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巫郁离俯视半空幻景,那幻境犹如一面水镜,模糊而潋滟,依稀见得白发银眸的青年在那里步下悬空阶,背影料峭孤寒。巫郁离道:“我要他找到我,将我的神带回我的身边。追,不,应该是白雩大神,数千年前我出使云梦神殿,您的神力如中天,万千荆楚生民在您的神像下跪伏犹如蝼蚁。可如今您却也逃不了衰落的命运,只能躲在一个魔物的身后同我谈话。我更没有想到,陪同我见证这一切的会是你。” 追的魔气起起落落,黑魆魆的暗影里现出数双神祇的灵目。藏在黑暗中的神女们透过追的身体开了口,无数个女声重合在一起,“巫郁离,你曾是姜央最宠的大神巫,你亦曾登临诸神的门庭,向天地大灵献上祭祀的羔羊,神圣的乐舞。绝地通天之前,你们神巫是诸天联系大地的媒介,我们授予尔等巫法,教尔等识认天地五行,玄机造化。你是其中的佼佼者,巫罗秘法,阵盘卜筮,你皆了如指掌。你的聪慧闻于上天,早在你进入巴山神殿之时,我们便听说过你的名字。” 巫郁离俯瞰墨水黑,淡笑无言。 “所以,你必定知道天命不可违,神运不可改。大神隐,凡人兴,妖魔盛的预言已在伏羲的卦下现出端倪,你也已经卜得‘诸天神隐’的天谕。我们的时间濒临结束,你救不了白鹿,他必将随我们一起走向诸神的终点。” 巫郁离笑了几声,缓缓走向悬崖高处,千仞黑崖高耸矗立,魔龙苍白的龙骨蜿蜒向远处的山脚。巫郁离嘲讽地笑道:“天地不存,大运焉在?几算筹耆草卜出的只言片语,何以成为我毕生的信条?自今始,吾所行即天道,吾所言即大运。天道非吾道,吾灭之。诸神非吾神,吾诛之。凡人兴,妖魔盛,皆虚言。我要凡人死,妖魔绝。” “以飞廉灭凡世,以神木造扶岚,巫郁离,你想要成神么?”追低声问。 “不,”巫郁离笑道,“你们旧神带着旧世走向终点,而我将接我的神以新神的身份重临崭新的世间。” 他素手一挥,黑大袖如同黑蝶的翅子,扑剌剌翻动。袖中一道黑光一闪,微生魔刀飞掠而出,重新化为脊骨,落入魔龙骨骸的空隙。无数飞廉窈窈窃窃地飞向魔龙,密密麻麻地栖落在脊骨的下方。苍白的骨龙蓦然一动,缓缓抬起了巨大的龙头,沙尘和泥土簌簌从身上落下,犹如泥沙瀑布席卷黑水河。 “微生魔龙,吾赋予你第二次生命。离开这里,去往南疆。屠杀你看到的活物,剿灭你遇见的灵怪。让南疆成为你的战场,让你所过之处……血成河!” 魔龙仰首腾飞,支棱棱的骨骸蜿蜒向上腾起。它张开嘴,向着长空无声地咆哮,两排白森森的獠牙犹如丛生的荆棘,仿佛可以咬碎钢铁磐石。魁伟的长尾一摆,扫出汹涌巨浪。尔后摆首东去,消失在漆黑的永夜。 妖蛾如同乌云一般笼罩了头顶,四处都昏天暗地。云知和戚灵枢在往无方飞的路上被妖蛾截了路,戚灵枢御剑飞行,云知分出剑影抵挡,然而这帮妖蛾子像吃了药似的,一刻不停地一茬一茬往脸上扑。戚灵枢眉头紧锁,放出魔气,魔气暴涨,犹如一张大口网住妖蛾,所有飞廉妖蛾扑簌簌化为灰烬,尽数被魔气收。 “他的,早知道我也入魔得了。”云知怒道。 “休得胡言。”戚灵枢道。刚一开口,魔气一滞,戚灵枢蓦地吐出一口血来。细看之下,他脸苍白,嘴发紫,眉心的心魔印殷红如血。 问雪剑摇摇坠,戚灵枢竭力掐诀稳住。云知吃了一惊,“这扑棱蛾子有毒!” 飞廉毒凶猛,不过呼之间戚灵枢就快不行了。云知赶紧接手御剑,然而妖蛾数量实在太多,回头一看遮天蔽,拖了一条长长的乌云尾巴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左侧妖蛾突袭,问雪剑侧身躲避,正头撞上一片妖蛾,嗡嗡哝哝的低语声不绝于耳,震得耳膜发,翅子扫过脸颊刮得生疼,云知死死抱着戚灵枢的,两人一剑一同撞向下方的野林子。 摸了一张符减速,刚落地,云知迅速背起戚灵枢往外跑。飞蛾转瞬即至,锲而不舍地狂咬。野林子里还有一堆肠穿肚烂的行尸,一见云知和戚灵枢,齐齐抬头,甩着肚烂肠飞跑过来。 行尸太多了,跑本逃不掉。 “小师叔,背水一战了!”云知大吼。 云知放下戚灵枢,两人背靠一块山壁,索御剑抵御,能杀一个算一个。剑光犹如飞雪,在狭小的岩壁下方炸开。行尸疯了似的扑上来,缺损悲惨的脸庞像破碎的纸面。 云知一面杀一面笑,“小师叔,以前你还是无方首徒的时候,一定做梦都想不到要和我死在一块儿。你说我要是有机会回到那时候,同你说我和你是抱在一起死掉的好兄弟,你一定一剑戳死我。” 戚灵枢艰难地道:“闭嘴……” “都要死了,让我多说几句嘛!” 戚灵枢咬牙御剑,恨声说:“快要死了……你应当安静一点!” 一只飞蛾突破重围,咬在云知左手上,手臂火烧火燎地疼,那蛾子还直往里钻。云知直接点燃一张火符,烧灼伤口,连那只蛾子一块儿烧死。扑上来的飞蛾越来越多,云知和戚灵枢身上都中了招。飞蛾穷凶极恶,翅子了还要钻进里。能拽出来的就拽出来,实在不行只能用火烧,两个人身上都遍布灼伤。 甚至有一只蛾子钻进云知的,戚灵枢一道火符拍过去,云知惶然大叫:“别烧裆,别烧裆!”说着松了松汗巾子,往裆里一掏,把那只妖蛾子抓出来,捏死在手心。 渐渐抵挡不住,两人都几乎绝望,正在这时,四周温度骤降。冰霜沿着地面飞速生长,向着云知和戚灵枢栖身的山壁蔓延,所有妖蛾和行尸都被冻成了冰渣子。云知缩起腿,眼睁睁看着那冰霜攀过来,却在即将碰着自己的时候戛然而止。 行尸的咆哮没了,妖蛾的低语也没了,世界好像一下失了声,一片静寂。云知用剑戳了戳那些冻成冰块的行尸,没有动静。破碎的脸庞封在冰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云知半拖半拉带着戚灵枢蹒跚绕过冰尸,慢慢走出来。山崖上面蹲了一个黑衣人,戴着兜帽,云知仰头望,看见一张悉的脸。 两方对望,都沉默无言。明明只是过了半年时光,却像过了许久许久,久到相逢的时候不敢相认。 云知没问他头发怎么回事,眼睛怎么回事,只是低头从乾坤囊里掏出一颗灯笼似的大椰子,往上一扔。戚隐没接,椰子悬停在半空中。 “桑芽送你的,还叮嘱我一定不能偷吃。我一路航海饿得半死也没偷吃,你连个面子都不给?” “我不饮不食。”戚隐道。 “猫爷总吃吧。”云知说道。 戚隐沉默了一会儿,道:“猫爷现在吃不了了。” 所有人都缄默了,冰冷的空气寂寂的,山崖上那个男人依旧没有表情,平静地像一滩死水。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平静,没有任何指望,没有任何希冀。 “猫爷快死了,”戚隐道,“如果你们想去看看它,我可以带你们去。其他的,不必多言。” “真凶是老怪,黑仔,”云知说,“你被利用了。” 戚灵枢撑着剑,跪在石之上,“戚隐,当初若非我,扶岚与黑猫不会入彀。若你要杀我,我即刻自刎。若你要向那位大巫复仇,我与你同往。只是生民无辜,你……”戚灵枢垂下眼睫,涩声道,“你可愿伸出援手?” 戚隐蹲在天光下,光晕洒落他瘦削的肩头,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小师叔,你的魔入得不够彻底。我爹娘我兄长当了一辈子好人,最后落了个什么样的下场?”他站起身,白发在风中飞扬,“债,我一样样讨。该死的人,我一个个杀。拯救苍生与我无关,巫郁离灭世,我灭他。” 第116章 霜心(二) 戚隐不多说,转身想走。 “等等,黑仔!”云知忙叫住他,“算了,拯救苍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我也不想干,谁他娘的干谁干去。但是……”云知咬着后槽牙把戚灵枢拉起来,俩人一块儿靠在大石头上,“你行行好,救救咱们入了魔还心怀天下的小师叔吧!” 戚隐停了步子,回过身来。 “他怎么了?” “他吃了几只妖蛾子,中毒了。”云知掏出几颗清热解毒的小药丸儿,拍进戚灵枢嘴里,“老怪以前炼来运到仙市,给凤还挣外快的。不管了,先吃着顶顶吧。” 他的手拍在戚灵枢嘴巴边上,戚灵枢忽然想起这厮方才掏过裆,还未曾洗过手,脸一下黑了,偏头将药丸子全呕了出来。 “诶?怎么还吃吐了呢?”云知问。 戚隐默默望了他半晌,道:“狗贼,我们都变了,独你依旧厚颜无。” 这一声“狗贼”终于让云知咂摸出点儿以前的味道,心里忽然有些慨。造化人,人生凄凉,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云知软绵绵地笑了笑,“谬赞谬赞,你师哥我为了你们放弃了凤还山掌门人的大位,还被逐出师门成了个穷得掉腚的光脚道士。你欠我一顿四海升平楼我告诉你,改天请我喝酒。” 戚隐面无表情,没接口。 从前的戚隐总与他调笑,笑嘻嘻的两个人坐在滴水檐下,喝酒吹牛到深夜。扶岚不喝酒,默默等在边上,把喝得烂醉的他们挨个送回屋。三个人勾肩搭背,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凤还的石板路上,飘忽的影儿拖得老长,一轮明月悬在头顶。现在那个安安静静的大男孩儿死了,那个野草一样孤单倔强的戚隐也跟着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白发银眸的冰冷青年,沉默得像一座礁石。 云知收了笑容,定定看着戚隐,“不请就算了,带我去看看猫爷吧,黑仔。” 他们回到了凤还山。一路郁郁葱葱的老树,气垂挂在树枝上,犹如老人家密密匝匝的胡须。山石草木都是极老的了,苍茫的太光横在路中道,像一只懒洋洋的老牛。他们凤还的老屋还在山坳子里杵着,竹竿上挂着几件当初没来得及带走的破衣裳,洗得褪了颜的红,静悄悄在风里摇曳。那几座瓦房攒在一起,青灰的瓦檐,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扶岚从前天天在那洗衣裳,抱着红木大盆儿,把衣裳一件件送回师兄姐屋。 戚隐没有停留,直接去了经天结界。凭他如今的实力,打开经天结界易如反掌。把戚灵枢挪了进去,云知拄着剑跟上。王趴在崖底下,起眼皮,巨大的黄金瞳眸在黑魆魆的野树堆里像两盏大灯笼。 “云知小贼,你也回来了。当初清式带你出海的时候老子就说过,你这小子生就入世的命,逃得再远也得回来。”王挪了挪肚子,出后面的山,“快去看看吧,这只老猫不大好了。” 黑猫蜷在草垛子里,全身上下都是烧伤。头脸埋在草梗里看不分明,只觉得是黑漆漆的,瘦小的一团。筋骨分明的脊背微微起伏,呼声咻咻,像破旧的老风箱有一下没一下地被拉动。云知轻轻唤了它一声,没有回应。它受的伤太重,几乎每天都是昏,很少醒来的时候。云知帮它敷上草药,瞥见它爪子里紧紧攥了一个小木人,依稀看得出是扶岚的模样。那是戚隐刻的,留在这儿陪它。 “我的神血不够纯净,没有办法疗愈它的伤。”戚隐蹲在黑猫身边,银灰的眸子低垂着,“我每挖心头血为它续命,白鹿说不如算了,给猫爷一个干脆,省的受苦。” “猫爷自己怎么说?”云知问。 戚隐沉默良久,道:“它说我一个人太孤单,它想陪我。” “会找到办法的。”云知说。 戚隐点了点头,踅身出了山。 戚隐放了一碗血,喂给戚灵枢喝下。他的神血虽然不纯粹,但多少有点儿疗毒的功效。戚灵枢在里歇息,运转灵力排毒。戚隐和云知一同去清式的茅寮子里挖了几壶酒,回到思过崖上。“下有王,此处不许出恭”的牌子倒在一边,上面覆了灰。云知把灰抹掉,把它支起来。 两个人并肩坐了一会儿,云知扭过脸,无意间看见戚隐的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花。云知这才发觉,戚隐总是和他们保持距离,避免和他们的触碰。察觉到云知的目光,戚隐掖了掖手,用衣袖把手遮住,道:“白鹿心脏的反噬,无妨,过会儿就好了。” “怎么回事?”云知问,“你不是有他的血脉么?” “白鹿诞生于月上寒天,心脏没有温度。我换了他的心,也变得没有温度。凡人的躯体毕竟不够强大,有时候用力过猛,他的心脏释放出的力量太强,就会把我一起冻住。” 换取强大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世上从来没有白捡的馅饼。戚隐要得到神祇的灵力,就必须忍耐白鹿心脏寒的反噬。无所谓,他默默地想,剖取心的苦、烈火焚身的痛他都受过了,这点小小的反噬又算得了什么。 云知碰了碰他,冷得沁骨,现在的戚隐看起来像一具会呼的尸体。 “释放的灵力越强,反噬越严重么?” 戚隐点点头。 云知挽住他脖子,长叹了一声,“那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别真变成冰雕了。也罢,要真有那时候,我就把你立在我屋,大夏天正好清凉解暑,还能辟。” “滚。”戚隐偏了偏头,避开他的手。 “你现在怎么办?”云知问他,“去找老怪?小师叔说他应该在九垓,之前那个假扮元苦的魔物叫心月狐,是他在九垓收拢的手下。” “不能找他。”戚隐摇摇头,“他是不死之身,杀不死,要寻旁的法子。” 又是一阵沉默,戚隐从乾坤囊里掏出一个木头茬子和刻刀,默默刻了起来。云知偏头看那木雕,刻刀一笔一划,木雕渐渐成型,显出一个清隽的脸儿。黑而大的眼睛,低垂着眉目,安静得像个女孩子。是扶岚。 他一定刻了很多个扶岚,手上已经有了薄薄的茧子,每一笔都娴自如,仿佛闭着眼都能下刀。脸庞刻出来了,戚隐吹掉木屑,放在手心里摩挲。他银灰眼眸渐渐有了哀意,难以排解,难以忘怀,四周的温度冷了下来,枝头虾子红的木兰花随风凋落。 云知知道,扶岚的眉目早已刻在他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头顶传来女人的啜泣声,云知一惊,抬眼一瞧。思过崖边一颗歪脖子老树上坐了一个窈窕明的女妖,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来回晃,在天光下白得生光,美得扎眼。 她一面哭一面道:“弟娃,你们男人不能哭,我替你泪了。” 戚隐似乎知道来者何人,没有半点反应,仍旧低着头刻木头小人儿。 那女妖又冲云知齿一笑,“小郎君,奴叫女萝。近奴新丧了夫君,孤苦伶仃,你可愿照拂照拂奴家?也好让奴家有个去处。” 她冲他眨眨眼,殷红的眼梢上挑,像用朱笔勾勒过,描出无边的媚。云知刚要回答,打眼瞥见戚灵枢立在崖下,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排清飞廉蛊毒,出了,冷着脸遥遥瞧着他。便笑道:“我素来是最怜香惜玉的了,可惜我现下给大名鼎鼎的弱水剑魔跑腿,他这个人严以律己,更严以律我。若我欺辱了小娘子,只怕被他扫地出门,落街头。” 戚灵枢踏着剑轻飘飘地飞上来,看了眼低头只顾刻木雕的戚隐。云知朝他摇摇头,他明白云知的意思,不再言语。人间与南疆都不容扶岚,黑猫苟延残,戚隐明知隳无方灭仙门乃是巫郁离的毒计,却仍然动了手,这就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 比起救世,他更愿意灭世。 女萝从树上跳下来,道:“弟娃,我知道你不想理嫂嫂。不过嫂嫂今儿带来的东西,你一定得看一眼。”她从袖里拿出一卷卷轴,递给戚隐。 戚隐打开卷轴,入目是一幅悉的画。酷似扶岚的男人站在无方一处山崖上,垂目俯瞰冰海天渊。他负着黑鞘的横刀,墨的衣袂随风翻飞。戚隐眸一滞,定定瞧着男人背后的那把黑刀。 这是斩骨刀。 初见这幅画的时候他还没有见过斩骨刀,可现在他一眼就能认出,这的的确确就是斩骨刀。 “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个长得很像呆瓜小郎君的人是谁,对不对?”女萝道,“你曾经在无方的紫极藏经阁见过这幅画,它来自一个叫做慕容长疏的人。这可是在你毁无方的时候嫂嫂拼死抢出来的,差点就和那帮倒霉鬼一样被你冻成冰块儿了。” 云知凑过脸,仔细端详画中人的身影。 戚隐望向女萝,道:“继续说。” “真不客气。”女萝颇不高兴地撇撇嘴,道,“说实话,这个人到底是谁,我们也不清楚。弟娃,先说说你知道的东西。” 戚隐沉声道:“慕容长疏是无方三代以前的长老,这幅画距今起码有二百多年。我在神墓里遇到过这个酷似我哥的人的骨骸,他在两百年前进入了无方,不知为何落下了斩骨刀,遗落在冰海天渊,最终死在了神墓。白鹿说他的前有巫罗秘法的痕迹,他应该是被神殿神侍所杀。” “没错,但有几个关键的地方说的不对。”女萝道,“这幅画实际上是在五百年前画的,画上的人距今起码也有五百年。画中人是谁我们不知道,但慕容长疏是谁我们却有迹可循。据《无方箐华录》的记载,这个家伙是无方三代以前的道法长老,注重养生,喜好游山玩水。此人德高望重,一直活到了三百七十五岁。但在他寿诞那天,他对弟子说他自觉时无多,然而心中有一苦结,非寻得一个百年前的故人不可解。于是他驾鹤北上,从此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来。” “百年前的故人……”云知摸着下巴沉思。 “他去过哪里?”戚隐问。 “好问题。”女萝笑道,“的确,既然是心中深藏多年的苦结,不找到人解不开,此前必定有所作为。所幸这人喜画画,每到一处必留墨宝。”她又从袖里取出许多画儿,一一摊在地上。几个人细细端详,画儿一共五幅,皆以浓墨描绘广袤的大山,墨黑的巨影犹如蛰伏的巨兽,漫山遍野掀腾的树林。五幅画看起来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无非是一些野林子山沟沟之类的 “画技不错,”云知评价道,“就是不知道是哪儿。”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