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乌石兰都应当将它放在厅堂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作为对摄政王赐礼的重视。 杜昙昼举起萤石,很快就在正堂最显眼的高位——主梁之上的拱形壁龛中,见到了一个方形的木盒。 看上去的大小,正好能放下一颗人头。 杜昙昼放好萤石,搬来一张木凳踩上,小心地将盒子搬了下来。 将木盒置于桌上,杜昙昼合掌念道:“蔡七义士永登极乐。” 随后掀开了盒盖。 萤石的照耀下,一颗惨白的头骨赫然出现在盒中。 “抱歉,叨扰了。” 杜昙昼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然后恭敬地将人头取了出来。 头骨比他想象的要轻许多,捧在手里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像是能承载一条命的重量。 杜昙昼将头颅安置在旁,然后举起萤石,伸出盒中,细细翻查。 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杜昙昼想,难道会是在哪里? 他将萤石凑到人头旁边,说了句“得罪了”,将手指从眼眶骨的位置探下去,在骨头内部摸索。 仍旧一无所获。 杜昙昼收回手,指腹带出了几抹白的粉痕。 难道是他想多了? 杜昙昼摩挲了几下手指,这才注意到指间的白粉末。 埋在棺木中的人骨,少说也需十年才会化成齑粉。 就算蔡七的头因为没有密封在棺椁中,导致消解程度加重,那至少也需要花上三五年的时间,才会逐渐化粉。 从蔡七被杀到现在,还不到三年,他的头骨怎会化成粉末? 杜昙昼突然想到什么,在头骨外侧用力了几下,更多的粉末被他从“头骨”上了下来。 他把“头骨”颠倒过来,在“下颌骨”的接处用力一掰。 “咔”的一声,一块白的碎块就被他掰了下来。 杜昙昼把碎块在掌中一,又裂成了更小的碎片。 他低头一闻,一个悉的味道冲入鼻间。 是石灰! 这颗“蔡七的头”本不是真的头骨,而是用石灰制成的假颅骨。 是了,杜昙昼心想,莫迟怎会允许战友的头就这样置于正堂,当作耀武耀威的赏赐被众人议论指点。 他不能违抗处朱闻的旨意,却也绝不会让蔡七在死后仍不得安宁,他定是暗中做了一个假头骨用来应付处朱闻。 而蔡七真正的遗骨,一定被他藏在更妥帖的位置,小心安置。 如果不在正堂,难道会在卧房? 杜昙昼将一切恢复原状,抓起萤石,从正堂后门探身而出,直奔北面的卧室而去。 在卧房的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杜昙昼的身形倏地一凝,几乎是在顷刻间他就意识到,他找对地方了。 随着房门打开,夜风吹入,在房中绕了一圈,带出内里的气息。 就在这缕极其轻微的气息中,杜昙昼闻到了兰花的香味。 是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来自遥远缙京的幽香。 莫迟来过这里!而且刚走不久! 杜昙昼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几步退至院中,试图在漆黑的夜下寻找莫迟的影踪。 但天着实太暗,小小一枚萤石无法照亮那么大的空间。 杜昙昼不死心地到处张望,苦寻许久,四周徒有间或响起的风声与狗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寂静的深宅大院中,杜昙昼的背影难掩失落。 其实他心里清楚,莫迟应该早就不在这里了,以他的谨慎,一旦拿到想要的东西,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不留任何痕迹。 杜昙昼也并没有想要做什么,他只是想看看莫迟,哪怕只在暗中看一眼就好,只要能看到他没有受伤,他就心意足了。 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杜昙昼定了定神,呼了口气,抬腿走到卧房前,再度推开了房门。 房中的兰花香气已经然无存了,萤石微光之下,杜昙昼来到榻边,凝眸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不管莫迟究竟拿走了什么,他都一定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恢复原状了。 杜昙昼手搭在头的木架上,闭上眼睛,想象着莫迟过往的一举一动。 手指在边来回游走,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微弱的凹陷处。 杜昙昼倏地睁开眼睛,同时手指往下一按。 柱下方,一块木板腾地弹开,出地下的坑。 杜昙昼俯身一瞧,这处小小的坑并不大,里面只放了一个木盒。 不用打开盒盖,杜昙昼也能猜到,这才是蔡七的头骨真正的所在之地。 木板边缘有打开过的痕迹,看来方才莫迟就从这里把东西取走了。 除了带走了蔡七的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是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回来取走的? 杜昙昼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他不知道该夸莫迟神机妙算,还是该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忧心不安。 他像莫迟做的那样,将房中的一切都恢复原状,然后走了出去。 萤石落入袋中,周遭又恢复黑暗,杜昙昼在这座空旷的宅院里站了一会儿,循着原路翻墙而出。 则南依的府邸就在不远处,杜昙昼轻巧地躲过街边巡夜的守卫,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安然回到则南依府中。 “如何?” 深夜,则南依尚未就寝,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坐在卧榻旁的圆凳上,等待杜昙昼归来。 杜昙昼:“如夫人所愿,乌石兰确实在王都,只是无人知晓他身在何处,又意何为。倘若在行动前无法与他取得联络,只怕他不见得能帮上夫人的忙。” 则南依笑了:“不,如果乌石兰要动手,他必定会选择和我在同一行动。” “哪一?” “七后,是国王寿辰。自从被乌石兰当刺了一刀,老国王的身体就一不如一。往年的寿辰他都会在中设宴,但自从受伤后,宴席就再没有办过了。” 不要说宴席,自从焉弥国王重伤恢复后,则南依就再也没有在任何盛大的场合见过他本人了。 乌石兰刺伤了他,反而给处朱闻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在那以后,焉弥国中所有事务,就都到了摄政王手里,国王再也不理政事了。 “为了庆贺他的寿辰,也为了让他能早康复,这两年的国王寿诞,处朱闻都会允许王都所有官员休息一。就连中的侍卫,只要不是担任要职的,都能获得一天不当差的机会。” 则南依:“那个晚上,是一年之中,摄政王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我敢肯定,乌石兰会和我一样,选在那天夜里行动。” “要是你不相信的话,当天就和我一起出发,届时自见分晓。” 杜昙昼摘下斗篷扔到一边,从袖管里取出随身所带的袖箭。 管家立刻站到两人之间,警惕地盯着杜昙昼,随时准备拔刀。 “此前为了援护夫人,箭筒里的箭已经被我全用光了。夫人神通广大,还请替我将这柄袖箭装。” 杜昙昼将袖箭放到则南依面前:“还有,无论我相不相信,七后,我一定会与夫人一同进。” 第129章 “去见……我的乌石兰。” ========================================== 七后,深夜。 因为难得的全国休,白天,王都内到处都是庆国王寿诞的百姓。 与大承战在即,但焉弥王城中居住的达官贵族们,好像本没有开战的意识。 城中的饭肆酒楼,都被寻作乐的士族权贵们占得当当。 一的纵情声过后,到了入夜时分,王都的大街小巷,除了遍地藉外,几乎见不到闲逛的路人。 极度的庆后,整座王城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墙下,最接近摄政王寝的东皇门外,则南依带领从封地召唤来的死士,躲藏在巷道的影之中。 杜昙昼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挑眉道:“夫人不是说,让他们等在王都城外,一旦你失手,就接应你退回封地么?” 则南依紧了紧带,上的匕首和弯刀都因为她的动作而晃动。 “不是你说‘这样是赢不了的’吗?”则南依的长发被发冠牢牢固定在脑后,她将耳边的一缕碎发挂在耳后,随后将袖口扎紧:“现在呢?你觉得我能赢么?” 杜昙昼没有说话。 则南依轻轻一笑:“别这么严肃,我知道你总觉得我的计划太过仓促,但你要明白,面对处朱闻这样的人,做多少准备都是不够的。” 她抬了抬手,身穿薄甲的管家从侧后方走上前来,给她一样物事——杜昙昼的袖箭。 则南依将袖箭递给杜昙昼,杜昙昼抬手接,她却不松。 杜昙昼抬眼看她,则南依对他道:“若我要是连这点难而上的胆量都没有,早被我那个不是人的哥哥生活剥了。倒是你,无论如何,你切记要活到最后,否则杀死摄政王的罪名,就没有人来担了。” 杜昙昼将袖箭纳入袖中。 则南依又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包裹给他:“里面是你要的东西,六支火药管,都装在竹管里捆在一起了,按你的要求,留了三尺长的引信。” 见杜昙昼把装有火药管的包裹紧紧背在身后,则南依言又止。 斟酌再三,还是提醒道:“你想要炸王?不可能的,别说六管火药,就是六十管六百管都没用。王是辛良族奉命建造的,处朱闻成为摄政王后,辛良遥又按照他的旨意,重新加固了城。放弃这个念头吧,有力气带火药,不如多带几把兵器,你箭术如何?把这张弓和这壶剑都背上。” 杜昙昼接过了弓箭,却也没有将火药放下的意思。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