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杜昙昼在打趣自己,莫迟也不生气,他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问:“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杜昙昼一顿。 莫迟说:“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追那个人,你就不会身陷险境,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而且他要杀的也是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和你不一样,我已经习惯受伤了,就算被砍一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站在杜昙昼面前,与他不过几尺的距离,略垂着头,眼神却直勾勾地望着他,圆而上翘的眼睛睁得很大,眼底泛出动的波光。 这是杜昙昼从前没见过的样子。 莫迟不再低着眼帘不情绪、小心提防着他,也不再把所有的疑问藏在心里默默推测。 他外表坚硬的那层壳好像软化了一些,让杜昙昼看到了他柔软的内里。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还远不能触碰,但对莫迟而言,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杜昙昼缓缓开口:“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你受过的伤已经足够多了。” 第10章 一物有一主 =========================== 听他说完,莫迟许久都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刚要开口,外面就跑进来一个翊卫。 “大人!我们抓到了马倌!” 杜昙昼神一振:“立刻带进来!” 莫迟摸摸鼻子,站到旁边。 杜昙昼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披,同时三两个翊卫押着一个年轻男子,来到他面前。 “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 刚跪在地上,马倌就开始喊冤。 杜昙昼目光如炬:“本官尚未定你的罪,你因何喊冤?” “小的、小的……”马倌吐吐。 杜昙昼猛地一拍桌:“你是不是焉弥人的同伙?!” 马倌吓得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拿命担保,绝不认识什么焉弥人!小的……小的是赵青池将军府里的马倌,专替赵慎公子养马的!那平房里的马,就是小的奉赵公子之命,运到那里的!至于什么焉弥人,小的一概不知啊!” 杜昙昼眼神一凛,命令道:“想要活命,就把你知道的如数招来!” “是是!”马倌磕头如捣蒜。 马倌告诉杜昙昼,几前赵慎带他去了西常马场,把自家的马拉出来二十多头,特制的铁笼和加长板车,把它们藏到了坛山脚下的平房里。 冬寒冷,马匹需要照料,赵慎就命他留在马房,喂养马匹。 期间,有几个他没见过的陌生人偶尔在附近出现,马倌好奇,一问方知,那几人是附近种葡萄的农户。 如今进入冬季,没葡萄可种,他们闲来无事,便四处闲逛,逛到平房,见这里来了马倌这么个陌生人,就好奇地与他攀谈。 “刚才来的路上,几位军大哥问小的,小的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焉弥人!要是小的当时就能看出来,早就去报官了!” 杜昙昼:“焉弥与我们行事说话都不相同,你怎可能看不出来?!” “大人明鉴!那群人打扮装束均与咱们中原人无异!说的官话更是听不出口音,小的是真以为他们是缙京人啊!” 杜昙昼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审问:“赵公子为何要把马放在这里?你又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马倌颤巍巍从带里出一个木牌:“这是小的进出赵府的牌,大人一看便知真假!” 杜昙昼拿过牌,马倌又道:“至于公子的意图,小的不清楚也不敢问,只能说什么听什么。” 牌木质厚重,刻字清晰,还有赵家的家徽,不像是假的。 杜昙昼问:“你是哪一?什么时辰把马运来的?” “三、呃不,四前,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具体时辰。” 杜昙昼眉一拧:“昨夜你在何处?” “在马房附近的一间木屋内,这几夜小的都是在那里休息。” “那马呢?” 马倌奇怪道:“马?马在平房里啊。” 杜昙昼:“你们一次就把所有马匹都运来了?” “是。” 杜昙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须臾后,他对翊卫道:“先把此人押往临台收监,待证实他所言非虚后,本官自会放人。” 马倌被翊卫带下去了。 “两位县公家的田地被踩过两回,如果马倌没有说谎,四前那次是赵慎将马运来,不小心踩踏导致的,那昨夜田垄上的痕迹又是谁留下的?” 莫迟回忆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你是在哪里寻到的弓箭?” “哦,那马倌至少有一点没撒谎,离平房不远还有间小屋,应是猎户留下的,屋外挂着张弓,地上还散落着十几枝箭……!” 杜昙昼蓦地抬起头:“那弓是猎弓没错,可那十几枝箭却不像平民所制,倒像是——” “倒像是兵部武器库里丢的羽箭。”莫迟替他说完了他想讲的话。 莫迟带着翊卫赶回平房,杜昙昼有伤在身,不便同去,于是留在林县公别馆等待。 半个时辰后,莫迟赶了回来:“那平房内部还有一层隔间,在隔间里找到了数把兵器,除了少了十几枝羽箭,其余都和武器库失窃的数目对得上!” 丢失的武器和赵慎的马出现在同一地方,在那附近现身的,还有中心醉酒肆的伙计。 中心醉的焉弥人疑似杀死了盗走武器的武库护卫,而赵慎又和这群焉弥人关系匪浅。 杜昙昼沉道:“看来这位赵公子无论如何也撇不清了。” 莫迟不愿意相信,赵将军的儿子会勾结焉弥人。 “万一……他其实真的完全不知情,只是受人蒙蔽,或者别人利用呢?” 杜昙昼思索片刻,当机立断道:“回城,探查中心醉。” 当下午,杜昙昼回城后,立即命人搜查中心醉酒肆。 担心有人暗中做手脚,杜昙昼带着伤亲自上阵。 原本正是开门做生意的时辰,中心醉却大门紧锁,杜昙昼一脚踹开木门,谁知酒肆内竟空无一人,连管家带伙计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昙昼快速走过前院,直奔后院的仓库而去,在那里的五斗柜中,他找到了莫迟提过的家信。 打开只扫了几眼,杜昙昼猛地将信纸合上。 身边的翊卫忙着搜查,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细想了想,将家信进了怀里。 “大人!请看!” 有翊卫在砖墙的夹间找到几张纸,杜昙昼凑过去,借着火把一看,发现是几张银票。 “昌安济商号……一千两整?这薄薄几张纸,居然能值好几千两银子?!” 旁边的翊卫首领看得都傻了眼。 杜昙昼面凝重,不发一言。 一番彻底的搜查后,中心醉再无其他可疑的物件,杜昙昼便让翊卫收兵了。 回到杜府,莫迟正坐在杜昙昼房中烟管,见他回来,吐了口烟圈,问:“如何?” 杜昙昼神严肃:“你看过赵青池写的家信么?” “没有。”莫迟实话实说:“我曾经陷入过中心醉,但还没来得及打开细看,外面就有人来了,我不得不先离开了。” 杜昙昼从怀里掏出几封信:“你了解赵将军,看看里面的内容和笔迹,究竟是不是赵青池本人写的。” 莫迟心里打了个突,他从杜昙昼手里接过来,出信纸,飞速扫了几行字,便霍然抬起头看向杜昙昼。 杜昙昼明白他的意思。 “我亲自带人去搜的,亲手从五斗柜里找出来的,不会有人虚作假。” “这——”莫迟出现了难得的语:“这字迹应当是赵将军的没错,语气措辞也很像他,可、可这,这不符合常理啊!” 信里的头几行字,赵青池连问候都没有,直接就告诉赵慎,让他想办法在缙京城内到武器和马匹。 看到这里,赵慎的一切行为似乎都有了理由。 但接下来的内容更让莫迟心惊,赵青池对儿子说,中心醉的老板是他的故友,如果赵慎遇到难处,可以去找他帮忙。 “赵将军怎么会让儿子寻求焉弥人的帮助?” 杜昙昼沉声道:“你继续往下看。” 莫迟一目十行地扫下去,越看越不敢置信。 赵青池还在信里说,军中有人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他本打算将那军士灭口,谁知那低级军官竟打听到了口风,趁夜逃离了毓州,准备逃往京城告御状。 赵青池派人一路追杀,却屡屡被他逃,此后甚至一度不见踪影,就在几天前,有人在京城外的西常马场附近,见到了那个人。 赵青池让儿子派人前去截杀,务必要将此人拦在缙京城外。 莫迟又惊又疑:“这人该不会就是郡主救下的那个书生?” “极有可能。”杜昙昼说:“当时我就发现,那人虽是一副书生打扮,脚上穿的鞋子却是军中的制式,只是后来遇到蒙面杀手,我便没来得及深入探查。” “所以……那群刺客就是赵慎派来的?” 莫迟看上去不愿意相信,心里却不由得信了几分。 “怪不得曾遂会愿意卖命,怪不得那晚我怎么刺他,他都不愿意说出主使者,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哪个夜不收会不愿意为了赵将军卖命呢?” 杜昙昼说:“剩下几封信我都细细看过,基本都是他们父子关于这几件事的谋划,我尚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这种筹谋,图的必定是大事。” 莫迟却不绕弯子,直言问道:“你怀疑赵青池谋反?” 杜昙昼没出声。 “不可能。”莫迟断然不信:“谁都可能反,唯有他不会。”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