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在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恐怕李大夫心里头,在刚接触到这事儿时,想的,和那些人是一个心思。是的,怎么会有错呢?齐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保了。谁不知道,齐常在刚在皇上那儿得宠了,心高气傲,想篡夺景主子的位置,只差个机会。再有刘嫔,在景里掌握大权,怎不让那个景真正的主子心里记恨已久。因此,景的主子在背后,只要怂恿下齐常在去绊倒刘嫔,再趁机让齐常在和孩子死了,等于是一箭双雕。不要怪你李大夫这样想,恐怕太后娘娘也只能怀疑到这份上来。” “娘娘确定与这桩事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李开了口。 “如果本说,本本想拦着齐常在,后来想着这人也不过是个蠢货,刚好让刘嫔收拾掉,你李大夫信不信?” 姑姑和朱公公这时候都走了上来,对李跪了下来,说:“隶王妃,我们娘娘,若是有心害刘嫔的话,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不嫌久。真有这个心思想除去一个人,处心积虑,耐心等候最佳的机会,是必要的。娘娘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等这个字?” 一段话下来,本想擦眼泪争取同情票的姑姑和朱公公都停止了动作。 淑妃一瞬间向李的光犹如刀子。 李想都不需想,此刻轻松揭了淑妃的底子一点都不难:“淑妃娘娘,臣妾一开始说了,臣妾只会治病,只认得药。人心难以揣测,说的话是真是假难以捉摸,但是,病,药,都是不会骗人的东西。娘娘用大量甘草,是为解毒不为其它。虽然甘草有其它功效能辅助娘娘缓解症状。但是,论其它药,也能帮娘娘做到这点。唯有甘草解毒这点,既能符合娘娘缓解病症所用药方,不引人怀疑,又能解毒。娘娘败就败在,轻信了他人的言论,或许说是,轻信了神农的言论,真把甘草当长寿药服用了。” “甘草是为解毒,又怎会成为毒?” “如果娘娘不信,又为何今夜连夜到臣妾这儿找臣妾看病?” 淑妃的气着,一阵阵,手指抓住毯子,说:“本没有害人,本可以发毒誓,没有害过人。” “臣妾给娘娘讲一个故事吧。一只老虎看着一只小羊,想扑上去吃了它。另一只羊,看见了这一幕。它知道自己如果出去,老虎肯定把它和小羊都吃了。怎么办?只能是躲在草丛里看着。看着老虎一步步怎么把小羊吃了。或许老虎吃了,也就不会来吃它了。” 淑妃是知道的,知道有人设计想谋害十九爷的事。但是,她没有出声,和刘嫔一样。袖手旁观的结果,害人害己不说,远远不止如此而已—— 李垂下眸子。 淑妃的脸灰如败,有些东西她一直想不明白,到现在被李点破之后,她终于想通了,原来,原来有人早已知道,恨死她了。 这个恨她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刘嫔。 你分明为景的主子,分明为十九爷的养母,保护十九爷是你的责任。可是,你放任他人的魔手伸到了景这里,伸到了十九爷身上。 “娘娘,知道这毒是谁下的了吧?” “不,不是刘嫔。绝对不可能是她。”淑妃急促地口气,“我身上的毒,在刘嫔来景之前,已经有的了。” “所以,娘娘放任那人残害十九爷,残害齐常在,因为这样那人的注意力会从娘娘身上移开。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那只老虎永远都会有再饿肚子的那天,都会惦记着那只藏在草丛中以为这样袖手旁观就能安全了的羊。” 淑妃的手指猛然揪起了毯,牙齿狠狠地咬下嘴,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嘶吼还是呻。 景的主子,既不是那只雄心壮志无比贪婪的老虎,也不是一只心计歹毒的狐狸,只是一只懦弱的羊。因为懦弱,它可以把所有良心都舍去,只知道,牺牲同伴,不出声,不出声,不出声……老虎吃完了所有的羊,最终还会不会放过她呢? 淑妃的眼中貌似闪过一抹亮光,道:“李大夫,我该怎么办?” “臣妾告诉过娘娘,病人想死的话,没有大夫能救的了的。” “本都明白了。”淑妃转过头,看着她的目光澄净如月,终究还是个美人,“你帮本治病,本欠你的人情,本会记着的了。” 李间溢出一丝气,随之转身绕过屏风,对等候在屏风外已经呆掉了的徐掌柜说:“你过来。” 徐掌柜慌忙拿袖管擦掉额头的一串大汗,紧随她到了隔壁。 隔壁房里,心灵手巧的梅,已经是把文房笔墨都给李准备好在桌上了。李给淑妃开药,今晚第一副药要马上服下去。其实淑妃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李不敢对病人当面说。淑妃好不容易想有了与命运一争的勇气,如果知道自己的病其实严重到差不多要死的地步,八成要受到打击和影响病情。 “药材,你等会儿自己抓。药量一定要准,一点闪失都不行。”李边向徐掌柜代。 徐掌柜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 梅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徐掌柜的反应。徐掌柜在李面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虽然两人是主仆,徐掌柜对李尊敬,但是,徐掌柜也是个有自信的掌柜,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怯懦的,好像办错事了的声音。 徐掌柜办错事了吗? “大少。”徐掌柜双手接过药方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李,“那个甘草,真的是有毒吗?” 从事药材多年生意的人,徐掌柜真的不知道甘草有毒。甘草多好用的药,大夫都喜用,虽然确实是,李说的没错,大夫用的时候剂量都不多。可有时候比如一些补气的药方,甘草的用量蛮大的。不止如此,有些人长期用是有的。 “只要不超过剂量,算不上毒药。但是,是药三分毒。多好的药,都是有一定毒的。”李这话不算解释,是抬眉扫了下徐掌柜额头的虚汗,“怎么,让你想起了什么了吗?” 李的目光多尖锐,早发现他在屏风外边听冷汗边了。里的纷争他听的一头雾水,其实那不关他的事,与他无关,他听不听无所谓。李让他站在那儿听,还不如说是让他亲眼受到甘草中毒后病人的惨状,即淑妃娘娘那一身水肿离死差不多的惨状。 他真的被吓到了,吓的不轻。 李肯定是查账时,查这段时间药堂的帐目时查到了什么端倪。 肯定不是他徐掌柜小偷小摸了,或者是药堂里哪个伙计私底下做假账了。而是,药堂里,甘草的进货量突然大了。有人在买甘草,大量地采购。 徐掌柜作为药堂的掌柜,却没有怀疑到这点上。说明,失责了。 要是有人因为服用大量甘草出了什么事,回头找药堂算账。对于刚有些起的徐氏药堂而言,绝对是个重大的打击。 大夫开药,药堂抓药。药堂负责抓药的,相当于现代的药师,负有审查药方提醒大夫和病人用药的一定责任。 “是,是我的失责!”徐掌柜啪嗒两个膝盖头跪下来,汗浃背,“二小姐,你责罚我吧。” “掌柜不知情,这不算办错事。”李让他起来,“有人早已算计到药堂的伙计看不出来。也是我疏忽,其实该赶紧给药堂里找个坐堂大夫的。我不能坐堂,不能天天过来巡视。有个通药理的大夫坐在这儿,能及时察觉什么人来买药也好。” “可这样的大夫不好找。”在徐掌柜看来,要找到一个,不是说非要水平与李看齐的,而是最少能对药堂忠心耿耿的,不会像以前那样闻风不对马上改旗易帜的大夫才好,但是不容易。 “暂时找不到的话,我和祝公子商量下吧。”李叹气。 “二小姐?” “祝公子身边的公孙先生也是一位良医,只不过不知道祝公子愿意不愿意借人。在祝公子在我这儿养伤期间,在我找到合适的良医之前,借公孙先生给我一用。”李说。 徐掌柜想的是,人家公孙先生,也算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了,肯定不止会医术而已。这样的人才,祝公子愿意借出来到他们小药堂里做坐堂大夫?肯定大材小用了。 要委屈祝公子和公孙良生了。 不,徐掌柜是认为公孙良生最少是人家的幕僚之类的,那水平,怎么能当普通大夫用。 李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人家大叔貌似一直在她这小院子呆着,哪儿都不去。公孙良生陪着大叔不也是在这儿窝着。不利用的话,太可惜了些。 一不做二不休,李干脆趁机再次杀到大叔那儿问问。 趴在墙头上听动静的那几个人,见到她突然从屋里走出来,而且直冲隔壁院子里来,一个个哗一下从墙头跳下来,惊慌地相互看了两眼:被她察觉了吗? 朱隶皱了眉头,赶紧让那几个刚才陪他爬墙头的部下撤。一群人,三两下撤开,来不及跑掉的,拿起院子里的苕帚,佯作在打扫院子。 李走进院子,一看人家院子里众人忙着打扫卫生,愣了下:“早上了吗?” 一群人听见她这话,全部变成了木头人。 有谁三更半夜里打扫卫生的,他们这群人也太傻了点。 李悠闲的步子擦过他们身边,急匆匆地问:“祝公子在屋内吗?” “在!” 一群军营里打滚惯的汉子,回答时声音响亮,震到屋檐上停靠的麻雀跳了脚,展开翅膀逃之夭夭。 李一样被这宏大的嗓门吓了跳。想,莫非北方来的汉子都是如此? “祝公子在屋里,李大夫请。”公孙良生从屋里头冲出来掩饰残局。 “好。”李快地答应,要进去和大叔商量时,扫到公孙良生脸上。 见公孙良生人家确实也是相貌堂堂的一个公子,貌似徐掌柜的顾虑也没有错,这样的人才给她坐堂会不会委屈了。 公孙良生却被她两记目光看到冷汗都出了一身,不知道她想干嘛。他只知道,自己主子的王妃是个大大的聪明人。 “祝公子。”李入屋,马不停蹄地说,“我想和你借个人。” 刚装着躺在卧榻上腿疼的朱隶,听到她终于对他有所求了,神一来,直接神气地坐了起来,连病都忘了装,兴致发:“李大夫有话请说。什么要求本人都能答应。” 公孙良生心头打鼓,相信朱隶这会儿把他当牛卖给李都绝对没有二话的。 大叔这样一开口都很好说话,李喜不自,两道秀眉飞扬了起来,径直坐在了大叔身边的椅子上与大叔商议:“我药堂里少了个大夫,药堂那些伙计,对于方剂不是很了解,生怕出子。但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良医。都知道公孙先生是位良医,祝公子可否把公孙先生借几与我?” “代替你在药堂里坐堂?” “是,等找到合适的良医,本药堂肯定不会少付一分辛苦费给公孙先生的。” 这种小事,朱隶想都不用想,拍下大腿:“本人答应了。” 被卖了?! 公孙良生心底里,哎,一声长叹。 朱隶眸影里微光一闪:“此等小事,李大夫其实不需到今才与在下提起的。” 李也没有多想,人家大叔都多快,说借人就借人,她要是小人心思再去揣摩大叔的君子之心,那就是错了,反正这事儿要和公孙说的,不如这会儿说了:“有人到药堂买甘草,买的用量比较多。请公孙先生为本人多留意一下。” 甘草? 公孙的脑子里也是极快地转了几下,立即明白这事儿不简单,与自己主子对了下眼。 李代完事儿,肯定不敢在人家男人的屋里久坐,起身道:“本人先谢过祝公子和公孙先生。” “李大夫客气了。” 伏燕掀开竹帘,李直线走了出去,步履匆匆,赶着回去继续给淑妃安排治疗方案。 朱隶从窗口眺望她出去的背影。刚才到她后院的那辆马车,确实是从里来的。淑妃都跑到了她这儿来看病,应该不久之后,肯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的。 小心脚步跟在他身后,公孙良生细声说:“主子,是谁想害淑妃娘娘吗?” “想害淑妃娘娘的人多着呢。”朱隶也是回想着,自己几次进的经历,“淑妃当初是一年从秀女升到了绍仪。” 人美也是一种祸。淑妃那个美,尤为惊人。否则,怎会有万历爷放出那句,谁敢多看淑妃一眼,戳了谁的眼睛。 “哪怕王妃把淑妃娘娘的病治好了,淑妃年纪也大了。”公孙良生眉头稍稍拧紧了说。 这话是没错的。只能说,那人早逮住了淑妃的心思。淑妃那懦弱的,好像羊一样只想保住自己的心思。淑妃想反抗,犹如已经头伸入了虎口里的那头羊,能不能保下来,很难说。 “淑妃娘娘要是也倒了。景里,已经没有主子了。”朱隶手指头轻轻敲打了下窗棱,眉目肃穆,眼中,微微出光亮。 “要么,在景里再安排个主子,或是,从其它调个主子过来。景里,刘嫔不在了,怀上龙胎的齐常在死了。淑妃娘娘再一死的话——景里其实已经没有人可以做主子的资格。”公孙良生道,“只能从其它里调主子过来。” “结果这些人想看锦宁,不是更容易了吗?”朱隶喉咙里一声低笑,犹如寒风。 “主子。”公孙良生神情一肃。 “代替王妃好好看管药堂。肯定,会有人再继续动作的。只等本王的王妃如何揪出这只老虎。”朱隶旋身一转,跳回榻上。 伏燕、公孙良生等,神情肃穆,久久无话。 淑妃在李这里喝过一碗药,见时辰差不多,必须回,才坐上马车回去。 李这样,一晚上,几乎没有合过眼,却不敢在药堂里继续逗留,赶紧回护国公府去。她现在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一夜未归,哪怕是为了病人生意,都是不合情理的。 尤氏知道她昨晚没有回来,早上得到他人报来的消息后,眉头皱起了一丝,吩咐:“让大少到我这里一趟。” 李洗过脸,听到婆婆叫,整理下衣裙,过去尤氏院子里。 尤氏的花厅里,早饭已经摆好了。尤氏坐在那里,喝着羊,让李在旁边站着。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