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作如行云水一般,统共也没有超过两三眨眼的时间。别说旁人意手,就连反应过来都有难度的时候,事态已经整个尘埃落定了! 画魂诈我!乌先生恍然大悟,恨得差点捶顿足:刚刚那几个画魂讲道理时必然故意装傻,不然这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足智多谋又有行动力? 他不知道,对洛九江的画魂来说,这事不关系装傻与否,只关系执行的最终对象是谁。 游苏创造这个画魂的时候,没忘记画进去洛九江对寒千岭的。 于是乌先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天边那条蓝龙腾身而起,气机远远将这间书房锁定,不容七人挪动半分。 蓝龙甚至连书房外的几个幻型阵法都没破坏,就瓮中捉鳖一般,把他们几个给一网打尽了。 寒千岭把这七人擒下,随手扔在房间角落叠成一摞。 此时书房地都是碎瓦碎瓷,纸笔飞墨溅得地都是,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寒千岭却毫不介意地站在一片藉之中,目光深而留恋地从那五个洛九江身上划过。 他第一句话没问游苏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关心游家内部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动。他只是看着那几道墨身影,把一串少年洛九江和青年洛九江看了个遍,万分怀念地评价道:“游公子妙笔天成。” 游苏郝然地垂了垂头:“寒主实在过誉了。” 寒千岭微微一笑,这才把注意力转到游苏身上。 “游公子需要我来帮什么忙吗?” “我……”游苏张了张嘴又顿住,他恨不得一气把游家的事告诉眼前这位寒盟主,可话到了喉口又被生生咽下。 他的家族把他视为传宗接代的香火更甚于把他视作一个单独的人。他们蒙蔽他,保护他,把他困在无声的围城之中,再用软绸和金玉来包裹他。 但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游家没有对不起他。 他们虽然出于别的目的特意在培养他,可他们并不是在害他。 要游苏顷刻之间就改口倾吐游家的种种错处,他说不出。 ——然而,然而,与玄武界相对峙的,不仅是三千世界这个空茫的概念,他们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游苏继承了老祖画魂的本事,因此对个体的情绪就更体察入微,生命在他这里也远比别处更重。 昔年他还只是个坐不垂堂的千金公子之时,就已经有一种出自天的温软善良。画魂的技艺令他对生命的悸动更加,也更割舍不下。 他只有茫茫然地看着寒千岭,朝对方的方向走去一步,仿佛想要找点什么支撑似地想握寒千岭的手。 寒千岭不动声地避开,顺手抄起桌子上幸存的笔筒给他抓着。 游苏也不介意这个。他就那么紧张地握着那个翠玉笔筒,直到筒身上甚至泛起一道细碎的裂痕。 他喃喃道:“寒盟主,我,我们游家对不起三千世界……” 寒千岭早在他召唤之时就有猜测,如今一听他的这具模糊不清的指代,心里至少也确定了七八成。 他只是平淡而笃定地说道:“不论前事如何,及时止损也是功德。” 他没给仿佛被去主心骨的游苏更多思考的机会,直接拿话问他:“游公子接下来要干什么?回游家去吗?” 游苏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绝不会对旁人的问题听若惘闻。 特别寒千岭问他的问题还是“是或否”这样简单的二选一。 他虚弱地说:“不行,我不能回去……” 倒不是因为他向寒千岭坦白了游家底细心虚,在游苏看来,在大义上做错事的是游家,心虚的应该是家族而不是他。 但很显然,于寒盟主的眼皮底下乌先生都敢打晕他带走,他如果此时回家,那想必就是上门给送菜的。恐怕当场就被打包送往玄武界了。 游苏虽然秉纯善,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然能想明白。 “那游公子有什么打算?躲起来?” “不,”游苏的眼神又清明了些,他把自己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坚决道:“皇皇正大之下,我无错无屈,何来苟蝇躲避之虞?” 和寒千岭两问两答之间,他的神已经好了不少。刚刚那种巨大冲击之下造成的软弱神也褪却了大半。 寒千岭第三次朝游苏发问:“那游公子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力所能及之内,我愿襄助公子。” 游苏紧抿着嘴,站着思考了一小会儿。 他已经察觉到,寒主的格和洛兄是很不同的。 同样的情况放在洛兄那里,一定会热心替他陈列出许多选择。洛兄会劝自己,开解自己,和自己分说明白游家此时的位置,以及多年来自己和游家的关系……但寒主不会。 寒主不评价游家也不评价自己,只问他接下来有没有想做的事。 洛兄热情浪漫,而寒主淡漠可靠;洛兄修道重修心,无论是刀法还是格都令人惊,而寒主虽然从不曾做过闻名的出格之事,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 所以画洛兄可以用毫白描线条,刀锋需格外睥睨纵横;而寒主要当心工笔,他整个人细到不能增减,发丝稍一分气场就有不同。 意识到自己又下意识往画魂的方向想后,游苏把思绪收了一收。 他想:不管洛兄和寒主的格究竟有怎样的区别,可他们两个都是为我好的。 他们都是好人。 ——这句评价寒千岭的话要是给半死听到了,他能把游小公子放进药鼎里炖了,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让出来。 但游苏又不是半死的蛔虫,哪知道对方的心思。因此,他只是敬佩地看着寒千岭,轻声道:“主,我想去前线。” 寒千岭果然也不阻拦他。 “我会派人送你过去。在前线要注重的事宜尤其繁多,启程前我也会请人来给公子讲解。” 果然!寒主外冷内热,是个妥帖万分的好人! 游苏心里又加重了这个印象。 好人寒千岭带着游苏走出乌七八糟的书房,步入光明媚的小院。然后仿佛“不经意”地想起一件事:“对了,游公子,你还有没有画别的九江?” 游苏一愣:“有倒是有,我还剩一张,只是那张洛兄是他饮酒时的样子,没镌刻刀意在里头,不能拿来对敌……” 寒千岭闻言微微一笑。 “这没有关系。”要是九江的画都被放出来当做攻击手段,那他寒千岭是做什么吃的。 游苏大方惯了,听寒千岭有这个意思,当下就取出那卷红绸紧的画轴递给他。 他看寒千岭珍视万分地一寸寸抚摸过画轴背后装裱的纸张,温柔如同摩挲洛九江的眉眼,不知怎地就有点无端脸红。福至心灵之下,游苏结结巴巴地说明道:“像这类‘逸情’画魂,所费气力不多,主是可以再封回去的。” 寒千岭的笑意就更深了些。 “多谢游公子,你想何时启程?” 一提到这个话题,游苏的目光就坚定了些。他毫不犹豫道:“越快越好。” …… 于是三天之后,游苏被送往与玄武界正拉锯开战的某个世界。 他身份毕竟非同一般,因此护送他的修士直接按照寒千岭的吩咐,把他径直送到主帅麾下。 而这位来都来了就顺便管管的主帅上下端详了游苏一番,便缓缓眯起了眼睛,神很是不善。 “游家小子,我知道你。” 枕霜渗渗地说道:“你是九江的好朋友,怎么过来这里?” 游苏诚实地回答道:“是寒主派人送过我来。” 枕霜的面登时就更沉了些。 “子野心!我早就知道!果然,果然,他就容不得人到这个地步?” “诶?什么?不是的!” “好了,”从来说一不二的灵蛇界主独断专行地一挥手,“你不用说了——白练,把人待下去安顿好吧。” “可是……”可是寒主没有容不得人,而且我要上战场的! 游苏无辜地睁大了眼睛,被一个笑眯眯的白衣男人软中带硬地拉走了。 但是他总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像有什么误会发生了? 第292章 报仇 枕霜会在战场边界是一个意外。 此前椒图慌之中往他身上砸了一个新发明,要是按照那个发明的作用起名, 那大概可以称其为便携式传送界膜通道。 但椒图自己对于这小东西的掌握也尚不明确, 因此一瞬间虽然把枕霜挪走了, 却没能准确地定位枕霜会出现的位置。 于是好巧不巧,好死不死地, 枕霜光明正大地砸进了战的修士双方地最中央。 要是椒图那发明的定位再偏一点,枕霜可能直接就飞进玄武界,咚地一声直接掉入敌方大本营了。 但即便是现在这样, 枕霜的怒气也已经积蓄得够呛。 他刚刚被玄武逆倒灌了一肚子的毒水——那毒还是出产于他自己——之前还被玄武摁着吊打了一番。如今一看战场上目都是玄武界战衣配, 当场就脾气发作, 大开杀戒,所过之处莫不血横飞, 栽倒一片。 枕霜的格是三千世界公认的怪气, 大发雷霆之际就更是让人觉自己岌岌可危。 他在洛九江面前虽然脾气不好, 子也古怪, 但总也是一个称职的师父。实际上要是在外面,许多人是宁可死也不愿去得罪他的。 相比于枕霜第一天降临战场时干的事情, 洛九江之前在白虎界最后一场宴会里, 放出身为镇界蛇的黄绮以及千八百条蛇镇场子的场面, 都算是小的。 他身为当世仅存的几个大乘修士之一, 吊打在场诸位都如切瓜砍菜一般。 枕霜干脆利落地屠了场。他正屠一遍倒屠一遍, 左屠一遍右屠一遍。这事说来繁琐,实际上整个程都没超过一刻钟。 等他这四遍场子屠下来,整个战边界除了自己人基本就没剩下什么了。 哦对了, 枕霜最后留了个活口,因为他要问问自己现在在哪儿。 总而言之,在命运神奇的安排下,枕霜就这样取代了这个战场原本的指挥。 实际上,他的到来影响了战双方一贯默认的潜规则。 一般来说,筑基修士会大批对抗筑基修士,金丹元婴在每次战前战末会捉对做场,至于元婴以上……目前还没到那时候。 结果天降一个大乘枕霜,瞬间打破所有平衡。 当然,无论玄武界的修士如何向天空张望,天上都不会再突然掉下来一个玄武的。 枕霜那天差点就杀到对方的世界边界大本营,就算他现在不再亲身出战,对方还是对他表现出了怂和憷。 因为这段子里,玄武界的人只是用筑基修士来回地小打小闹,却不再派出金丹和元婴修士,显然是很怕被枕霜一锅端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