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资格借调卫之人,除了皇亲国戚,还有四品以上的官员。 只是这个范围依旧甚广,不可能一一查实。 杜昙昼突然问:“杜琢,如果是你,你撕掉了这张纸后会怎么做?” “小的当然是将其烧掉,确保万无一失。” 杜昙昼却说:“不,撕掉记录的人一定没有把它烧掉,因为他本没有机会。” “啊?”杜琢一脸茫然:“大人,可否明示?小的已经跟不上您的思路了。” 杜昙昼:“你有没有想过,撕掉这张纸的人会是谁?” “当然是调派卫的人!” 杜昙昼摇摇头:“除了护卫城外,卫还负责保护京城内的皇亲国戚。能调派得了卫的人,非富即贵,一旦出现在卫官署,立刻就会被认出来,而且只要一问我来之前有谁来查过这本目册,不就能把他找出来了?” 杜琢恍然道:“小的明白了,那就是他派来的手下。” “对,而且这个手下很有可能就是卫之一,只有悉卫军官署的人,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撕掉记录。” 杜琢连连点头:“那人既然身处卫官署,在撕走这张纸后,定然不可能生火将其烧毁,那样动静就太大了。” “没错。”杜昙昼毫不迟疑道:“他最有可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这张纸撕掉,然后混在被撕除的其他公文中一起扔掉。时一堆碎片混在一起,即便被人看到,也绝对看不清他撕了扔掉的究竟是什么。” 杜琢忙道:“小的懂了!也就是说,这张纸的碎片现在还有可能就在卫官署,小的这就命人去搜。” “不可,不能打草惊蛇。”杜昙昼沉思须臾,有了主意:“为了保密,缙京各大官署内,所有被撕毁的公文都由专人统一收集,集中处理。你带上临台侍卫,埋伏在卫官署后门,待到来收公文的车离开卫,你立刻拦下来,将所有碎片带回临台,命人一一检查。” “遵命!” 杜昙昼:“记住,务必要谨慎,若能找出这张记录,也许我们就能找出幕后主使了。” “是!”杜琢领命离去。 杜昙昼放下账册,走出库房。 看守库存册的卫上来,向他行礼:“大人看完了?” “有劳。”杜昙昼伸向袖中,摸出几枚铜板给他。 和铜板一起被带出袖口的,还有几张银票。 杜昙昼拢了拢袖子,正准备把银票回去,脑中突然灵光大作。 等等,银票?! 当时搜查中心醉和赵府时,查出赵慎给中心醉老板的银票和票据。 在商号存取钱银时,也需本人签字作证,既然朱荣能模仿赵慎的笔迹,那在昌安济商号取走银票的人,会不会本不是赵慎,而是朱荣假扮的?! 杜昙昼神情一凛,大步走出卫官署,飞快上了马车。 “去昌安济商号!” 马夫甩下缰绳,车轮轧着青石板碌碌向前。 不久后,昌安济商号门口。 杜昙昼从马车上跳下。 门口的小二见他身姿华贵,立即上前,热络寒暄道:“公子可是来存钱的?” 杜昙昼亮出牌:“本官乃临台侍郎杜昙昼,特来贵商号查案,请贵号掌柜出来一见。” 昌安济二楼,茶室内。 商号掌柜亲自为杜昙昼上了茶,点头哈道:“侍郎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直言,草民定言无不尽!” 杜昙昼也不喝他的茶,说道:“本官问你,昌安济存取银钱是否需要本人在场?” “回大人,本号规定,欠款在一百两以下只需签章,五百两以下需要本人亲手书写许可,五百两以上就必须要本人到场,不仅要盖章,还要留下签名,号里的伙计还要认真比对签名和印章图案,确定无误后,才能取出钱来。” 杜昙昼又问:“若是三千两的银票呢?” “哦哟,那就需要伙计和草民本人亲自出马,核实了对方身份后,才能支出银票了。” 杜昙昼:“昌安济最近可有如此大笔的银两支出?” “最近……”管家皱着眉想了想,突然说:“有的!就是赵青池将军的儿子,赵慎公子!他不久前要了三千两的银票!” “也是你和伙计一同支出的?” 管家道正是。 杜昙昼追问:“你见到了赵慎本人。” 管家很确定:“见到了。” 杜昙昼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正是朱荣的海捕文书。 指着朱荣的画像,杜昙昼问:“赵公子可长这样?” 管家认真端详了良久,点点头道:“正是!不过这赵公子怎么跑到海捕文书上去了?难道——?” “那来支取银钱的不是赵公子,是他府里的小厮假扮的。” 管家大惊,连连否认道:“这不可能啊!草民当时核对了签名的字迹和印章的图案,全都对得上!这、怎会——?!” 杜昙昼紧盯他的双眼:“你从前没见过赵慎?” 管家:“别说草民了,就连商号里的伙计都没见过,存钱入商号无需任何验证,赵公子此前将银两存来时,都是让府里的管家来的。” 管家难以置信地摇头道:“那上门来支取银票,还是草民头一次见他,当时草民还在心中纳罕,这大名鼎鼎的赵青池将军之子,怎得生得如此平平无奇,还不如草民老家村里的秀才,怎料那人竟是假冒的?!” 杜昙昼收起文书,道:“取银票时是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管家突然想到:“当时还是他夫人陪同他来的!这就是为什么草民没想过那人会是假的!人人都晓得赵公子新婚不久,出入有夫人陪同实属正常,草民便更加没起疑心了!” 夫人? 杜昙昼沉思须臾,缓缓道:“那女子是不是年纪尚轻,圆脸杏眼,容貌娇憨,行走间自带一股雍容气度?” “是了是了!”管家拍手道:“大人形容得真贴切!就像亲眼所见一般!” 杜昙昼的眸慢慢黯淡下去。 他让人收起海捕文书,对掌柜叮嘱道:“今本官前来调查一事——” “草民明白!草民定守口如瓶!” 回到临台,天已暗,杜琢尚未归来,怕是还没有等到回收公文的马车。 杜昙昼走进正堂,问掌固:“被怀宁郡主救出、自称是赵青池手下的嵇燃,是不是还住在临台?” 掌固说是。 “升堂。”杜昙昼肃然道:“本官要提审嵇燃。” 第30章 起火的地方,竟然是莫迟的宅院! =============================================== 等待侍卫将嵇燃提来时,杜昙昼坐在案桌后,闭目沉思。 家信是假的,银票是假的,武器和马都是被人以各种手段,暗中运往坛山脚下。 那宣称自己是从毓州逃往京城告发赵青池的嵇燃,定然也是假的。 目前唯一暴出来的幕后主使,只有武库员外郎吕渊,既然是他偷运出了武器,那么嵇燃有没有可能也是…… 杜昙昼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不久后,嵇燃被侍卫带到,跪于堂下。 杜昙昼撑着下巴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这些时在临台待得可好?” “甚好,多谢大人照拂!”嵇燃抱拳道:“只是末将客居多,心中颇为思念家人,只待风波平息,归家省亲。” “思乡乃人之常情。”杜昙昼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本官这几就过得不太舒坦了,本官近抓了个嫌犯,他的供词与你所说颇有不同之处,本官眼下……不知该信谁了。” 嵇燃叩首道:“大人明鉴!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说谎,甘受大刑!” “不要这么紧张,本官还没有怀疑你。”杜昙昼悠哉道:“只是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为本官解惑。” 嵇燃说是。 “本官问你,你是从毓州一路逃至京城,可怀宁郡主捡到你时,似乎没有在你身上寻见文牒,没有文牒,你是如何通过各城镇赶到京城的?” 嵇燃:“末将……末将原本是有的!只是在京城外遇到赵慎派来的追兵时,不慎丢失了!” 杜昙昼不置可否,又道:“你说你是赵青池麾下、柘山关守军,本官问你,你是哪团哪旅哪队哪火?” 嵇燃顺畅答道:“末将是三团五旅二队一火的火长。” 杜昙昼然变,用力一砸惊堂木:“一派胡言!” 他的态度变化之快,连在旁边记口供的掌固都吓了一跳,手不自觉一抖,往腿上滴了好大一团墨。 嵇燃也是浑身一颤,旋即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末将句句属实——” “柘山关守军是大承军队中的锐之师,为了抵抗焉弥的尖刀铁骑,赵青池收拢编制,整军被分为上中下三府,每府又分为四团,不要说火了,连队的建制都没有!你是在哪里当的二队一火的火长?!” 嵇燃瞠目结舌,语道:“末将、末将——” “只怕你的从属编制,是背后指使你陷害赵青池的人编出来,让你拿来骗人的吧?!” 嵇燃难掩惊惧,却迅速调整表情,主动发难:“末将不知大人此言何意!末将冒死进京告状,就是为了将赵青池的叛国行径禀奏给陛下!末将屡遭追杀,千难万险才逃入临台,怎么在侍郎大人的嘴里,就成了陷害忠义的佞?!” 杜昙昼抚掌道:“好一个忠诚义子!只是不知关在临台地牢的吕渊,听到你这番言论,心中会作何想?” “吕大人怎会——?”嵇燃面上浮起一丝慌。 杜昙昼打断道:“你一个远在柘山关的将士,怎会知晓吕渊的名姓?” “这……”嵇燃头冷汗,嘴煞白,眼看已到了强撑的尽头,却还硬着头皮解释道:“……吕大人是兵部的官员,末将的军籍账册也都记载于兵部的册录内,末将听说过吕大人的名字,也不稀奇吧?” 杜昙昼赞同地说:“是了,你也知道你的账册都在兵部,想来,吕渊为了给你的身份造假,做了不少手脚吧。” “末将冤枉啊!”嵇燃寻不出理由,便连声高呼冤枉。 多年的审问经验告诉杜昙昼,到了这种时候,就是疑犯词穷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