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差不多?”沈葭没听清。 “没什么。”延和帝摇头,出一个宽和的笑,“荔枝好吃吗?”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荔枝……” 沈葭愈发疑惑,只觉得眼前这老者怪怪的,说话颠三倒四,有些不耐烦起来:“说好我赢了你,你就带我去摘莲蓬,太都快落山了,这话还作不作数啊?” 延和帝笑道:“自然作数,只是上一局棋不算。” 沈葭立即反对:“为什么不算?” 延和帝慢悠悠道:“上一局我不清楚规则,你也没告诉我是下五子棋,所以不算数,咱们再来一盘,这盘我若输了,这池子里的莲蓬,你要多少就给你摘多少。” 沈葭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以为这池子是你的么?” 延和帝只是微笑不语,可不就是他的么?他觉得眼前这姑娘越发有意思,难怪怀钰喜。 沈葭鼻子道:“好罢,那就再来一局。” 先前她确实是故意不告知她下的是五子棋,不是围棋,因此有几分心虚,再下一盘也行,反正她既然能赢他一次,就能赢他第二次,沈葭是这么想的,谁知这第二局棋,却是她输了。 沈葭瞪大眼眸,十分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五子,连成一线,”延和帝指给她看,“不是这样么?” 沈葭摇摇头,眼中多了几分敬意:“老伯,你真聪明,当初舅舅教我的时候,我学了好几天才学会呢,你一次就能下赢我了。” 延和帝哈哈大笑,不是头一次有人拍他的马,但从未有人比沈葭拍的马更令他舒心。 沈葭扭头看向身侧的荷花池,那莲蓬她馋很久了,第一天来西苑就想摘了吃,所以今天才摆了辛夷她们跑过来摘,可规矩就是规矩,愿赌服输,她输了棋,自然也就不能让人家划船带她去摘了。 沈葭叹一口气,略觉可惜。 夏天最适合吃莲蓬了,从前还在金陵的时候,表兄们就常带着她去玄武湖泛舟,采莲摘藕,放声清歌,何等快活! 正伤着,忽觉小船动了一下,水面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沈葭疑惑转头。 延和帝双手摇着船桨,微笑道:“被你说的,我也想吃莲蓬了,一起去摘罢。” “!!!” 沈葭大喜,要不是担心船翻,简直想跳起来呼! 小船开清波,进入藕花深处,莲叶擦着二人的身畔而过,扑鼻都是莲子清香,沈葭一面采摘莲蓬,一面清声唱起了江南采莲女都会唱的歌谣: 江南好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下,鸥飞莲叶边。 莲叶莲花耀洲渚,桂楫兰桡下长浦。 采莲采叶忘采花,隔水停船共君语 …… 君语不还顾,妾心将奈何。 回船向明月,月照江水波。 江水照妾影,明月知妾情。 郎心得似此明月,兼照莲花与莲叶。 …… 吴侬软语,唱起歌来似在软声撒娇,下半段又像在控诉情郎薄情冷待,如泣如诉,哀怨绵,听得人骨头也酥了。 歌声惊起停栖在沙渚上梳理羽的几只鹭鸶,双翅一拍,引颈飞向天际。 云霞漫天。 夕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二人划舟归岸,更衣回来的高顺早就在岸边等候着,见到小船靠岸,立即上前去扶:“皇……” “咳咳。” 延和帝握拳抵在边,干咳几声,用目光示意旁边的沈葭。 高顺是个人,立马领会出皇上的意思是不要暴他的身份,便微微一笑,没说话了,只在沈葭下船时,虚扶了一把。 待沈葭登了岸,延和帝笑着问:“小丫头,摘的这些够了吗?不够可以再摘。” “够了够了。” 沈葭抱着怀的莲蓬莲花,笑得眉眼弯弯:“老伯,你真够意思,等我做好了荷花糕,带来给你吃!” 一旁的高顺听到“老伯”二字,嘴角的笑险些没挂住。 延和帝朗声笑道:“好,那我可就等着你了。” 当下二人约了下次见面的时辰,还是在这株柳树下,沈葭道过别,便抱着莲蓬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等她走后,延和帝收了笑,对高顺说:“她就是沈如海的二女儿。” “!!!” 高顺眼讶异,心道难怪圣上对一个小丫头这么和颜悦呢,还以为是看上人家了,想收进后做妃子,高顺庆幸自己方才没胡说话。 高顺堆着笑说:“沈二小姐伶俐活泼,又生得明眸皓齿,与小王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延和帝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似回忆起了什么久远的前尘往事,道:“她让朕想起一位故人。” 第13章 皇后 沈葭抱着那些采摘来的莲蓬莲花回去,倒把辛夷和贾氏吓了一跳。 西苑是皇家苑囿,又不是沈园或是金陵的宅子,太池里的莲蓬,岂是可以说采就采的,那可是皇帝的私产! 对于她们的大惊小怪,沈葭摆摆手,道:“放心罢,没人看到,只有个心善的老伯,他划船带我去摘的,不会说出去的。好了,辛夷,来帮我做荷花糕,还有杜若,别吃了!再吃都要被你吃光了!” 杜若舔舔手指头,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莲蓬。 沈葭吃,也下厨,甚至厨艺还算不错,在金陵时,舅舅就常打发她做几个菜佐酒,她们住在揽翠阁,配了小厨房,正好可以开火。 贾氏不掺和这些,回屋去睡觉。 主仆三人便将荷花清洗干净,捣碾成泥,掺以米浆,再将面粉成形,在锅中蒸上半个时辰就可以吃了。 相比荷花糕,饯的制作工序要更繁琐一点,为了不影响口味,还要将莲心挑出来,让蜂完全渗透进莲子,也需要时间。 三后,沈葭腌制的渍莲子也做好了,连同荷花糕一同收进食盒里,前去太池赴约,这回辛夷和杜若也跟着一起。 经过百花园附近时,忽闻假山石后传来一阵哭闹声。 三人循声过去,只见那哭闹不休的是个小孩儿,发际一周的头发都剃了,只在头顶梳个小抓髻,用红发绳束着,缀着一颗小拇指大小的东珠。 那小孩穿得也不俗,一身福字纹锦袍,想必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 在小孩旁边,还有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袭青裙曳地,容貌清丽,气质婉约,是小男孩的姐姐,正在柔声劝躺在地上耍赖的弟弟起来。 “回去罢,九弟,再不回我要挨骂了……” “不回!不回!我要去骑马!驾!驾!” 小孩赖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就是不起来。 他姐姐没办法,只得上前去拉他,那小孩坏得很,一口咬上她的手腕。 “啊!” 女孩疼得大叫,那小孩只是不松口。 沈葭心道岂有此理,起袖子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小孩眼冒金星,松了口。 “你没事罢?” 沈葭见那姑娘的手腕被咬出了血,掏出手帕要替她止血。 那姑娘却顾不上自己的伤,神态焦急地冲去弟弟面前,察看他被打的脸:“九弟,疼不疼啊?怎么办?” 小孩瘫坐在地,呆滞片刻,扯着嗓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姐姐第一反应是去捂他的嘴,结果发现捂了也不管用,这小孩的哭声简直声震寰宇,能传出去二里地。 “你别哭……完了完了,脸上还有巴掌印……” 那姑娘简直六神无主。 沈葭估计她是哪个大臣的庶女,在家很不受待见的那种,而她这个九弟,一看就是正室生的,被宠坏了。 国朝嫡庶有别,嫡出子女就是比庶出子女高出一头,甚至对庶出子女任意打骂的都有,光沈葭知道的,就有陈幼沅那帮人,平就对庶出姊妹很不待见,陈幼沅的庶妹在她面前,简直比奴仆还不如,她的东西也不允许庶妹用,连动都不能动。 沈葭倒没有什么嫡庶观念,金陵谢氏是个大族,亲戚关系盘错杂,她表姐表妹、表兄表弟一大堆,从小不管是上学还是玩耍,嫡出庶出都是混在一起,犯了错都是一样挨罚,谁被欺负了,也是大伙儿一块去干架。 她不喜沈茹,背后的原因很复杂,倒与她庶出的身份没太大干系。 见这姑娘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模样,沈葭生出一种保护弱小的冲动,安她道:“没事,家里人问起的话,你就说是我打的。” 那姑娘两眼通红,抬眸看她一眼,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你……” 那头辛夷已经哄起了小孩,拿出食盒里的渍莲子,哄道:“你看,这是什么?很甜的哦,你要不要吃……” 话音未落,那小孩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小碟,莲子骨碌滚了一地,散落进草丛里。 杜若发出一声惨叫,心痛如绞:“你这小孩好坏!为什么要糟蹋吃的?!” 沈葭然大怒,心想这是本小姐辛辛苦苦做了三的饯,你一下就给推翻了,气得又要起袖子动手。 这次好歹被小孩姐姐拦住了,好言劝道:“这位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但你别打他了,他打不得的……” “是啊小姐,千万别动手了!” 辛夷一边劝着沈葭,一边还要安抚哭个不停的小孩,简直头都大了,转头看见杜若,又喊:“杜若!别捡了!掉在地上的东西脏了,不能吃!” 杜若将捡到的莲子在裙摆上擦了擦,一把丢进嘴巴里,冲小孩幽幽道:“再哭的话,半夜有鬼婆婆来抓你哦。” 小孩:“……” 小孩哭得更大声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