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又一个莽撞的声音撞了进来:“小师妹!” 这次是人和声音一起到的,所以楚摘星一睁眼就见到了那张悉地不能再悉地憨厚圆脸。 她眼睛突然就酸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可明明是她在哭,为什么最慌的是她这两个笨蛋师兄啊! 韩俊良已经焦躁起来,冲着董成嚷道:“师兄,师傅训师妹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师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小师妹才多大啊!被师傅罚重了可怎么好!” 董成也被楚摘星这突如其来的悲伤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闻言只是按着太低低呵斥:“闭嘴。小师妹可是见到你才哭的。” 董成眼中闪烁着不耐烦的光。 师弟还是要趁早打。 韩俊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才是师门食物链最低端的残酷事实,生怕这惹哭小师妹的黑锅被扣到脑袋上,赶紧从怀中摸了一块花生糖,到楚摘星嘴中止住她的哭声,然后重复了和董成一模一样的动作:“师兄你先忙,我带小师妹去散散心。” 楚摘星被二师兄稀里糊涂带出去玩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小时候原来是那么淘。 上树抓鸟,下河追鱼,山追鹿,阖宗撵猫,拔仙鹤羽做毽子,入宗门膳房偷酒喝。 当然,楚摘星不认为自己要负全部责任,她最多最多只占三成。 另外七成是因为师兄非要带着她。 但这么一直过下去的觉也不赖。 不知不觉中,楚摘星的思维被迅速腐蚀,她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或言之,期盼已久,乐在其中。 近黄昏,楚摘星拎着一小瓶桃花酿靠在属于自己的树杈上。 桃花酿是一种女子酒,多用作煮糯米汤圆,取个甜味,并不容易喝醉。 可如今的楚摘星到底用着一副幼童躯体,咕嘟咕嘟两口酒下去脸就变得红扑扑的,眸中也氤氲起水。 太快要落山了啊,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散去这身酒味,不然又要挨骂了。 楚摘星脑子里模模糊糊浮现这个念头,这个人就陡然打了个机灵,宛如遇到了最为恐怖的物事。 等等,为什么要散酒味,她不是一直一个人住着么,怎么会有人来骂她? 楚摘星想不明白,手却门路地摸入了衣襟,试图从中摸出些什么。 摸了个空。 正在往嘴中灌酒的楚摘星被呛住了,咳地像个破旧的风箱。 手中的酒壶失去控制,从树上坠下,与地面碰撞发出名为破碎的清脆声音。 就好像这场幻梦。 韩俊良第一时间从更高处的树杈溜了下来,脸惶急:“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师兄送你回去休息可好?” 酒意上涌,双颊发烫,四肢无力,楚摘星用尽全身力气将眼泪憋了回去,看着面前那张再悉不过的青涩圆脸,眼睛红得吓人,涩声道:“二师兄,我要走了。” 韩良和脸上展现了恰到好处的惊慌:“走?师妹你要去哪?问过师傅了吗?自作主张可是要被师傅罚的,到时候我和师兄都给你求不了情。” 楚摘星在笑,不过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师兄,我要走了。” 此处虽好,非是归处。 而且,居然敢,把师姐从她的记忆中剥离。 楚摘星一步迈出,十分确信自己已经迈过了那层无形的壁障,身体恢复为成年的模样。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回头也无用,顶多见到一滩如蜡般融化的烂。 菩萨还是那尊菩萨,不过已经不再是冰肌玉骨,而是一尊巨大的,松垮的黑山。 唯一例外的是头。 唯有那处还保持着一些黄,勉强能被称之为脸的部位好似被煮开了,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大水泡,直到脆弱的肌肤无法包裹其中的气体轰然破碎,出哗哗的腥臭浓水,而后空的血中就钻出许多白胖的蛆虫,为山增些颜。 山费力挪动着,带来大地的震颤,终于将两个空的眼眶对准了楚摘星,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相配的空灵悠远声音:“为什么……不待在,极乐乡……” 楚摘星抿着,不想答。 只是不回答又不太不礼貌,不符合她的做人准则,所以还是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两个字:“假的。” 山震颤地更厉害了,黑的块哗啦啦的往下落,身体力行向楚摘星展示了什么叫做用肢体展现愤怒。 “可是……你……很……快乐!” “虚假的快乐不如真实的痛苦。”楚摘星冷静的反驳。“而且,没有师姐。” 山形成了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泥石”,伸出了数十条黑的触手疯狂舞动:“那是你……痛苦的……源!” “要驱除!” “驱除!!!” 楚摘星勾出挂在脖颈上的青鳞片珍惜地亲了亲,然后再细心的了回去:“我只知道,她是我师姐。” 是我融入骨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你该死。” 剑出,枭首。 这才符合楚摘星的行事准则,让对手做个明白鬼。 ------------------------------------- “噗——” 大梦一场的楚摘星差点成为一个被自己血呛死的倒霉蛋。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