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硬着头皮问:“老大,您怀疑军师是细?” 雷虎皱眉道:“老子最近太倒霉了,仔细想想,就是因为听了这个人的话,我才一步一步混成如今这个鬼样子。” 蒋兴忍不住道:“如果他真的是细……” 他没有问完,因为雷虎眼神里的杀气告诉了他答案。 - 暮四合,陈适回到居住的小院,沈葭正坐在院中,膝上抱着孩子,二丫手中端着陶碗,正拿着汤匙,一匙一匙地喂狗儿吃东西。 孩子看见他,竟然咯咯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陈适的面柔和了些,肩膀也跟着放松下来,走到她们面前,摸了摸孩子光滑的脸蛋,问:“吃的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碗里浑浊的汤上,登时然变,猛地打翻陶碗。 二丫吓了一跳,手没拿稳,碗摔到地上,汤汁泼溅出来,险些烫到孩子。 沈葭尖叫一声,赶紧起身避开。 狗儿被这一出意外吓得大哭起来,沈葭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愤怒地瞪着陈适,骂道:“你又是发什么疯?要发疯去外面!” 陈适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谁让你给他吃这个的?” “这怎么了?” 沈葭以为他误会了她给狗儿吃,解释了一句:“我没喂他吃,只喝了些汤,家里没米了,不吃这个,难道要饿着他吗……” 每次雷虎杀人后,都会杀猪犒赏全城百姓,排队就能领一盆汤,但是陈适从不允许她们去,宁愿吃家里发霉的陈米,沈葭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陈适的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白着脸道:“我会想办法,别给他吃这个。” 说完他就走进屋去了,也不再说话。 沈葭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骂:“疯子。” 汤都泼在了地上,不能喝了,好在狗儿慢慢地止住了哭,沈葭轻轻给他拍着嗝,让二丫把地上的碗拾起来。 二丫打了井水上来,蹲在地上将碗洗了,垂着脑袋,神情低落,不复往的快。 沈葭还是头一回见她出这样的表情,不问了一句:“怎么了?” 二丫打着手势:「阿才哥哥不见了。」 沈葭一愣:“不见了?” 她知道阿才是二丫的玩伴,其实年龄比她还小,是个孤儿,爹娘都给雷虎杀了,他不十三岁,还打不了仗,也吃不上军粮,只能自己想办法填肚子。 像他这样的孤儿,在襄城中还有很多,大部分都是被拐来的,二丫虽然十四岁了,心智还是个小孩儿,正是渴望同龄伙伴的年纪,所以没有事的时候,就跟着这群少年去打鸟捉虫,天一黑就自己回来了,沈葭也没有管过她。 这些人终在城中游觅食,行踪不定,所以沈葭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兴许是去别的地方找吃的了罢?过几天就出现了,别担心。” 「可是好久了,翠翠也不见了。」 二丫皱着眉头,一脸不安地比划。 自从她爹娘逝世后,她就变得有些黏人,一开始是黏沈葭,后来有了小伙伴,就黏这些人。 沈葭以为她是太无聊,想念伙伴,便摸了摸她的头说:“翠翠跟他们一起的,当然也不在啊,你要是没意思,就和小狗儿玩。” 二丫这才出点笑容,握着狗儿的手指,扮鬼脸逗他笑。 第103章 通缉 襄虽然被包围了, 但并不是没有出城的办法,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逃出去,只不过雷虎宣布戒严后,城墙把守严密, 随时都有士兵巡视, 不仅是防外面的敌人,更是防止里面的人逃出去。 入夜后, 陈适和蒋兴来到门, 这是襄的东城门,是晋军特意留出来的空当, 所以敌人不多。 他们坐在竹篮里,由墙头上的士兵拽着绳索, 一点一点地缒墙而下, 等双脚落地后,二人绕到北面, 偷渡汉水。 晋军大营就在前方,一顶顶帐篷散落在空地上,篝火忽闪,如同一簇簇星火,已经是三更天时分, 士兵都睡了,营地静悄悄的,只剩巡夜将士走过时铠甲碰撞发出的叮当声。 陈适和蒋兴潜伏在草丛里, 屏气敛声,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 城门口进出的人逐渐多了,他们才在清晨的雾气中随着缓慢的人进了城。 樊城是座小城, 与襄夹江相望,因为地势低平,无险可守,是四战之地,所以对于防守方来说,形同肋,一般是守得住则守,守不住便退回襄固防,但对于攻方来讲,战略意义就比较重要了,襄城墙高大坚固,短时间内很难攻下,所以自古以来攻襄必先攻樊,进一步封锁汉江,使襄失去呼应,樊城可下,则襄必破,当年关羽北伐,水淹七军,淹的就是樊城。 怀钰收复樊城后,这里变成了前线阵地,不仅大军在城外驻守,作战指挥部也设在此处。 大量军民的涌入使得这座曾经被贼占据的城市再度恢复生机,一大清早,小贩们就挑着担子在街上叫卖开了。 陈适与蒋兴戴着斗笠,身穿布衣服,低调的打扮让他们混在人群中也不显眼,他们先找了家店用早点,然后去了一家杂货铺。 出发前,雷虎曾叮嘱过蒋兴,不要管陈适去哪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行,要观察他与什么人接触,说了什么话,回去后一一汇报给他。 蒋兴看见陈适拿起架子上一只布艺老虎,便知道他是想给儿子买玩具。 不知为什么,这个军师平时看着沉沉,不大说话,但很喜自己的儿子,乞活军的人经常看见他抱着孩子出来溜达,在广场上晒太,神情温和得简直不像他。 杂货铺地方不大,蒋兴一圈就逛完了,见陈适还不打算走的样子,他兴致缺缺,料想在这种地方,陈适也不能跟什么人谈,便跟他说了一声,自己帘出去了。 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蒋兴子野,成拘在襄城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想四处走走看看,他背着手一路溜达,这个摊子瞧瞧,那个摊子瞅瞅,还顺手牵羊了好几件小玩意儿,走到一处拐角时,看见一圈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他好奇地走过去,越过攒攒人头,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蒋兴从小就是无赖,家里穷得读不上书,大字不识,那些墨字看得他眼晕,只盯着上面画的两张人脸瞧,越看越眼,扯了扯前面人的袖子问:“老哥,问你个事儿,这上面写的啥呢?” 前面那人恰巧是个账房先生,通文墨,便给他解释:“这是官府贴的海捕文书,这个男人拐带了太子妃,朝廷正悬赏十万两寻找太子妃下落。” “十……十万两?” 蒋兴震惊地瞪大眼,说话都结巴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们是私奔?” “不是私奔,这儿不写着吗?”账房指着告示道,“此犯拐带太子妃,行同谋逆,着令各地官府缉拿归案。” 蒋兴盯着告示仔细看,上面的男人文质彬彬,看着像个书生,他不认识,只觉得眉眼略有些眼,但那个女人…… 蒋兴想起昨看见的陈适子的模样,当时他只是惊讶她脸上的黑痣怎么不见了,但现在一看,除了面黄肌瘦一点,她的五官轮廓,简直与画像上这个女人一模一样。 太子妃、悬赏、十万两。 这几个词在蒋兴脑子一一闪过,他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不顾别人的叫骂,挤进最里面,将那张告示撕了下来。 陈适走出杂货铺,蒋兴刚好上来,眼神有些古怪,一个劲盯着他的脸打量。 “怎么了?” “无先生,你一直留着胡子吗?” 陈适摸了摸脸,他的胡子已经很长了,从来没打理过,挡住了大半张脸,他没太在意这个问题,淡淡道:“差不多。” 蒋兴没有再问,换了个话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陈适正要说话,城门口突然闯进一列黑甲骑兵,街上的百姓纷纷退避到两旁的廊檐下,跪了下去,陈适愣了愣,被身边人拉着跪下。 蒋兴一脸不情愿地跪着,低声嘀咕:“这谁啊?比皇帝的排场还大。” 他身后的人冷笑道:“狗眼不识泰山,这是太子殿下,后的大晋天子,你说排场大不大?” 蒋兴没在意那句“太子殿下”,反而因为那句“狗眼不识泰山”恼火至极,当即就要转身揍那人,却被陈适按住手腕,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蒋兴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任他横行霸道的襄城,这是朝廷的地盘,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 身后的人还在小声谈。 “太子这是去巡视工事了罢?” “什么时候攻城啊?围了四五个月了,我老娘还在襄城里呢,据说里面的人饿得不行了,都开始吃人了……” “放心罢,我有个表弟在太子手下当兵,听他说,就这几的工夫了。” 有人担心地问:“打得下吗?” 那人语气肯定地道:“当然打得下!你们想想,这可是天子亲征!除了太祖爷与成祖爷,你什么时候见万岁爷出过紫城,咱们这位圣上,当年可是跟扶风王打过鞑子的!龙威一发,敌人望风自降,不战而溃!” “还有太子呢,”另一人也信心地附和道,“太子殿下是扶风王血脉,扶风王那可是咱们大晋的战神,我看咱们这位太子爷,不比他父亲差多少,一夜就将樊城收复了,英雄的血一脉相承,只怕来又是一个‘小战神’。” “别忘了陆大帅和他的小儿子也在,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猛将如云,还怕他雷虎一个坐困愁城的泥腿子?!” 他们说到这里,余光看见骑兵们已经到来,便不约而同闭上嘴巴,恭敬地低伏下去。 陈适也五体投地,与周围百姓没有任何不同。 怀钰骑在白马上,他穿着沉重的锁子甲,头戴兜鍪,挎绣刀,口的护心镜反着粼粼太光,让他看上去高大而威严,英俊的眉眼如同覆上一层冰霜。 战火的洗礼足以将一名少年郎锤炼成真正的男人,他不复往的散漫,而变得沉默寡言,子的失踪更让他郁郁寡,眉宇总是显得心事重重。 直到这列骑兵消失在长街尽头,陈适还久久地回不过神。 蒋兴连唤了好几声,才唤回他的神思。 “回去罢。” 他从地上站起身,按了按头上斗笠,将帽檐得更低。 蒋兴愣了下,觑了觑四周,低声音问:“不去找当官的了?” 他知道此行陈适的主要任务是跟官府谈判,看能不能给襄留一线余地,他们进樊城后才去了趟杂货铺,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陈适摇摇头,道:“不必去了。” 二人等到天黑,按原路返回,蒋兴发送信号后,城楼上的士兵降下竹篮,将他们拉了上去。 雷虎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他们回来,所以这么晚了还没睡,他先问了蒋兴情况,蒋兴将这一的行程复述了一遍。 雷虎沉一番,没察觉出问题,认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但他看蒋兴一副吐吐、言又止的模样,疑心又起:“怎么了?” “没……没什么。” 雷虎一脸狐疑,推了他脑门一下:“你小子,有事瞒着我呢?” “没有,”蒋兴干笑道,“就是觉得老大当了皇帝,和咱们这些兄弟疏远了。” 雷虎道:“老子当皇帝,你们还不是王爷、将军?大家都是乡亲,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什么时候委屈过你们?” 蒋兴赔笑道:“是,一人得道,猪狗升天么,这个道理我懂。”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