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簿册库内。 “找到了！”终雪松捧着厚厚一本征兵名册，指着纸上“周回”二字，兴奋地走到杜昙昼面前：“大人请看！” 杜昙昼凝眸看去，在永章十五年的缙京招兵名录下方，很快看到了周回的名字。 “永章十五年三月……年十七，缙京人士……毓州军……永章二十年殁于柘山关外，年二十二。” 终雪松 动地说：“周回是永章十五年 天从军，因为会说乌今和焉弥两国官话，很快被调派入毓州军。” 他振奋地看着杜昙昼：“看来下官得到的情报不是假的！周回真有其人！明面上他是大承将士，死于永章二十年，但不久后他却摇身一变，成了焉弥官员，真实的死亡时间是一年以后的永章二十一年冬天！” 杜昙昼慢慢抬起头。 终雪松沉浸在即将推测到真凶的喜悦里，语速极快：“其中的相悖之处，请容下官斗胆一猜。下官猜测，这个周回应该是舒白珩的手下，当年随他一同叛向焉弥！为了顺利 身，周回很有可能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而后改头换面，以鹿孤的身份进入焉弥，后因为叛逃有功，在焉弥朝中得到了官职，但最终还是被多疑的处 朱闻杀了！”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杜昙昼的脸，急切地问：“大人，下官的推断可有不合理之处？” 杜昙昼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认为，杀死候古和象胥官的真凶会是谁？” 终雪松认真地说：“结合二人的死状和他们与周回的过往，下官猜测，凶手应当是周回的家人亲眷，为了给周回报仇，才会痛下杀手。” 杜昙昼眉头紧皱，却迟迟不语。 终雪松分析道：“如果想要找到真凶，我们也许还要查清楚，当年在焉弥究竟发生过什么。周回有没有真的走漏消息给大承？他又是怎么得罪了候古和象胥官，才会被他二人告发？毕竟这两人都是乌今人，害死一个焉弥官员，对他们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说得对。”沉 良久，杜昙昼才从 膛深处叹出一口长长的气：“你说得很对。” 得到了他的肯定，终雪松却 出为难的神 ：“可是，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知晓当年往事的人呢？” 杜昙昼低声道：“本官知道一个人。” “谁？” 杜昙昼抬起眼，看向终雪松：“国师卜黎。” 莫迟站在街角的房檐下，他前方不远处，就是木昆的驿馆。 京中近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从这位王子殿下入京后开始的，而死的两个乌今人…… 莫迟解下 间的长刀，握于掌心， 门路地翻过驿馆的围墙，像上次那样，将身形隐藏在马厩之中。 不同于驿馆外的重兵把守，馆内几乎见不到几个人。 木昆王子十分服从大承的安排，每都静静待在房中，等待乌今使团的到来。 而进来服侍他的几个终家侍从，也都乐得清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聊天偷懒去了。 莫迟在马厩内静待许久，仍不见一个人影出现，于是悄然走出马厩，想要深入驿馆楼内打探。 就在这时，馆内的小楼里突然传来脚步声，莫迟立刻缩回马厩的木柱后，锐利的双眼不动声地盯牢小楼的木门。 不久后，门吱呀一声打开，木昆的随从从楼内走了出来。 此人莫迟曾经见过，就在之前的杏林宴上，他代表木昆出席，还与众进士同乘画舫游湖。 莫迟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那张脸，所以最初，他并没有对这个随从升起太多的警觉心。 随从走出小楼，抬眸望了望院中，然后朝马厩走来。 他手里提了几 萝卜，似乎是想用来喂马。 莫迟移动脚步，悄无声息地摸到马厩外墙侧后，紧盯随从的一举一动。 随从走到几匹马跟前，把萝卜扔到食槽里，几匹马立刻啃食了起来，他轻柔地摸了摸它们的鬃 ，看上去是相当 马的样子。 他的外袍随着他抬臂的姿势松散开来，又被风吹开，出了衣带和间的带钩。 见到那枚铜带钩的瞬间，莫迟的瞳孔霎时一缩，整个人如被兜头泼了一桶寒冰一般，森寒之意从头顶一路贯穿至四肢百骸。 他的脚上仿佛坠了千斤之重，一步都无法移动，身体僵硬得如同深陷泥沼，连呼 都变得无比艰难沉重。 两年以前，身为乌石兰的他奉处朱闻之命，离开王都，前往焉弥西北送信。 回城路上，正值冬，天降暴雪，乌石兰驾马穿行于纵横山谷之中。 雪已没到了马肚子，乌石兰顶着风雪，前进的速度不得不缓慢下来。 他走了一整，也没能离开这片山谷地带。 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但乌石兰一刻也不敢停下。 若是不赶在处朱闻规定的子回到王都，那位疑心极重的摄政王不知会生出多少怀疑。 马已经走不动了，乌石兰就跳进齐的积雪中，拉着马匹，靠一双腿往前走。 就在人困马乏之际，风雪之中，一个蒙面人出现在前方。 那人见到乌石兰，一句话都不说，提着刀就劈了上来。 几的接连奔忙，加上大雪中的艰难行走，这些都大大消耗了乌石兰的体力，他的反应不可避免地变得迟缓。 几番 斗之后，乌石兰被蒙面人一刀刺中间，通红的鲜血 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乌石兰仰面倒地，栽进雪堆里，一时失去了意识。 自始至终，乌石兰都没有看见蒙面人的长相，只记住了那人系在间的铜带钩。 那一夜，乌石兰差点被冻死，要不是他带来的马极通人 ，一整晚都依偎在他身侧，他可能早就死在山谷之中了。 等他从昏 中苏醒过来，为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再踉踉跄跄地一步步走出谷地，回到王都时，距离处朱闻要求他归来的期，足足晚了三天。 进了王城，乌石兰连去看大夫的工夫都没有，带着上的伤和浑身的血迹直奔摄政王 殿。 处朱闻高坐在人骨椅上，撑着下巴望着跪在殿内的乌石兰，久久都没说话。 就在中众人以为乌石兰这次必死无疑时，处朱闻低沉的声音才从王座处传来：“你先去找人看看伤，再把那身血淋淋的衣服换了，它穿在你身上，不好看。” 乌石兰颤抖着呼出一口热气，深深弯下，忍着伤口的疼痛，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遵命。” “还有一件事。”处朱闻直起，转了转手上的宝石戒指，那是象征焉弥王权的圣戒。 乌石兰保持着头磕在地上的姿势，殿内众人一动也不敢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摄政王的旨意。 处朱闻慢条斯理地说：“有个叫鹿孤的官员，为了钱，偷偷把焉弥的情报卖给大承。三天前，他被我抓了起来，今早已经认罪了，你替我去审审他，要是没有问题，就将他五马分尸吧。” 乌石兰浑身的血 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原本憔悴的脸当即惨白得瘆人。 他的脊梁骨紧绷到了极致，却还要死死咬着牙关，从被愤怒和恐惧占据的大脑中，绞尽脑汁思考应对之策。 “属下……”从紧抿的 边溢出的嗓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身的疼痛即便再剧烈百倍，也抵不过内心的怆痛：“属下……遵命。” 乌石兰单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不稳的步伐，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而在这时，处朱闻又突然改主意了：“算了，你也别去地牢了，我叫人把鹿孤押过来，你当着我的面审他。” 莫迟如遭雷殛，登时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半天都无法言语。 如果他能独自在牢中审问鹿孤，那么就算救不出战友，至少也能给对方一个痛快，让其免受酷刑之苦。 可要是当着处朱闻的面让他受审，那…… 莫迟一寸寸回过僵硬的脖颈，向处朱闻鞠躬行礼，弯时，他的脑子疯狂 转，终于想出了一个算不上理由的借口：“朱闻大人，行刑场面血腥难看，若是将犯人带到您的面前受审，只怕会玷污了您华贵的殿。” “无妨。”处朱闻偏头，出了一个笑容：“我偏殿内有面枝莲地毯，图案我很喜 ，只是嫌它颜不够红，你就在那里审他吧，正好用他的血来染我的地毯。” 那天，他是如何走出正殿的，莫迟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如果他不是遇到了杀手，如果他没有晚回来三天，也许周回就不会死了。 而两年以后，当年于山谷中刺杀他的人，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此刻，那个人就在他眼前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只要一出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他的命。 莫迟握紧长刀，耳畔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第98章 “周回死于乌石兰之手。” ========================================= 去往太史局面见卜黎的马车上，终雪松问：“为何卜国师会知晓焉弥往事？” 杜昙昼告诉他：“我大承对焉弥局势最为了解的，当数毓州军麾下的夜不收，夜不收潜伏进焉弥境内收集情报，得到的消息都是最高机密，全都经由赵青池之手统一汇总，由他整理后再送入京中。” “舒白珩叛变后，我朝对焉弥接连打了好几场败仗，陛下忧心战局，命令卜黎开坛做法，占卜国运。那个时候，为了让卜黎的推算更为准确，陛下曾破例让他看过所有夜不收送回来的情报，那些消息里，说不定就记载了鹿孤死亡的真正原因。” 终雪松仍有些担心：“即便夜不收探听到的情报里，真的有关于鹿孤的部分，可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卜国师还能想起来吗？” 杜昙昼：“国师为人谨慎，如果本官猜得没错，当年的记录不会丢失，应该全都被他保存在太常寺内。” 卜黎见到二人，又听杜昙昼说明来意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他对杜昙昼说：“几天前我闲来无事，随意卜了一卦，卦象提示我，近会有旧友问起过往之事，没想到居然应验到你身上。” “那请问国师，卦辞是让您告诉我，还是需要您保密？” 卜黎敛眉思忖片刻，对杜昙昼说：“卦象让我知无不言，但夜不收的情报向来属于最高机密，当年我也只看过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而已。我可以把我所知的转述给你们听，但当时的一应记录很快就被兵部回收封存，想要看到最原始的记录，只怕需要陛下的允准了。” 终雪松按捺不住对于真相的好奇：“国师还记得多少，就告诉下官多少！哪怕只能得到一点点线索，下官也 不尽了！” 卜黎理了理思绪，少顷后，才对二人说道：“与鹿孤有关的事，我所知的，只有这么几件。” 卜黎说，当年的乌今国内，就有另一派势力抬头，说要毁掉和大承的和平盟约，转而投靠焉弥，最好能够与焉弥联合，共同侵 大承的土地。 彼时乌今在明面上仍是大承的盟友，为了取信于处朱闻，有名为执思的贵族暗中出使焉弥。 “执思不是独自一人前去，他还带上了自己的亲弟弟，执骨。两人是否与处朱闻达成了什么约定，至今仍不得而知。但几个月后，执思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焉弥。又过了不久，就在永章二十一年冬天，他的弟弟执骨，忽然联合两位仆从，向处朱闻告发鹿孤，声称他 密叛国。” 杜昙昼思索道：“也就是说，当年告发鹿孤的，除了候古和象胥官，还有那个叫做执骨的人？而且，他们是在执思死后开始对鹿孤发难？” 卜黎点点头，继续道：“鹿孤受审后承认了罪名，当然很快被处朱闻处死，但是……” 他停顿在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杜昙昼几眼，显得有些迟疑。 终雪松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卜黎定了定心，正道：“在夜不收的情报里，鹿孤是被处朱闻的侍卫长乌石兰亲手所杀。” 杜昙昼呼一滞，终雪松睁大双眼：“乌石兰？那不就是——莫大人在焉弥的……？” 卜黎：“不错，也就是说，鹿孤是死在了大承夜不收手中。” “那后来呢？！”终雪松急急问道。fonｄY.ＮeＴ |
动地说：“周回是永章十五年
天从军，因为会说乌今和焉弥两国官话，很快被调派入毓州军。” 他振奋地看着杜昙昼：“看来下官得到的情报不是假的！周回真有其人！明面上他是大承将士，死于永章二十年，但不久后他却摇身一变，成了焉弥官员，真实的死亡时间是一年以后的永章二十一年冬天！” 杜昙昼慢慢抬起头。 终雪松沉浸在即将推测到真凶的喜悦里，语速极快：“其中的相悖之处，请容下官斗胆一猜。下官猜测，这个周回应该是舒白珩的手下，当年随他一同叛向焉弥！为了顺利
身，周回很有可能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而后改头换面，以鹿孤的身份进入焉弥，后因为叛逃有功，在焉弥朝中得到了官职，但最终还是被多疑的处
朱闻杀了！”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杜昙昼的脸，急切地问：“大人，下官的推断可有不合理之处？” 杜昙昼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你认为，杀死候古和象胥官的真凶会是谁？” 终雪松认真地说：“结合二人的死状和他们与周回的过往，下官猜测，凶手应当是周回的家人亲眷，为了给周回报仇，才会痛下杀手。” 杜昙昼眉头紧皱，却迟迟不语。 终雪松分析道：“如果想要找到真凶，我们也许还要查清楚，当年在焉弥究竟发生过什么。周回有没有真的走漏消息给大承？他又是怎么得罪了候古和象胥官，才会被他二人告发？毕竟这两人都是乌今人，害死一个焉弥官员，对他们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说得对。”沉
良久，杜昙昼才从
膛深处叹出一口长长的气：“你说得很对。” 得到了他的肯定，终雪松却
出为难的神
：“可是，要到哪里才能找到知晓当年往事的人呢？” 杜昙昼低声道：“本官知道一个人。” “谁？” 杜昙昼抬起眼，看向终雪松：“国师卜黎。” 莫迟站在街角的房檐下，他前方不远处，就是木昆的驿馆。 京中近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从这位王子殿下入京后开始的，而死的两个乌今人…… 莫迟解下
间的长刀，握于掌心，
门
萝卜，似乎是想用来喂马。 莫迟移动脚步，悄无声息地摸到马厩外墙侧后，紧盯随从的一举一动。 随从走到几匹马跟前，把萝卜扔到食槽里，几匹马立刻啃食了起来，他轻柔地摸了摸它们的鬃
，看上去是相当
马的样子。 他的外袍随着他抬臂的姿势松散开来，又被风吹开，
都变得无比艰难沉重。 两年以前，身为乌石兰的他奉处
斗之后，乌石兰被蒙面人一刀刺中
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乌石兰仰面倒地，栽进雪堆里，一时失去了意识。 自始至终，乌石兰都没有看见蒙面人的长相，只记住了那人系在
，一整晚都依偎在他身侧，他可能早就死在山谷之中了。 等他从昏
中苏醒过来，为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再踉踉跄跄地一步步走出谷地，回到王都时，距离处
殿。 处
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原本憔悴的脸
边溢出的嗓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身的疼痛即便再剧烈百倍，也抵不过内心的怆痛：“属下……遵命。” 乌石兰单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不稳的步伐，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而在这时，处
转，终于想出了一个算不上理由的借口：“朱闻大人，行刑场面血腥难看，若是将犯人带到您的面前受审，只怕会玷污了您华贵的
，只是嫌它颜
大承的土地。 彼时乌今在明面上仍是大承的盟友，为了取信于处
密叛国。” 杜昙昼思索道：“也就是说，当年告发鹿孤的，除了候古和象胥官，还有那个叫做执骨的人？而且，他们是在执思死后开始对鹿孤发难？” 卜黎点点头，继续道：“鹿孤受审后承认了罪名，当然很快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