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宰相和副侍卫官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彼此都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奇怪的却是扶引,他好像没认出那个人就是他从街边捡到、送进则南依府里的男人。 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只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杜昙昼挥刀时的身形与招式,与则南依带去的手下截然不同,很快引起了副侍卫长的注意。 “那人难道就是扶引大人所说,则南氏新找来的护卫?” 处朱闻冷的目光如弓弦,攀在杜昙昼身后:“取我的弓来。” 没人敢询问他的意图,副侍卫官指挥下属,很快为他呈上弓与箭。 处朱闻将箭搭在弦上,一寸寸将弓弦拉到极。 鹿筋做的细弦被绷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紧绷声响。 那声音分明极其低微,远在城墙下的杜昙昼却似乎隐约有所察觉,霍地转身,抬眼看向处朱闻所在的暗处。 月下,他那张俊丽英拔的面容就像黑暗中的羊脂玉,神采俊逸非凡。 “真碍眼。” 处朱闻森的口吻听得送弓箭来的侍卫不寒而栗,端着托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敢抬头,不知道摄政王要杀的人是谁,但他心里清楚,只消再过一瞬,从这把被拉的弓上出的箭,定会准确无误地贯穿那人的咽喉。 就在处朱闻即将放箭的那一刻,突然有人脚步匆匆从城下跑来。 来人冲到摄政王身前,单腿跪地,按着口,气吁吁地禀报:“朱闻大人!乌石兰回来了!” 到极点的弓骤然松弛,处朱闻慢慢偏过头看去。 “把守北门暗道的护卫被人一刀杀了,知道那处通路的除了大人您,就只有乌石兰,所以——!” 老宰相横眉倒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派人去抓?!” “不必。”处朱闻收起弓,将弓与箭随意地往身侧一扔,方才送它们上来的侍从赶紧接住,才没让这把上好的长弓重重摔落在地。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你们在这里守着,等则南依带人攻破门,即刻从外围剿,将他们困在中。” 老宰相急问:“如此重要关头,大人要去何处?” “当然是去见我最信任的侍卫长。”处朱闻宽大的衣摆掠过老宰相的鞋尖,夜风乍起,金丝迦南的浓香弥漫在所有人鼻间:“去见……我的乌石兰。” 第130章 所有人都被处朱闻骗了。 ========================================== 国王的寝安静得非比寻常,似乎连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都没有。 莫迟十分警惕,行踪不久就会暴,遮掩身形的黑袍被他随意地丢弃在路旁。 黑袍下,他穿的不是焉弥人的衣服,而是一身苍青的劲装。 这是夜不收在执行任务时最常穿的衣裳。 莫迟轻车路地走到寝西南角的墙下,围墙笔直高耸,无法攀附,唯有此处的墙面上,有一块小小的凹陷。 对于旁人来说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凹陷,足以让他借力翻墙而上了。 莫迟倒退几步,随后猛地加速往前,接着腾身一跃,脚尖踩上那处凹陷,双手竭力往上一够,刚好攀到墙边沿。 挂在间的长直刀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他手上一个使力,单凭手指的力气,就把整个人都送上了墙头。 跨坐在墙之上,莫迟没有急着往下跳,锋利的目光扫视一周,眉心微微一挑。 国王的寝内,居然连一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 耐心等待片刻,在确定连巡夜的护卫都没有之后,莫迟出间的短刀反手紧握在后,从墙头一跃而下。 落地时的动作轻盈柔软,仿佛林间的山猫舒展落地,不发出半丝响动。 就算处朱闻再忌惮国王,也不至于一队护卫都不安置在这里。 中的异样太过明显,莫迟伏地身体,手持短刃,紧贴墙,疾步朝大殿奔去。 国王的殿挂了朱红的厚重帷布,丝绒的布料下垂坠着金黄的苏。 “滚开!都滚开!” 伴随着怒吼声传来的,是瓷器被重重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你们都想要害我!滚!都滚!” 男人的咆哮声越发癫狂起来,莫迟藏身在屏风后,见几个侍女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从内殿跑出来,眼皆是慌之。 焉弥国王纵然残忍暴,却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疯子,难道受伤后情大变? 侍女退下去后,莫迟闭眼聆听,殿内应该只剩下他和国王两个人了。 厚实的帷帐将殿内烛光尽数遮挡,莫迟将短刀背在身后,顺着帷布营造的影一步步走向内殿中央的那个男人。 那人蓬草般的一头发上,戴着象征国王之位的王冠,他缩成一团坐在地毯上,紧紧挨着地上的矮几,用力裹着身上暗红的外袍,手里死死攥着一权杖。 这王杖是只有国王才能持有的,即便是处朱闻,也无法将它拿在手中。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翻来覆去地说着同样的话,就像在念一句保命的咒语。 莫迟的脚步渐渐变慢,空旷的内殿中,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声逐渐重。 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它深藏在重重殿内,逃过了无数窥探的眼睛。 他从影中现出身形,朝那个男人直直走过去。 那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倏然回头,刚看清莫迟的脸,他就吓得大叫:“……救、救命!快来人啊!快来人救驾!有人、有人要杀我了!” 殿外的侍卫遥遥听见了他的呼喊,但众人都对他的疯态习以为常,只当他又发疯了,没人把他的呼救当真。 莫迟站在原地,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被处朱闻骗了。 披着王袍的男人见无人来救,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讨饶的面孔,连滚带爬地扑到莫迟脚前,抱着他的腿求饶道: “我认识你!你是摄政王的侍卫乌石兰!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是想杀摄政王对不对?!我可以帮你,我现在是国王了!我可以下旨命令他自尽!只要你留我一条命!” 莫迟低头俯视着男人的脸,这张脸上蓄了络腮胡,乍一看,与国王十分相似。 焉弥国王如果活到今天,足有五十岁了,可这个男人即便脸上长了胡子,也能看得出比他年轻许多。 这个人长得与国王十分相像,身材体态都别无二致,就连声音都相似非常,想要骗过其他人,确实不难。 但莫迟对人脸过目不忘,只需要看一眼背影,他就能认得出来,这人不是国王,只是替身罢了。 能在王做下这么大的局,设局人只能是处朱闻,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必定只有一个。 国王若在,何须找替身? 莫迟怔忪地盯着那人看了半晌,才猛地深一口气,这口气得极,腔都发出痛—— 原来他的任务没有失败,当年他不顾生死刺出的那一刀,本没有失手。 “……我明明刺得那么准。”莫迟低声喃喃:“我记得我明明刺得那么准,怎么会刺偏?原来……!” 假国王突然脸大变,目惊恐骇然。 莫迟的动作比脑子的反应更快,多次的生死危机中历练出的本能,让他立刻闪身往侧旁一躲。 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耳侧掠过,假国王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仓皇间撞翻了矮几,矮几上的酒壶杯盏顷刻间翻倒在地毯上。 紫红的葡萄酒了一地,染得毯上绣的枝莲纹样愈发妖冶。 金丝迦南的沉郁异香骤然盈内室,莫迟头都不抬,起手就将手中的短刀向身后刺去。 刀刃与弯刀相撞,发出尖锐的撞击声。 莫迟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处朱闻的弯刀经过特制,比寻常的焉弥刀更长,月般的刀锋在莫迟手腕上轻轻一绕,就留下了一道寸长的刀口。 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莫迟却像没有痛觉一般,手上的力气不松反紧,将短刀变反为正,直朝处朱闻的前扎下去。 处朱闻连退数步,刀尖挑开莫迟的刀,宽大的长袍往前一卷,将莫迟的手臂层层裹住。 莫迟霎时往后手,但长袍如同藤蔓,牢牢攀附在他的手臂上,他越用力后撤,就被得越紧。 “没用的。”处朱闻嘲讽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莫迟心下一震,紧接着,被处朱闻用力往下一掼。 他骤然失了平衡,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后倒去,后背狠狠砸在地上。 尽管地面上铺了厚重的地毯,莫迟还是被砸得七荤八素,脑袋里猛地“嗡”的一声,视线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昏沉中,眼前陡然闪过一道利光,随即一阵带着杀意的寒风面袭来。 莫迟避无可避,唯有曲臂挡在脸前。 冷风携带着万钧之力而来,冰冷的刀刃贴着莫迟耳侧落下。 呲—— 背后的地毯发出布帛碎裂之声,处朱闻的弯刀扎进毯中。 莫迟睁眼回防,方才被刀割开的伤口却被处朱闻一把攥住。 疼痛之余,胳膊上的经脉倏地一跳,莫迟手一软,登时被卸了力。 处朱闻单手撑刀置于莫迟脸侧,单膝跪地,用膝盖死死住他的肩膀,倾身弯下,由上而下俯瞰着他。 他的头发垂在莫迟颈间前,浓郁的金丝迦南香熏得莫迟阵阵反胃,模糊的视线变得更花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手腕的伤和被处朱闻住的肩膀,都传来明显的痛。 疼痛帮助莫迟更快地恢复了清醒,他挣扎着抓住掉落在身侧的短刀,睁眼怒视处朱闻,随时准备抓住机会反击。 面对处朱闻,莫迟有先天的劣势。 他在处朱闻面前出手过无数次,一招一式都曾暴在对方眼中。 可莫迟从未见过处朱闻与人手,对他的刀法可谓一无所知。 着莫迟的视线,处朱闻出意的笑容:“多未见了,乌石兰,你能直接找来这里,没有让我失望。”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