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隶穿门而入,回头给那个挂锁的人说:“还不快锁上,否则,太后要说你们不按规矩办事了。” 李差点儿忍不住,被他这话逗出声来。 不用说,那个挂锁的被他这句话直接吓飞了魂儿。 福禄里,太后听到从宗人府传来的消息,先是说,朱隶到宗人府了。太后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哀家倒是想看看,隶王怎么带人劫囚?” 接着,又有消息来到,说朱隶没劫囚,是直接陪李到牢里坐牢了。 太后屋子里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回头,都不敢看太后的脸。 分明这是要和太后打赌到底了。 太后砰,拍了桌子,对姑姑说:“拿安神丸过来!” ☆、【125】事实远胜于雄辩 鸣时辰,皇里打更的声音,破开了晨雾。朝霞落在青瓦红檐的屋顶,像是镀上了一层红的金。朝打破的不仅仅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有,那些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声音。 常太医守在大皇子的榻前,神情肃穆庄重,在周围的女太监眼里,他翘起来的下巴,睥睨的眉眼,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出,现在,他常太医是这里可以发号施令的最高指挥官了。 许太医与其他太医一样进不了屋里,守在外面打了个哈欠时,与身边的周御医说:“隶王妃说不让我们进去,是为了给大皇子治病。这个常太医不让我们进去是为什么?他给大皇子做了什么医治了吗?” 周御医听着这话,呵呵呵,在喉咙里干笑着,笑这个许太医是明知故问或是愚蠢至极。这个问题用问吗,常太医想趁机得瑟一把,想你李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我还能比你更得瑟。 “斗气啊。”许太医想明白了,摇摇脑袋,“大可不必为这种小事斗气。” “怎么不用?昨晚在院子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你可能不知道,常太医不比我们,在静妃娘娘的里,给静妃娘娘看病时,是在静妃娘娘的屋里坐着的,可以坐一个下午。”周御医说他孤陋寡闻。 “坐一个下午?”许太医吃了一下小惊。太医哪怕与哪位娘娘关系好,在里给娘娘治病,都不可能一呆一个下午,当然,像病人重病,身负值守的责任不能离开会另一回事。可周御医的口气像不是这样回事。 “吃香的吃辣的,吃好的。来去坐轿子。老实说,我们鲁大人进给皇上看病时,都不敢不两条腿走着过去,鲁大人年纪比常太医大三轮,按理说腿脚比常太医不方便多少。” 许太医越听越吃惊,都说常太医不得志,可是,常太医这样好的优待怎么能叫不得志。 只能说,许太医这样一个后来的,哪能马上了解到这个太医院与皇里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哪能知道皇里面的种种猫腻。 常太医的所谓不得志,指的是不能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用。但是,太医院的大夫那么多,一般也只有三两个太医能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用,按照常太医的标准,其实,大多数太医都是不得志,这符合所有职业往上爬的标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都是一个在上大多数在下。 那些不被皇上太后重用的太医,难道都没有出路了吗?那也不是。饭要吃的,银子要挣的,总得给自己和一家老小找出路。所以,依附各的娘娘们,成为了各个太医寻找出路的首要之选。 偏偏,杀出了个程咬金,李大夫既不是太医,但是,医术把太医都给比下去了。这个打击,不止针对那些被皇上太后重用的太医,因为反而这样的太医,是最不受影响的,皇上太后始终长久信赖某个人的话,不会说轻易不再信了。相反,最惨的是像他们这些抑郁不得志的,踌躇志入奉职,哪里知道前有拦路虎后有豺豹,再来李大夫这样一只不按理出牌的熊。 由于隶王又被号称为北燕最威猛的熊,李跟随自己老公被人叫做熊了,因为这对夫妇俩,做什么事都是一样一鸣惊人的。 李大夫这只熊,在他们面前一站,宛若一面无法逾越的高山,他们仰望着,羡慕着,妒忌着,不知何年何月是尽头。像常太医,早变成了一个小怨妇了。 可许太医想的不是这个,总觉得周御医这些话里有话。捏着自己下巴的许太医,小眸子咕噜咕噜转。貌似,太医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李走近的。包括那个据说和李关系不错的刘太医,实际上,和李的关系儿连朋友都算不上。 说是李不喜接近他们这些太医,不如说是所有太医,对李都很,很又恨,恨的半死,本不想和李接近。 许太医却不这么想,或许是他不像这些同僚是从太医院基层一步步做起来的太医,而是从太医院外直接被外聘招进来的太医,所以,思想不像这些在官场里混久了的同僚古板老化,不会说,专门去划分界限,歧视某些人,不行的事绝对不行。 李医术好,与其亲近研习医术,学来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怎能不好。为此李要人付出什么代价报酬,都是应该的。 在许太医的思绪游离的时候,屋里的大皇子是醒了。 朱汶睁开眼的时候,一看,身旁坐的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眉头立马皱紧了。他不喜,不认识的人随随便便坐在自己身边。因为当年幼小的时候,自己母后里被血洗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对陌生人靠近自己犹如刺猬一样的觉。 “大皇子。”常太医见到他醒来,眼睛都笑眯开了,想着这都是自己的功劳了,上前刚要把朱汶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放进去。结果,手刚碰到朱汶面前时,朱汶忽然一个锋利的眼神过来,他一个寒噤,收回去手。 都说大皇子有这个洁癖,不让人轻易碰的。 朱汶轻嗽一声,问跟随自己许久的江公公:“隶王妃人呢?” 江公公的老脸上羞愧的要死,想到自己主子昨晚上对他说过的,说是今后找时间还要好好答谢李,结果变成什么了,太后一来问责,他们把责任全推李一个人头上了。扑通跪下来,江公公额头贴着地上声音颤抖地说:“奴才对不起大皇子,对不起隶王妃。奴才贪生怕死,昨晚上,奴才是把隶王妃说怎么给大皇子治病的话原原本本和太后说明白了,可是,太后以为,是隶王妃把大皇子治坏了——” “治坏了?”朱汶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本王昨以前不是发热一直不退吗?今儿起来以后,本王觉已经退热了。” 有没有发烧,自己身体有没有好转,难道病人自己会不知道? 常太医听到朱汶这话一出来时,脸暗自悄然地变了变,重重地咳嗽一声之后,上前说话:“大皇子,容臣向大皇子禀告,隶王妃给大皇子用的药,确实是让大皇子的病加重了。” “怎么加重?”朱汶斜靠在软枕上,眯着浅褐的眸子,打量常太医那张看起来严肃到像是宣布死刑的脸。说实话,大夫挂这样一张脸,病人没病都得被吓出病了。哪里像李,哪怕表情严肃,可是给病人的是治病的信心,而不是专用来吓唬病人用的。再听听这人的口气,一句话出来不是安病人,首先是告诉病人快死了。病人确实是没病都能被吓死了。 这哪里是大夫,是阎罗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接触了李大夫之后,朱汶心里大有触,这个做大夫的本事,不止是医术要高明,这个医德医风,同样很重要。 常太医却没有察觉到朱汶这句话的口气,只想着,把柄早已被自己握在手里了,只不过朱汶自己没有发现,因此,指着朱汶的那只手说:“大皇子,您看看,您的手。” “本王的手?”朱汶垂眼即看见了自己搁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昨天他像是大限已至,病的快不行了,虚弱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今,虽然身体没有马上恢复到最佳,可是手能微微抬起一点的力气了。觉,这只手,活动自如,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常太医对此都快气急败坏了,莫非大皇子眼睛都瞎了,大皇子手上的皮肤那样大的风团都看不见,大皇子不是眼瞎是什么。 “手,手!”常太医强调着,动的嘴像是要筋一样,不能用手指着王公贵族那是不敬的行为,而且,只能隔空用手比划着。 江公公硬着头皮,实在看不过眼了,帮着常太医说出了话:“主子,常太医是指,昨晚上,隶王妃在给大皇子治疗之前,大皇子听了隶王妃说的可能出现的寻麻疹。” 什么?常太医愣了。朱汶没有治病之前已经知道自己会出现寻麻疹。 李大夫给人治病,肯定是要按照医疗程序去做的,会起的那些严重过反应,全部和病人代清楚了,由病人自己衡量风险要不要治。反正,朱汶又不是病到神智不清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听见指的原来是自己皮肤上出现的风团,朱汶哑声笑了,大笑不已:“这个嘛,小事儿。昨本王记得,风团更大,疹子很多,都快遍及一只手了,到昨晚上,本王下去睡的时候,消退了些,到今早上一看,都退了一半了。常太医难道你眼睛不行,老花了?鲁大人都说自己老眼昏花,常太医年纪多大?” 究竟是谁眼睛不行,常太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一团浆糊。为什么朱汶明知道会出现这样严重的药物反应,还要答应让李治疗。 “因为本王不想再天天躺在病榻上了,这样苟且偷生的子,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朱汶疏淡清秀宛若眉黛的两道柳眉之中,飘过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神。 这种天天病到想死求死不能的心情,有谁能理解?未有同病相怜,怎能理解?说是同情他也好可怜他也好的人,可是他身体内的那种痛楚,只有他自己能知道。反而是李昨天问他的那句话,像是给他注入一抹他之前想都没有想死的光。 “本妃今儿给你治病,本妃自己是冒了极大的危险的。大皇子倘若没有被治好,本妃说不定要被砍头。本妃本不该冒这样一个危险。但是,当大夫的,看多了生死,倒早已把生死置身事外了。知道病人有时候要的不是能不能医好病,而是一种解。大皇子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再和本妃说清楚。” 是的,他只是想,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有个结果,结束这种多年来纠不断的战局。但是,不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努力过这样被死神带走,希望自己最后能和死神来个你死我活的决斗,这样,哪怕输了,都是心服口服。而这样决斗的机会,本该是由大夫带给病人的希望,却一直没有大夫能为他做到,直到李大夫的出现。 他选择了,哪怕李之前和他说的会出现严重的致命的过反应的治疗方案,也绝对不愿意再这样无所作为地在病榻上苟活了。他不要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他要有尊严的死法。 “寻麻疹,算是比较轻微的过反应了。虽然隶王妃尽力和本王解释了很多,但是太多术语,本王确实不是听的很明白。不管如何,本王只知道,是隶王妃圆了本王的心愿,治好了本王的病。” 朱汶这句话,马上引起了常太医的烈反弹。 “大皇子,允许臣进言,隶王妃这哪里是给大皇子治病了,明知道此药有害死病人的可能,依旧坚持给病人用药,是想害死病人之后,又能把自己的罪过撇到一干二净的手段。大皇子是不知道医药行业里的险恶,轻易上了隶王妃的当。”常太医跪了下来说话,高扬的声调乃至可以传到了屋外。 在屋外听到他说话声的许太医等人,都吃了一惊,互相的眼神里,蓦然闪现过一抹不可估测。 朱汶的眉轻轻挑了起来,锋利的目光直到常太医那张涨成猪肝的脸。 想想如果是李,与人争辩驳斥的时候,绝对也不会是这样的一张脸。他可以想象她那张干净的素容,永远都是沉稳肃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常太医这样的神情脸,正好说明了,常太医心里面的心虚。只有底气不足的人,才会那样动的,希望赶紧赢了对方。这就好比打仗一样。自己粮草不足,肯定希望速战速决,打拖延战没有一点益处。 朱汶忽然想起自己的病了,这么多年,万历爷也不算是完全对他这个儿子置之不理的,有派过不少太医去看过他。包括他这次回来以后,叫来的都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可显然,在面对眼前束手无策的难症以后,这些太医想的,都是如何把他的病拖延下去,这样可以先保证了自己的脑袋不会落地,至于他这个病人痛苦不痛苦,他这个病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都一概不理。 要不是李出现,李大夫先尊重他这个病人自己的心愿。他这能算是人吗?能算是人吗!只能算是这些大夫晋升仕途上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刘太医生懦弱中规中矩倒也不说了。像常太医这种,利用他不成,竟然自己先恼羞成怒了! “江公公。”朱汶曼声。 “大皇子!”江公公赶紧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告诉本王,隶王妃去了哪里?” 江公公对李现在在宗人府的事肯定是难以启齿的,同样是那句话:“太后娘娘以为大皇子——” “以为是由于太后听了常太医的话,所以,将隶王妃关押在了某个地方了是不是?” 耳听朱汶两句话轻而易举破开了真相,江公公低头,眼角扫了扫常太医。 常太医果然是更为动了,一腔热血沸腾地说:“大皇子,臣绝对没有诬陷中伤任何人的意图。臣是以身为太医的身份,向太后的问题作出回答而已。” “你不是承认了自己对太后说了,说是隶王妃治坏了本王的病。本王并不认为自己被隶王妃治坏了身体,反而是隶王妃治好了本王的病。” “那是大皇子自己的误判!大皇子如此严重的病,隶王妃怎么能治得好大皇子的病?隶王妃她,她——”常太医突然是舌头打了结,都不知道自己是说了什么话了。 朱汶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他的脸:“常太医这是认为,除了常太医本人,谁都不能治好本王的病,谁治好本王的病了,常太医认为那都是罪。” “不是,不是,臣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常太医往地上用力磕脑袋,恨不得自己的嘴巴没有说过刚才那些话。 “江公公。” “奴才在。”看见朱汶像是要起身,江公公和屋里的太监女全部一惊,因为朱汶的身体,向来脆弱的犹如风一吹马上倒下去的稻草。 “抬本王到太后面前,既然隶王妃是为了本王承受不白之冤的,本王有这个义务,为隶王妃澄清这一切。”朱汶的声音,声音或许有些虚弱,但是他本身是从小当过太子的,身为皇帝众儿子里面年纪最大的,气势不言而喻。 那些想劝阻他下的人,被他眼神一扫,无不低下头去俯首称臣。 常太医跪在地上本不敢抬起头来,他其实很想抓住朱汶的大腿求他不要去,可是,朱汶从一开始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朱汶是认同李,不认同常太医的。 许太医等人,在屋外听着屋里面的争执,无一没有不摇头的。对大夫来说,其实,是输是赢,只在病人的病有没有好转。在朱汶醒来以后身体好转的情况下,常太医不管怎么争,注定了是败局。 常太医这下是想当英雄不成,直接撞在刀口上了。 难怪了,李听到太后要把她送到宗人府去的时候,那样不屑一顾,不与其做任何争辩,因为李大夫比谁都清楚,事实远胜于雄辩。 有人说她李大夫伶牙俐齿,但是,其实她李大夫嘴巴是最笨的,因为不喜说,更喜做多一点。 说到太后,在昨晚服用了安神丸以后,太后睡到了早上,姑姑叫了好几声,太后才从梦中醒来。一听是鸣的时辰,太后依依不舍的,想再睡多会儿,口里念着:“瞧瞧隶王妃给哀家出的馊主意,现在,哀家睡的可好了。” 姑姑听见这话,直接愁了眉,可是,朱汶身子本来就虚弱,总不能让朱汶在太后门前刮冷风,到时候身子又不好了,这责任不得推到太后头上了。 “回太后娘娘,大皇子说有话想对太后娘娘说。”姑姑终究选择了说出来。 “大皇子醒了?”太后听到这话没有埋怨,相反,眼睛一亮,好像透出兴奋的消息。 姑姑不明白太后究竟有没有听到她话里的意思,却是在见到太后高兴到从上自己坐起来之后,真是一句话都不敢往下说了。 太后,似乎高兴的,不是自己的孙子病好了,而是,大孙子可能要到她面前告李的状了。太后昨晚被李那句话哽在口上,是很久都顺不过气来。如果不能拿李正式开刀,恐怕这口气,都一直没有办法顺下来了。 “请大皇子进来吧。门口风大,大皇子身子不好,怎能让大皇子亲自过来,哀家其实过去就可以了。”太后动作像是快速地下要见大皇子。姑姑却觉得她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太后的手摸到姑姑的手,却以为是柱给捏了一把。姑姑手臂被掐,不敢作声。 太后下了,因为着急见人,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整理好妆容衣饰,到了见客的花厅。 大皇子自己不能行走,被两个太监抬上椅子进来。 太后连忙说:“大皇子病着呢,不用跪下请安了。” “皇孙坐在这里,给皇请安。等皇孙过几身子好了,再给皇跪下请安。”朱汶说。 太后本没有想过他哪一天真能给自己跪下请安了。毕竟,李都不能治好他的病,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就毫无办法了。 深长的叹气声,从太后的嘴里溢出来。 朱汶不解其意问:“皇有什么忧心的事儿,不妨说给皇孙听听,皇孙或许暂时无能为皇解忧,但是,可以倾听皇的心事。”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