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主人对我有恩,我落魄至沿街乞讨之际,是主人收留了我,给我活干,帮我治好了腿,还给了相当丰厚的报酬。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所以就算今大人要我的命,我也不能说。” 听完,杜昙昼与莫迟对视一眼,看来曾遂还不知道怀宁已死。 杜昙昼朝莫迟使了个眼,莫迟心领神会,他故意对曾遂冷嘲热讽:“你倒是忠心,你可知道,你的主人勾结焉弥人,暗中谋害赵青池。你身为夜不收,怎能助纣为?” 曾遂却惊讶万分,他双目圆睁,嘴巴半张,惊愕之,不似伪装。 “他勾结焉弥人?还要害赵将军?!我以为他只是想要攀附权贵、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莫迟一怔,“你说的是——” 杜昙昼忽然察觉到其中关窍,拦住莫迟,转而对曾遂说道:“你的主人都死了,你何必再为其隐瞒?” 曾遂更加震惊了。 杜昙昼板起脸,正道:“你的主人怀宁郡主畏罪自杀了,你还不知情吧。” 曾遂愣住。 他的愕然不像是对怀宁的死,倒像是对杜昙昼所说的话。 杜昙昼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忽然撕开了黑暗,从混的千头万绪中出了蛛丝马迹。 他失声道:“你的主人不是怀宁?” 曾遂的眼睛在杜昙昼和莫迟脸上来回扫动。 他的反应似乎印证了杜昙昼的猜想,那个心中的答案几乎要呼之出了。 下翻涌的思绪,杜昙昼再次向曾遂确认:“你是如何被你的主人所救的?” 曾遂顿了顿,回忆道:“那时我落魄至路边乞讨,是主人见我可怜,收留我当做护卫。” 杜昙昼听完,身体不觉后仰,像是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结论。 他按住眉心,带着目愕然,沉思半晌。 最后,他缓缓放下了手,像是终于在黑暗中寻到了光明。 他紧紧盯着曾遂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了,他就是兵部尚书,曹世。” 此言一出,不要说曾遂,连莫迟都惊住了。 他倏地看向曾遂的脸——无需多言,只要看曾遂的表情,莫迟就知道,杜昙昼说对了。 不顾众人的惊讶,杜昙昼沉着地分析道: “从吕渊说怀宁主动找上他开始,我就觉得不对。怀宁要做的是谋反的大事,吕渊一介小小的武库员外郎,除了能偷偷搞点武器出来,其余的什么都帮不上忙。我若是怀宁,绝不会去找这种无名小卒联手,我要找的,定是手握重权的大官,这是其一。” “其二,看守赵府的是翊卫,而翊卫的最高统领就是曹世,他完全可以提前告知翊卫,让他们对赵夫人的出行不加阻拦,让她顺利来到太常寺外,通过此事将她牵扯其中。”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莫名其妙对一个跛足乞丐慷慨相救,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而曹世手握全国兵籍,自然很清楚朝中活着的夜不收都分布于何处。他可能早就看中你曾遂夜不收的身手,于是设计在大街上向你伸出援手,让你恩戴德,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杜昙昼缓了缓,继续道:“眼下我唯一还没想明白的,就是他对你刑讯供,到底是要从你手中拿到什么?” 东厢房随即陷入寂静,呼间,只听得到屋外凛冽的北风呼啸,窗户被吹得砰砰作响,蜡烛的火光在墙上投出跳动的暗影。 莫迟想,难怪他对整件事一直有诡异之,试想怀宁一个未出阁的郡主,行事必有诸多不便。 只凭她一人,如何能够暗中勾结多方势力? 假设背后有曹世与她联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莫迟暗暗摇头,说不定怀宁才是被利用的。 曹世利用她替自己冲锋陷阵,一旦漏了马脚,就将她推出去定罪。 若不是莫迟偶然被卷入其中,若不是杜昙昼若观火,陷害赵青池谋反案,早就以怀宁畏罪自杀作为收尾了。 杜琢大气也不敢,视线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 良久后,曾遂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愧是临台侍郎……当时,曹尚书说要主动将兵部失窃案告知于您时,我就觉得不妙,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栽在了你手里。” 曾遂体力开始不支,他慢慢躺下,了几口气,才幽幽开口:“我确实替曹尚书和怀宁郡主传递了不少信息往来,可他们密谋的事,我也是近几才听到一点风声。但他们究竟犯下何等大罪,能让郡主都服毒自尽,我的确无从得知了。” 他看了眼杜昙昼的脸,“想来此事不小,能与赵将军扯上关系,怕不是谋反吧?” 杜昙昼眼皮一跳,不自觉瞥了眼莫迟。 你们夜不收都是什么来头?个个都得猴似的。 曾遂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定了定神,道:“看来侍郎大人已经成功解决此事?还好,没有因为我的疏忽,害了赵将军。不过其实我对曹尚书也知之甚少,我能代的,也许帮不上大人什么忙。” 曾遂说,他替曹世做的事,主要是传信以及联络朝中众臣。 早在几年前,曹世为了坐上兵部尚书之位,就常常在暗中结大臣,时常为京中官员们献上财宝美人,让其为己所用。 送钱送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都会给曾遂去办。 曾遂拿人钱财,自然替人消灾,何况不过是大臣之间的肮脏易,既不会扯上焉弥人,又不会伤到其他夜不收,曾遂做得心安理得。 三个月前,曹世突然开始和怀宁郡主有了非常频繁的往来。 曾遂送出的东西里,十有八九都是送到怀宁府上。 起初送的还是些金银珠宝,后来送的几乎都变成了书信。 明面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兵部尚书,和一位年仅十六的大承郡主本毫无集。 暗地里,他们一旬之内来往的书信,多达十数封。 曾遂对信件内容一无所知,夜不收的经历,让他学会了谨慎,不该知道的事,从不会主动打听。 如此一月过后,曹世直接将曾遂派到郡主府,让他听从怀宁的指示,暂时为她效力。 此后,曾遂做的所有事,都是听从了怀宁的命令,包括带人在官道外佯装刺杀她。 曾遂转眼看向莫迟,道:“谁知那次我就遇到了你。” 被莫迟和杜昙昼齐齐找上家门后,曾遂还是对怀宁所做之事产生怀疑,而由于他的身份被莫迟认出,怀宁担心他误事,便不再让他执行任务。 曾遂因此有了暗中调查的机会。 “知道我善于保守秘密,曹世便将与怀宁的所有往来书信给我处理。最开始我自然是全数烧掉,但自从起疑后,我出于……出于曾为夜不收的,在拿到书信后,不仅会细细看过上面的内容,还将信藏在了隐秘之处。” 杜昙昼:“这就是他们拷打你,要你出的东西,那你为何宁死不?” 曾遂又看了眼莫迟。 杜昙昼移动身体,挡在莫迟面前,严肃道:“好好说话,不要和本官的护卫眉来眼去的。” 曾遂:“……” 莫迟:“……” 杜琢:“大人,您要是闲得没事就喝口茶吧。” 杜昙昼置若罔闻,用身体把莫迟挡了个严严实实,继续问:“因为你发现曹世利用你暗害莫迟,所以你不愿意再为他做事了?” “……是。”曾遂点了点头。 莫迟当时在坛山脚下发现的夜不收文字,纵然不是曾遂亲自写的,也是他将那一行文字教给曹世的。 而曹世则利用这句话,和冷容一起做了个局,把莫迟抓进了。 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 冷容不了解焉弥,怀宁连缙京城都没出过,他们二人不可能一眼就看出莫迟的戒指来自焉弥。 但曹世作为兵部尚书,对焉弥人的习俗颇为悉,想来应是怀宁眼尖,偶然见到莫迟掉出的戒指,将上面的图案记下后告知曹世。 曹世看出是焉弥贵族的纹样,又将此事作为人情卖给冷容,手把手教冷容借莫迟对付杜昙昼。 之前杜昙昼就觉得奇怪,冷容这么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臣,一辈子也没干过蝇营狗苟之事,哪有本事设下如此陷阱。 曾遂:“不久前的某天,曹世来到我的藏身处,偏要我教他几句夜不收文字,我也担心文字造成不好的后果,所以在教了他几个他想学的词后,我故意骗他学了个警示记号。” 莫迟接着他的话说:“然后我就在坛山见到了那行字和末尾的警告符号,要不是你留了那个记号,我也不会为了救你被冷容抓了。” 曾遂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你以为我会想要叛逃吗?” 曾遂告诉杜昙昼,他在后期曹世与怀宁的往来书信中,只能看出曹世利用兵部尚书的身份,为怀宁偷运出了一些武器,还承诺为她搞到赵慎的马。 曾遂虽看不出怀宁究竟在密谋什么,但事关赵青池之子赵慎,曾遂不得不提高警觉。 后面又有了曹世骗他以暗害莫迟一事,曾遂就有了叛逃的想法。 对夜不收而言,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忠诚,何况曹世对他有恩。 曾遂没有办法马上做出背叛曹世的决定,为了自保,在下决定之前,他悄悄将曹世与怀宁的往来信件,转移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但也许是因为他犹豫了太久,又或者他转移信件的举动被发现了,曹世还是察觉到他想要背叛。 曾遂:“所以曹世将我抓了起来,让手下的兵部卫士对我严刑拷打,看到他那么在意那些信,我就明白,他和郡主所做的,恐怕不是小事。只是我没想到,居然和焉弥人有关。” 杜昙昼问他书信在什么地方。 曾遂情不自,又把目光瞥向莫迟。 杜昙昼闭了闭眼,短促地叹了口气,“可以了,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偷看莫迟了。不是我自夸,我应该是这间房里最好看的人,你要是实在想看,可以看我。” 曾遂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们谁我也不稀罕看!缙京城里美女如云,我看你们两个大男人干吗?!我瞟他是因为我把信都藏在他家了!” 片刻安静后,杜昙昼和莫迟齐齐开口: “你把信藏我家干吗?!” “你把信藏他家干吗?!” 曾遂扣了扣脸:“这不是……我在京城也没什么别的安全地方嘛……再说了,莫迟又不会出卖我……” 莫迟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他陡然沉下脸问:“你把信都藏在什么地方了?” 曾遂被他的脸吓到,颤巍巍说:“你家北面围墙拐角处的墙里,我可没翻墙进去过,你要是丢了东西可不准找我!” 杜昙昼和莫迟又齐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应该没被大火烧掉。 杜昙昼对杜琢道:“备马,一会儿就和我去莫迟家,把信取出来。” 莫迟想了想,又问:“除了送信以外,你还有没有替曹世和怀宁做过什么奇怪的事?” 曾遂点头:“有件事的确相当奇怪,我还曾帮曹世去找过一个人牙子,让她将几个下人卖进了赵府。”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