眼云烟。面对你的杀父仇人元籍,你没有刻骨的怨怼,甚至没有杀他的渴望。为什么呢?小隐,”巫郁离轻声问,“你为什么不恨他们呢?” 戚隐愣了下,垂下脑袋看自己的脚尖,“我没不恨,我这人儿其实小心眼的。姚小山那个倒霉样儿,我也不想搭理他来着。可他不是姚家独苗儿么?我不管不行。但最后也没救成,被我哥死了。”戚隐辛酸地叹了口气,“恨又能怎么样,你还是得这么活。恨啊恨的,白给自己堵。我从小到大,是个人都来踩我一脚。在家被小姨骂赔钱货,在学堂被夫子训斥榆木脑袋,上街还要被小氓取笑我是孽生子。好不容易修个仙吧,看见我的人都说我平庸,没哪儿像我爹。我要是啥事儿都往心里搁,那我早气死三百回了。算了,就这样吧,管他呢。我现在有我哥有猫爷,我已经很高兴了。” “真是容易足的孩子,”巫郁离淡笑,他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间总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况味,“小隐,我很喜你,这也是我不把你带走的原因。你在我身边长大,我会舍不得你的。” 他这话说得怪怪的,戚隐浑身起皮疙瘩,这厮不会是个断袖吧,戚隐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虽然长得俊,但只有他自己和扶岚这么认为,这厮自己都漂亮得跟朵花儿似的,怎么瞧得上他? 一阵风拂过,淡红的天穹飞下一只五彩斑斓的蛾子,栖落在巫郁离的指尖。那蛾子只有拇指那么大,看起来得很。戚隐问道:“这什么?几千年前的扑棱蛾子?” 巫郁离摇头,道:“这不是幻象,它叫‘飞廉’,是我的妖宠,养了许久,才乖乖听我的话儿。” 把蛾子当宠物,这厮的好委实独特了点儿。戚隐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叔,神墓里的罪徒说,我哥的气息和你很像。您说实话,我哥是不是你的种?” 第71章 难追(一) 巫郁离哑然失笑,过了会儿方道:“不是,你的哥哥没有父母。” 没有父母?他哥难不成真是石头儿里蹦出来的?那神墓里那具尸体又是谁?戚隐还想再问,巫郁离却摇摇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小隐,最后一件事。我可以完成你的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 “愿望?” “不错,随便什么愿望。我可以给你金银珠宝,让你成为天下巨富。也可以教授你巫罗秘法,让你比扶岚还要强大。”巫郁离道,“当然,你不会像叶枯残一样血枯干,血为生。” 比扶岚还强大?戚隐有些受宠若惊,“可以问问为什么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要补偿。戚隐忽然想起他说的私心,想起他在白鹿中殿门前的恸哭,他说起白鹿时脸上的温柔,仿佛那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回忆和期待的人儿。戚隐心里明白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道:“你是不是要对我做什么事?” “聪明的孩子。”巫郁离歪着头瞧他,“何必多问呢?问多了徒伤悲罢了。也罢,告诉你也无妨。你应该猜到了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复活我的神。我在四大仙山布下引灵阵,牵引走人间的灵气,变移天地的运势。我送你们下墓,便是想看看吾神是否苏醒。现在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但还差一半——一具适宜吾神的身。” “我就是那具身么?”戚隐声音颤抖。 巫郁离颔首道是,“等时机成,我会来取走你的身。你不必太过害怕,我会采取一些手段,让你没有痛苦地离开人世。” “师叔,您能不能不要一边笑眯眯,一边说这么可怕的事情?”戚隐骨悚然。 巫郁离的笑容带上歉意,“抱歉,我应该表现得更凶恶一些么?” 这个可怕的男人,戚隐心里发凉,他有着这世上最温暖的笑容,却也有这世上最坚硬的心。 “如果我许一个变强的愿望,那你干这事儿岂不是更难了么?”戚隐问道。 “事实上,不管你变得多么强,对于我来说,最多也只是从一只蝼蚁变成一只猫儿而已。” 戚隐哭无泪,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净摊上这种要命的事儿? 巫郁离要怎么来取他的身?或许他们会一人站一个山头,持剑而立,打他个月无光,天昏地暗。好吧,凭他这副德行,给巫郁离牙儿都不够。到时候也许是他哥持刀而立,和巫郁离打个昏天暗地。 戚隐虚弱地说:“所以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愿望。” 巫郁离“嗯”了声,“想好了么?” “那您救救戚灵枢吧,”戚隐道,“他就快死了,我哥不了解他的经脉,救不了。但您这么牛,几千年的老祖宗了,您肯定有辙。”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你本应该多为自己想想。不过,也罢,如你所愿。”巫郁离打开手掌,一只紫的萤蝶扑着翅子飞出来,悠悠飞向了天边。他揣着衣袖望着那只萤蝶,道:“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心愿,你会后悔的,小隐。” “这样就好了?”戚隐问。 巫郁离颔首道是,戚隐忽然掏出匕首,割破手指,指尖一弹,一滴晶莹的血滴子飞向巫郁离的眉心。戚隐迅速后撤,一连退出两丈远,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看。巫郁离眉心点着那滴血,殷红得像个花钿,在他漂亮的脸庞上无端了几分丽。过了好半晌,这厮也没有要魂飞魄散的样子。他摇头道:“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尴尬。戚隐慢地站起来,着手赔笑,“误会,误会,手滑了一下,师叔我给您擦擦。” 忽然间,斜刺里闪过一道凛冽的刀光。斩骨刀贴着戚隐的手臂飞过去,径直穿过巫郁离的心脏。梦境轰然破碎,赤天地刹那间消融,出夜幕下的暮冬庭院。戚隐回头,看见扶岚站在小径深处。他脸淡淡,没有表情,戚隐却能受到森冷的杀气。 “滚。”扶岚道。 巫郁离的身影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为丛丛紫蝶,随着梦境消散。 “小隐,去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吧,”他低声轻笑,“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边扶岚单膝跪地,蓦地吐出一口血来。戚隐惊得魂飞魄散,跑到他身边探他的脉。原本好不容易平稳的脉象又紊起来,戚隐红着眼睛,要背他回去。扶岚却不肯,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小隐,我想过了。” “想过什么啊?哥,咱赶紧回去躺着,你这伤还没好尽呢。” 月光下,扶岚漆黑的眸子专注又深邃,“你们凡人把喜分成很多种,喜父母和喜兄弟不一样,兄弟的喜和夫的喜也不一样。我总是分不清,因为在我这里,喜只有一种,那就是喜小隐。我喜你,小隐,心脏没有砰砰跳,我也喜你。” 那一刻,月光潺潺如水,温柔地包裹住他们。天地像一个巨大的水缸,他们是冰凉缸底的两只小鱼,眼对眼相望。戚隐鼻子发酸,道:“我知道了,哥,咱们回去吧。” 扶岚手一松,身子落在戚隐怀里,昏了过去。 空谷小筑。 云知盘腿坐在席子上,靠着戚灵枢的榻,望着黑沉沉的屋子发呆。 昆仑和钟鼓的长老都聚在明间,低声争论该用什么药,一会儿说用酢浆草并金银花,梳理经脉,一会儿又说该用天山雪莲和老人参,先把命吊住再说。咕咕嘟嘟了半天,没个定论出来,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孩子是救不回来了。 云知开素白帐,看里头的人儿。戚灵枢躺在白帐里头,孤单瘦弱的模样,眉目好似是透明的,看不出颜来。云知看了会儿,觉得心酸,嗡哝着絮叨:“小师叔,我怎么这么命苦,送走了师叔,又来送你。下辈子我投胎,一定当最小的弟弟,换你们来照顾我。到时候我往这儿一躺,什么事儿都不管了,让你们守着我,为我难过。” 上的人儿依旧没个声,他了气,垂下头,窝在臂弯子里。他没有看见,一只萤蝶飞入屋子,栖落在戚灵枢的眉心。紫蝶落下轻轻的一吻,又扑着翅子飞起,点点紫萤光洒入黑暗,身体慢慢变淡,逐渐消失了踪迹。 戚灵枢致的眉心锁成深壑,黯沉沉的小屋里,没有人察觉,他的血行在加快,灵力在他体内高速转,数不清的经脉伤口伸出触须般的游丝,连接在一起,最后复原成完整的经络。微弱的呼逐渐加强,心跳也趋于稳定。 云知撑着脑袋,明间里那帮没用的长老还在咕咕哝哝,他听了心烦,想去赶走他们。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寂寂的眼睛。 “女娲娘娘显灵了,”云知不敢相信,喃喃道,“我在做梦么?” 戚灵枢转过脸,刚醒来,还糊着,一脸惘地看着他。 云知高兴得差点纵起来,颤着手摸他的脉,注入灵力探他的经脉。全好了,就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他掐自己,疼得要命,真不是在做梦!高兴得眼眶发热,他高声喊外面的长老,长老们赶进来,一见戚灵枢醒了,高兴地晕头转向,上来翻眼皮、切脉,最后又开始争论到底给他用梅花鹿茸补气养身,还是用白芍调理经脉。戚灵枢渐渐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好像去了秘殿,然后陷入了昏。抬起眼,正瞧见人群外面的云知,那小子正往脸上戴一面猪头面具。 “……”戚灵枢艰难地开口,“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见我么,我戴上面具遮住脸,免得又把你气病了。”云知钻进来。 戚灵枢望着眼前这个傻二缺的猪头面具,沉默了半晌,靠回引枕上,淡淡地道:“有何分别,不都是你么?” “说的也对。”云知悻悻地摘下面具。 戚灵枢闭上眼,凉凉地补了一句,“都是猪头。” 云知:“……” ———————— 戚隐站在孟清和的灵柩前面,脸不可置信。安静温婉的男人穿着敛衣,睡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四周用细竹竿搭起了芦帐,影覆在他素白的脸颊上。戚隐了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明明记得巫郁离诈尸,后来被扶岚一刀穿,变成许多蝴蝶飞走了,可他的尸体又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清式和云知肩并肩站在边上,揣着袖子一脸愁苦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是怎么回事儿?”叶清明问戚隐,“小侄儿,你不是说他是个蝴蝶么?你是不是糊涂了,我这娘娘腔师兄虽然长得漂亮,但我们师兄弟朝夕相对十几年,他身上一点儿妖气都没有啊!” “我没说他是蝴蝶!我是说他变成蝴蝶飞走了!”戚隐气结,想了半天,灵光一闪,道,“我懂了,是幻境!我以为幻境从我推门出去,看见天殛之战开始,其实不是,幻境是从我看见他诈尸开始。”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老怪编了个幻境,假扮成了娘娘腔,同你谈?”叶清明问。 戚隐迟疑着,说道:“那个,我觉得……清和师叔真的就是他。他们俩说话的方式、举手投足一模一样,不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那尸体怎么回事儿?你看,他都尸僵了!”叶清明拍了拍灵柩。 戚隐没说话儿,只是望着灵柩里的尸体发愣。孟清和在凤还待了这么多年,凤还山着实不能接受他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巫。叶清明还想说什么,清式拦住他,把他拉了出去。屋子里静默下来,光影停滞在孟清和漂亮的眉目上面。 尸体在这里躺着,可巫郁离明明就还活着。 这种情况,戚隐不是第一回 遇见。 扶岚……也是这样,白鹿神像前那具骷髅,恰似现在的巫郁离。 戚隐手指发冷,脑子里一团麻,巫郁离和扶岚,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那个千年老怪,明明知道他哥的来历,为何不告诉他? 巫郁离的事儿他们没外传,毕竟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外头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仙山掌门长老都低垂着嘴角耷拉着眉目,一副死了亲爷娘的模样。掌门长老上完香,各大仙山弟子也来凭吊,有的烧纸钱,有的送纸扎屋子仆役过来,在天井底下烧。这是仙山的丧仪,停灵几,身为丹药大弟子的桑若要执着白绋打头,运送孟清和的尸体回凤还山。到时候各大仙门御剑沿途设帐路祭,纷纷雪雪的纸钱会飞青天。底下的百姓看见纸钱飘天空,便知道又有一个剑仙殁了。 钟鼓山的弟子前来吊唁,方辛萧跟在队伍里,嘴发白,十分虚弱的模样。方辛萧迟疑了一会儿,绞着衣袖走过来,垂着头道:“隐师兄,对不起。你们救了我,我却出卖你们。” 这事儿戚隐本没放在心上,再说也不能怨她。戚隐让她宽心,瞧见她惨淡的脸,道:“身子不舒服么?早些回去歇着吧。” 方辛萧点点头,捂着后脖子道:“我不当心,让虫子给咬了。” 她起后面的发丝儿,戚隐看见她脖子后面一个血块,边上发黑,看起来很吓人。戚隐忙道:“你这不行啊,快去找人看看。” 方辛萧懵懵懂懂的,梦游似的。戚隐找了她师姐来,她浑浑噩噩地跟着离开了。戚隐拧眉,总觉得不对劲儿,回想方辛萧脖子后面的伤,皮稍稍外翻,边缘发黑,似乎不像是被虫咬了一口,换句话说,不像虫子在外头叮咬的伤,倒像是什么玩意儿从里头出来的伤。 “小隐。”清式在背后喊他,他转过身,瞧见这个老胖子揣着袖子,愁眉苦脸的模样。他从袖囊里掏出一串琉璃十八子,递到戚隐的手心。 “这是?”戚隐惊讶地问。他的十八子早在吴塘就碎了,怎么又在这儿?他低头审视,十八子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金符纹,繁复瑰丽,他蹙起眉心,这符纹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这是云知在神墓后殿里捡到的,上面的符纹是封印咒,这意味着这串十八子里封印着什么东西。老夫认为,里面的东西很可能和元微有关。”清式缓缓道,“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把它给你,孩子,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戚隐记起来了,神墓里与戚慎微决战,云知曾经蹲在地上查看什么东西,还看得特别入,甚至没发现戚慎微在他身后复活。戚隐沉默了一会儿,问:“师父,你们捡到归昧剑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小隐,”清式深深叹了一口气,“老夫知道的也不多,大部分只是猜测。你且看看这串琉璃子吧,如果你没有从里面得到答案,那么我就会告诉你。” 戚隐攥着琉璃子,回到扶岚睡的小筑。扶岚还没醒,他靠在柱上摸了摸他哥的脸儿,在他哥手臂边上窝了一会儿,又走到外面,坐在青石台阶上发呆。 远天蒙,云若雪。他低下头,摸了摸手心里冰凉的琉璃子。算了,管它有什么,他总得瞄一眼。怂个,他千年老怪都见识过,还怕这个?戚隐深了一口气,注入灵力,蓦然间,琉璃子出现一股强大的力,一下将他了进去。一下子天旋地转,仿佛进了一个滚筒,整个人滚得头脚不分,七八糟。 脚终于挨到实地,睁开眼,却发现天地都变了。四周是望也望不断的绿柳林子,围着中间一汪清潭。风起了,柳林子细细地响,哗啦哗啦,此起彼伏的绿浪一直到天边,那里横亘着一溜眉黛似的青山。戚隐怔了怔,不远处传来人声,是个女人的厉呵:“哪来的登徒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看老娘洗澡,老娘先废了你的下三路!”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似乎是拳头打进里。戚隐忙转进小径,瞧见潭水边,一个白衣男人捂着脸倒在地上,一个只穿着单衫的女人踩在他的右腿上。女人横眉竖目,一副凶悍的模样。饶是这般的凶相,也挡不出她清丽的颜。那细而淡的眉宇,正像天边的远山。她似乎刚从水里出来,未施粉黛,素白的清水脸子,出水芙蓉一般秀丽。 戚隐发着愣,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就到了这儿?这又是什么幻境么?还是巫郁离耍的花招?那家伙总是神出鬼没。 正想着上前询问,背后传来大吼,他回头,看见几只妖面奔来。他吓了一大跳,刚想躲闪,那几只妖竟然直直穿过他的身体。为首的癞皮大声喊:“阿芙大姐头,你打错人了!他是你们镇子派来救你的,你打错人了!” 戚隐打了一个灵,阿芙?它刚刚叫那个女人阿芙? 正在这时,头顶一个巨大的白影掠过,王在云上大笑:“戚元微,老子收拾不了你,自有人收拾你!” 地上的那个男人终于抬起脸来,他发冠被打掉了,乌鸦鸦的头发掩住了半边被打肿的脸,只出完好的那边。清隽的面庞,深邃的眉目,眸底像铺陈了一片秋霜,坚忍又冰冷。他抿着,一声不吭,盯着云顶的那只嚣张的白。 戚隐一下想起来了,王曾告诉他,它在徽州府把戚慎微踹下深潭,让他被正巧在那洗澡的阿芙揍了一顿。 这他娘的……是他爹娘!? 戚隐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那串琉璃十八子封印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父亲的记忆么?他怔怔地蹲在戚慎微的身前,他倒霉的爹没有化妖的时候,原来生得这般模样。清冷皎洁,犹如天边皓月,只是现在被打得有点惨,像个遭罪的小媳妇。这俩人相遇,分不清到底谁比较倒霉。他的母亲在不远的未来年纪轻轻守了活寡,而他的父亲,披头散发,半边脸红肿,腿被打断了一条。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