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莫迟的尾音带着轻快的上扬。 ============================================ “在我被人救出地牢的前一天,处朱闻在我背后烙下了这个印记,这是属于焉弥奴隶的标志,上面的鸟首和文字,都代表了处氏。” 莫迟背向杜昙昼,看不见他说话时是怎样的神情。 “对于夜不收来说,这样的烙印是比死亡还要惨痛的刑罚,我不愿意带着处氏奴隶的印记度过余生,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烧掉它。” 沉默了一会儿,杜昙昼从火堆里找出一燃烧着的树枝。 “莫迟。” 莫迟闻言回头,杜昙昼紧盯他片刻,突然把燃着火的树枝贴向自己口。 “你干什么?!”莫迟大惊失,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就去夺杜昙昼手中的火把。 杜昙昼猛地抬高手臂,另一手顺势将莫迟揽进怀里:“你看,你既然都不舍得我烧伤自己,又怎么忍心让我对你做这种事呢?” 杜昙昼的话语还带着淡薄的笑意,眼中出的悲伤与怜悯却清晰可见。 莫迟的膛上下起伏,急速跳动的心脏在咚咚作响,他贴在杜昙昼前,半仰着脸看他一会儿,突然猛地踮脚,吻住了杜昙昼的嘴。 就在杜昙昼愕然失神之际,他陡然拉下他举着树枝的手,把炙热的火把摁在后上。 呲——! 皮被火焰烧灼,发出残忍而尖锐的声响。 纵使杜昙昼反应极快,瞬间扔掉了火把,但莫迟的后背还是被烧掉了一大块皮肤。 原本承受了剧痛被印下的痕迹,被更剧烈的疼痛取代了——那块意味着焉弥奴隶身份的烙印,如今只剩下血模糊的一片。 “你做什么?!”杜昙昼又惊又怒,一把将莫迟转过来,着急去看他的伤口。 当看清那块连皮带一起被烧掉的地方,杜昙昼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到底在做什么?!”杜昙昼的声线因为心疼而颤抖不休,甚至连质问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自己说的话会加剧莫迟的痛苦。 莫迟嘴煞白,头脸都是冷汗,烧伤带来的痛苦难以言喻,可他的神情却非常轻松,像是终于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因为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这件事能由你来做。” 莫迟的声音很虚弱,口吻却异常坚定,充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与快意。 杜昙昼眼底发热,口酸涩得几乎马上就要涨破,他心的复杂心绪难以言说,又不知该如何消解莫迟的痛楚。 他只能抬手搂住莫迟的肩膀,按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摁向自己的肩窝。 好像只要能给莫迟足够坚实的拥抱,就能平息他的苦痛。 莫迟就静静地让他抱着,弥漫在鼻间的兰香,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伤药。 杜昙昼心痛难忍,滚烫而凌的呼洒在莫迟光的肩头,发着抖的双手紧紧拥着他,却连低头再看一眼他的伤的勇气都没有。 “……你对我,实在太残忍了!” 杜昙昼的哽咽沉沉砸在莫迟心上。 他顺了顺面前这个心疼到难以自抑的男人的后背,低声安抚:“抱歉,我可以把我整个人都给你,当作赔罪。” 杜昙昼抱着他的手一紧,手指深深陷入他肩膀的皮肤,又在即将留下乌青的指痕前小心地松开。 “……坐下吧。”杜昙昼退开一点,让莫迟坐到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弯捡起了莫迟扔在地上的衣服,从他前方盖在了他身上:“风很凉,留神些,别让衣角碰到后背。” 莫迟听话地照做。 杜昙昼来到他背后,手伸到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圆盒,盒盖上还刻着“一敷就灵、药到伤除”八个小字。 莫迟有些意想不到:“这是你从大承带来的?你出柘山关的时候,就随身带了伤药?” “还不是为了某个总喜让自己受伤的人。” 杜昙昼眉心微蹙,下了半天决心,才抬起眼,看向莫迟后的伤处。 “忍着点。”杜昙昼面不忍:“这是当年救过你的那个郎中给我的药,灵不灵不知道,但肯定会很疼。” 他睫羽一颤,飞速瞥了莫迟一眼,又移开目光:“要是真的很疼的话……” 要是真的很疼的话,又能怎么办? 杜昙昼想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话说完。 莫迟摇了摇头:“不会的。” 杜昙昼定了定神,深一口气,挑出一坨膏药,屏住呼,用最轻的力道把药涂到莫迟的伤口上。 在药膏接触创面的一刹那,莫迟全身都抖了一下,背上的肌明显绷紧了。 “疼么?”杜昙昼吓得立刻移开手指:“是我力气太大了?!” 莫迟的喉结上下一滚,少顷后才道:“……没有,你的手指轻得就像羽,一点觉都没有。” 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滑落,沿着他的侧脸到他的下巴尖上。 杜昙昼握紧手指,复又张开,在空中甩了两下:“我会再轻一些,这次……应该就不痛了。” 白的膏药被他一点点轻柔地敷在莫迟的烫伤之处,全程杜昙昼都没敢仔细看那块血红破裂的皮。 直到他把一罐药膏都涂完了,莫迟也没有再动一下。 “好了。”抹完伤药,杜昙昼立刻直起,视线回避着莫迟的后:“等药效一起,应该就不那么难受了。” 莫迟“嗯”了一声,须臾后又道:“仔细想想,我和你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又一次在缙京郊外遇到焉弥人,不得不跳河逃生。那一次,你也是像这样,让我坐在河边,替我包扎伤口。” 杜昙昼想到那一幕,眼底不自觉发:“那时候,你不肯用后背示人,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夜不收生警惕的缘故,没想到……” 没想到莫迟只是不愿意让人看见背后的烙印。 “现在……”杜昙昼听见自己声音发涩,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才说:“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别人看了。” “我才不要给别人看呢,只要你看到就好啦。” 莫迟的尾音带着轻快的上扬,杜昙昼转到他面前,见他抬起头望向自己,出非常轻松的笑意。 杜昙昼深一口气,好像有许多话想说。 “对了。”莫迟忽然抢在他前面开口:“你的玉簪被我坏了,等什么时候回到缙京,我再卖个新的赔你。” 杜昙昼深深地注视着他,良久后,膛里积攒的那口热气被他长长地叹了出来。 “什么玉簪啊……”他弯下,小心地避开莫迟的伤,把他整个人都揽进怀里:“连我这条命,你都一起拿去吧。” 王的大火持续了一整晚,莫迟背后的伤在走路时总会受到牵扯,天亮后,杜昙昼打算将他背回则南依的府邸,找大夫来为他治疗。 回城路上,见王都的各处城门都有重兵把守,从士兵的衣着来看,他们都是辛良族的战士。 “站住!王都戒严!所有人不得出入!” 莫迟从衣袖里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上面刻着辛良族的族徽,这是属于辛良族长的信物。 有此物在手,两人顺利被放行,杜昙昼把莫迟轻轻往上掂了掂,背着他朝城里走去。 辛良族的士兵已经接管了整座王都,街道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军士,没有任何百姓。 莫迟和杜昙昼两人显得极为扎眼。 莫迟把头埋在杜昙昼颈间,遮住了下半张脸,过去见过乌石兰的人很多,他不想被他们认出来。 王方向还在不断有黑烟升起,北风带来了硫磺与硝烟的味道。 不知则南依昨夜在中烧了多少把火,到现在这股浓重的气味都没有完全散去。 杜昙昼背着莫迟走得又稳又快,不短的一段路,他用了不过一刻钟就走到了。 本以为则南府应当大门紧锁,谁知刚走到巷口,就见府门已经开了一条。 杜昙昼大步上前,又担心府内状况有变,站在石阶下,从门朝里面看去。 府内,有几个侍从见到杜昙昼,立刻走了出来他,一见到他就用焉弥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话。 杜昙昼一怔,就觉到莫迟从他颈间抬起头来。 “他说,则南依已经和辛良族长在中会合了,目前正在处理善后事宜。” 侍从见莫迟听得懂自己说的话,又一口气不停地说了一长串。 莫迟向杜昙昼翻译道:“他还说,今早则南依派人回府里传过信,还说如果见到你,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 侍从指了指王,摇了摇头,又说了几句话。 莫迟:“则南依说,昨夜她放火烧时,辛良族长命人全城搜捕了一整夜,始终还是没有见到处朱闻的影踪,他应该是带着人逃出城了。辛良族长已经命人在王都外的各条道路上设卡,但一直到今天清晨,都没有任何发现。” 杜昙昼心中一沉,问:“则南依有没有说,处朱闻可能会逃到什么地方去?” “不需要问则南依,我也能回答你。”莫迟笃定地说:“处朱闻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处氏的肇基之地,也就是位于焉弥最东边的、最接近柘山关的东方封地。” 第135章 莫迟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 ========================================== 三后,最后一簇燃的火苗,在王东北角一倒地的廊柱下方被扑灭,宣告着这场烧足三的大火的终结。 当正午,辛良族长和则南依在同一封文书上,同时盖下了代表族长身份的金章。 文书以最言简意赅的文字,发布了一封足以颠覆王国政局的谕告。 不过寥寥数语,内容却能震动全国。 ——处朱闻谋反,刺杀国王意图篡位,则南氏与辛良氏为带兵入救驾未果,国王被其杀害,而处朱闻叛逃。 国王崩逝,王位理应由王族继承,而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唯有先国王与王后唯一的亲生子——小王子处归仁。 第二清晨,太刚刚破晓的时分。 处归仁头戴王冠,手持王杖,高坐于黄金王座之上,在几乎烧成废墟的王大殿内,发布了新王登基的第一道敕令:“诛杀处朱闻。” 但形势不容乐观。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