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承举国振奋,皇帝龙心大悦,无辜惨死的百姓骸骨终于得以收殓。 动之余,皇帝没忘了那个孤身执剑、深入敌营的英雄,他亲自去信询问莫摇辰的状况,却得知他生死不明,恐怕已为国捐躯。 皇帝十分悲痛,本想重赏他的家人,又被告知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怀之余,年轻的大承皇帝命人为莫摇辰立碑做传,而碑上的悼文由他亲自书写。 两个月后,就在人们渐渐淡忘了他的名字时,毓州再次传来消息,赵青池传回军报,说于柘山关外寻到重伤的莫摇辰,他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可到底还留了条命在。 军报传回缙京时,杜昙昼正好就在里,他亲眼见到了皇帝看完军报后的动,就连他自己都难以抑制内心的震动。 “摇辰……”皇帝念叨了好几遍他的名字:“这个名字起得好啊!焉弥国姓处,在他们的语言里就是星辰的意思,摇辰,不就是摇落星辰之意吗!” 皇帝当天就颁下诏书,赐莫摇辰正五品的上骑都督勋位,召入京城任职。 诏书下达后,很快收到回禀。 莫摇辰在信中称,他对天恩不尽,但他此前在焉弥受了严刑拷打,身体大不如前,恐无力再为陛下尽忠,不求荣华富贵,只望能解甲归田,安度余生。 与他的回禀同时送入京中的,还有赵青池的亲笔信,他在信里提到,莫摇辰年不过二十,却已在焉弥吃尽苦痛。 救回他时,见他十指尽断,周身遍布鞭痕烙印,如若让他就此离开,恐其此后无人照料,晚景凄凉,因此斗胆向陛下请赏。 皇帝念莫摇辰为国为民之心,改赏其黄金千两,京中宅邸一座,仆从三十。 后在赵青池的劝说下,莫摇辰以不惯被人侍候为由,退回了仆从,但到底收下了房子和赏银。 杜昙昼背靠在窗边,抬眼看向即将圆的月亮。 原来他就是莫摇辰。 屋内,莫迟依依不饶:“我当然记得你被焉弥人挑断了脚筋,当初还是我把你从焉弥军营里救出来的!谋财可以,可你不该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曾遂刚要开口,莫迟终于发现杜昙昼的动静了。 “什么人?!”他抓起桌上的破碗砸开窗户,杜昙昼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莫迟愕然道:“怎么是你?” 曾遂一打眼就认出了杜昙昼,转头就往外跑。 杜昙昼手一撑翻窗而过,间长剑出鞘,伸至曾遂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曾遂在剑刃前堪堪止住身形,杜昙昼厉声道:“不准动!跟我回临台!” “绝无可能!”曾遂咬牙道。 他猛地一弯,从地上的面缸里抓起一把面粉,面撒向杜昙昼。 杜昙昼侧头躲避,曾遂借机躲过他的剑锋,拉开门就要往外冲。 情急之下,杜昙昼剑指曾遂的后背而去,就在曾遂后心的衣服即将被剑尖刺破时,莫迟突然飞身而至,手肘撞偏了杜昙昼的剑。 曾遂趁机冲了出去,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小巷尽头。 杜昙昼担心伤及莫迟,不得不收势放下了剑。 “他是刺杀郡主的刺客,你为什么要拦我?”他带着怒意问。 莫迟坚决地挡在他身前:“因为夜不收只能死在焉弥人刀下,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杜昙昼眼神冰凉:“就算他行刺郡主也杀不得吗?” “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死,这件事分明有隐情,你我都知道,他不是冲郡主,而是冲那个被救的男人而去的,待查明真相后,如果他真是十恶不赦的罪徒,不用你动手,我会亲自解决他。” 杜昙昼皱眉看他一会儿,冷着脸将长剑进剑鞘:“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莫摇辰,也会包庇这样的凶徒。” 莫迟一怔,意识到刚才他和曾遂的对话都被杜昙昼听去了,勾起嘴角算是勉强一笑。 “曾遂不是凶徒,我也不叫莫摇辰,莫摇辰这个名字,不过是赵将军为了保护我,给我起的假名罢了。” 杜昙昼眼睛微眯。 这么具有象征含义的名字,真的只是假名么? “况且你没资格说我吧?”莫迟看了看他身上的夜行衣,反相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杜侍郎,也会偷听别人墙角,你是跟踪我来的吧?杜大人的偷听之术真是湛,我居然过了那么久才发现。” 他从间拔下烟管,叼在嘴里,用火镰点燃烟丝,闷头了一大口。 袅袅升起的白烟没有呛鼻的气味,反而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杜昙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不是烟丝,而是药材。 莫迟十指雪白纤细,指尖透出粉,如果忽略手上的伤痕,那应该是相当漂亮的一双手。 “处朱闻砸断了我十指头上的每一块骨头。” “救回他时,见他十指尽断,周身遍布鞭痕烙印……” 杜昙昼闭了闭眼。 “有点冷了,走吧。”莫迟吐出一口烟圈,率先走出门去。 杜昙昼跟在他后面,两人缓缓走过空无一人的街巷间。 沉默地走了半晌,杜昙昼忽然抬起头,问:“陛下赏了你黄金千两,还赐了你一座三进的宅院,你怎么还会住在永平坊的小破房子里?” 莫迟莫名其妙:“那是我拿命赚来的钱,怎么能随便花?” 片刻后又道:“说好了要给我比杜琢多一倍的报酬,杜侍郎可不准反悔。” 杜昙昼眉梢半挑,一脸诧异。 ——这个小财! 第8章 乌石兰 ====================== 第二天一早,莫迟便被下人带着,前往主屋和杜昙昼一起用早饭。 这次的早餐完全按照莫迟的胃口来,厨子按照杜昙昼的吩咐,把昨莫迟在马车上吃过的点心,全都又做了一遍。 莫迟刚夹起一个,还没送到嘴里,就有侍从急匆匆从门外赶过来:“大人!林、吴两位县公突然到访,他们等不及小的通报,已经进院了!” 杜昙昼偏头望出去,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在管家的引路下朝主屋走来,边走边还在互相争论。 林县公:“你家的马踩了我家的田地,是你该登门向我道歉!” 吴县公:“明明是你家的仆人蓄意破坏了我地里的庄稼,你怎么恶人先告状!” “哼!胡搅蛮!今我就让杜侍郎来评评理!” “杜侍郎最为周正公允,才不会听信你的谎话!他定会为我撑!” 两个老头谁也不让谁,你一言我一语,都气得胡子翘。 管家来到主屋外,正要通报,两位县公本没那个耐心,推开他径直走了进来,连招呼都不打,见到杜昙昼就告状: “杜侍郎,你说!这老家伙气不气人!” “杜侍郎,你说!他是不是无理搅三分!” 杜昙昼起身行礼。 “二位县公,究竟发生何事?” 缙京城外,坛山下,有大片连绵起伏的土地,城中不少达官显贵,都在此购置土地、兴建别业。 林吴两位的县公也有土地在此,巧合的是,他们在京城住在同一个坊内,在坛山下买的土地,居然也相邻。 几天前,林县公别业里的仆人发现草地被马踩过,怀疑是吴县公的人干的,双方大吵一架,不而散。 昨,吴县公的家丁又发现田垄被马踩踏了,怀疑是林县公的人恶意报复。 双方起了争执,骂架逐渐演变成械斗,两方的管家带着众仆从,抄家伙狠狠干了一仗,各自都有负伤。 当地的县官不敢管,夹在中间只能两头说好话,可两个老头脾气大,谁都忍不下这口气。 昨夜得到消息,两人气得一整晚没睡着,第二天刚亮,就跑来找杜昙昼这位临台侍郎主持公道了。 听完事情原委,杜昙昼忍不住笑了:“两位县公都是六十多岁的高寿了,怎么还像半大小子似的,一点小事都能闹起来。” 林县公抓住他左手:“你可要给我评评理!” 吴县公抓住他右手:“不准当好人!必须要说清楚谁对谁错!” 杜昙昼蹙着眉,出无可奈何的笑意,向莫迟投去求助的眼神。 莫迟假装看不见,本不为所动,早在俩老头冲进来之前,就抱着食盒跑到旁边的软榻上吃去了。 杜昙昼叹了口气,只能开始打官腔:“二位县公,不是下官不愿意出力,实在是陛下安排的公务太多,怀宁郡主遇刺的事,京城都传遍了,想必二位也听说了吧?陛下龙颜大怒,严令下官在年前必须破案,下官此时正值焦头烂额——” 林县公打断他:“别说了,我的马车就停在你府外,现在你就跟我去坛山,一来一回不超过半个时辰,绝不耽误你的公务!” 吴县公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外拖:“我的马车也在!杜侍郎与我同去现场!到了地方一看便知!” “这——” 杜昙昼被两个老头架着,连拉带拽拖出了主屋。 莫迟吃干抹净,把嘴一擦,为了赚护卫的报酬,跟着走了出去。 站在府门口拉扯了半天,最后杜昙昼谁的车也没上,带莫迟坐着自家马车,往坛山方向出了城。 林吴两位,也大张旗鼓地领着一群随从,往自家的别业赶去。 一炷香的时辰后,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坛山脚下。 乡间的小路两边,分别站着数十个家丁,拿着榔头、烧火、犁耙,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其中还有不少挂彩的,脸上身上还着纱布。 见到杜昙昼下车,两位县公着急忙慌地从车上蹦下来,都要拉着他去看被踩坏的田地。 杜昙昼轻咳一声,板起了脸:“既然二位相信下官,下官便必须秉公办事,从现在开始,下官要独自查看,调查结果出来前,二位和各自的家丁都不准手,能做到,下官便留下来调查,若是做不到,下官立即返回京城。” 两个县公像学生见了夫子似的,频频点头。 杜昙昼旋即对众家丁道:“听见你们老爷说的话了?都散了!” 家丁们互相搀扶着离去,二位老人家也在仆人的服侍下上了马车,去向各自在坛山的别馆,等候杜昙昼的裁决。 莫迟回头看了眼马车,转过来对杜昙昼说:“临台侍郎还要负责调和邻里争端么?” 家丁们离去前,为杜昙昼指明了土地被踩踏的地方,杜侍郎抬腿往前走。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