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响,两人都后退数步,同时闷咳一声。 “催城之式。”黑袍人的声音微变,“你是那个人的徒弟?” “可惜!可惜!”他摇头大笑,“你究竟还是一个小女娃,哪里使得出真正的催城?” 他再次深深蓄力,迈步向前,又推出一掌! 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功力,这一掌针对着催城之而去。呼呼作响的掌风席卷着无数纷的细雨,带着一道凛冽森然的杀机,直取前方少女的命门。 祝子安忽然转到姜葵的身后,轻轻用手掌抵了一下她的后心。 一道温和纯正的内力自他的掌心缓缓推出,一点点注入了她的体内。 姜葵有一刹那的微怔……那是与她所学一模一样的内力。 一般来说,习武者所学心法不同,内力质也会有所不同,若是随意将自己的内力注入他人体内,很可能不但无法帮助他人,反而会遭到对方的反噬。 可是祝子安的内力与她自身修习的内力一模一样……因此,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为她注入了内力。 那一瞬间,她到握的力量成倍地增加,尖微微颤动,几乎要手而出。 “你——”她低声问。 “专心。”他在她耳后说。 他的声音温沉,响在她的耳边,有一种安稳心神的作用。 姜葵不再多想,深深进一口微凉的空气,双手紧紧握住的末端。 握于末端,斩断退让的余地,乃是催城之式的起手。 这一有破竹之势,一旦出刺便无法收回,只能一往无前。 她、跨步、前进、出刺! 长然而出! 两道气势不同的风对撞在一起,震得屋瓦片层层掀起! 刹那间,狂风扑面,吹开了黑袍人的面巾,他的脸出了一瞬。 紧接着,亭台颤动如秋叶,楼阁摇摇坠,卷动的雨水在撞击声里高速旋转,而后如暴雨倾盆而落,溅得屋顶上的三人皆全身透。 屋顶上的少女被狂风击落,如残叶般向后飞出! 祝子安踩着翻动的瓦片飞快起落,在颤的风里接住了她。两人被涌动的气带着一道后退,最后堪堪停在屋脊的尽头。 他站在她的背后,扶着她的双肩令她站直,手指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帮她重新握紧了手里的。 “祝子安……”她咳着嗽说,体内的气一阵剧烈涌。 “别说话。”他按住她的,“调息一阵。” 他又说:“江小,你做到了。你接住了那一掌。” “好。”她轻轻地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怀中少女渐渐昏厥过去,柔软的脸颊上呈现一种虚弱的绯红。雨水濡了她的长发,打得青丝零落,漉漉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心里针扎般疼了一下。 他又把手掌轻轻抵在她的后心。与她相同的温和内力注入了她的体内,帮着她平息不断翻涌的内力,抚平她紊不安的经脉。 对面的黑袍人在方才的对战中也隐隐受创,片刻后才重新肃立于屋檐之上。 “蒲柳先生,你已无处可逃,是必死之局。”他沙哑地说,“你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祝子安抱起怀中的女孩,站在他的对面,低低笑道:“还真有。”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似是在听雨声。朦胧的雨雾遍他的周身,打他的发梢与面庞,衬得那道身影孤拔如一枝竹节。 他仿佛在等什么。 现在想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似在拖延时间。 黑袍人微怔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人在耍什么把戏,抑或在故玄虚。 “来了。”祝子安睁开眼睛。 马蹄声响起……足足三百道马蹄声! 一声嘹亮的高喝声穿云破雾而来—— “羽林军在此!一应人等,放下兵刃!持兵刃者,一律押解!” 随着那声高喝,三百匹战马连同马上的军士一齐包围了望月楼。为首的中年男人一身端正官袍,风吹得他的袍角猎猎飞扬,犹如一只苍苍猎鹰。 ——兵部尚书,太子太师,凌聃,字伯。 这是祝子安的真正目的。他之所以要挟持整个望月楼的贵客,并不是指望靠一群人质来威胁敌人以换取一条生路,而是想要把两个市井帮派的械斗扩大化,将世家贵族子弟卷入其中,从而得官府手江湖之事。 金吾卫不肯手,那便由羽林军来做。在两拨人械斗之初,早有一位清瘦男孩奔出望月楼,在衙门前久久跪地高呼,请求官府救他被困在望月楼里的母亲。 那个孩子是小尘,那位母亲是阿蓉。 自秋狩那一起,朝廷已经隐然动了整顿江湖的心思。借着此次帮派械斗为契机,再请太子太师凌聃为助力,羽林军得以彻查望月楼……顺便把岐王谢玦在此扎多年的势力尽数清理干净。 此事乃是姜葵与祝子安的共同计策:一救下冷白舟,二打南乞帮,三引出黑袍人,四清理岐王势力。一石四鸟,莫过于此。 黑袍人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冷冷望了一眼祝子安,低沉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羽林军里有你认识的人?” 祝子安笑着反问:“金吾卫里有你的人?” 黑袍人不予回答,冷哼一声,在屋顶上高喊:“撤!” 祝子安笑了一声,也往下高喊:“撤!” 人海如褪去,兵刃坠落的声音响了一地。 三百羽林军开始清场,逐一排查押解可疑之人,安抚瑟瑟发抖的客人们。两拨人马在混中各自撤出,无数道影子翻越阁楼而去。 祝子安抱着姜葵从高墙上落下,一座青幔白马的车静候在墙脚边。 他先送了怀中昏厥的少女进车厢内,自己在钻入车厢前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 他息着倚靠在马车上,勉强撑起半边身子,似乎正在失去力气。他低低咳嗽一声,抓着车辕的手指一松,身体一寸寸向下滑落。 “殿下!”洛十一从墙上翻下来,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 “没事。”他闭着眼睛,轻轻地说,“声音小点,别让她听见。” 洛十一低声音说:“殿下……沈药师反复叮嘱过,轻易不能动用内力。” “别怕。”祝子安看他一眼,笑了一声,“我有分寸。” 深呼几次后,他一点点缓了过来,弯身钻进马车里。洛十一翻身上了车座,挥舞长鞭赶起白马:“驾!” 祝子安仰靠在车厢壁上,再次闭上眼睛,竭力对抗着席卷而来的疲倦与寒冷。 轱辘辘的车轮声响了很久,直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了,一线天光从云层里泻出来,落在他沉静的面庞上。 又过了很久,姜葵从昏厥中苏醒,调息完毕,睁开眼睛。 车厢里有淡淡的白梅香,以及雨过天晴的气味。祝子安支着下巴坐在对面看她,见到她醒了,歪着头笑道:“江少侠,今好身手,吾心向往之。” “别岔开话题。”姜葵哼了一声,“我有话要问你。” 祝子安还是笑:“少侠请问。” 姜葵盯着他的眼睛:“你的掌法是何人所授?” 祝子安垂下眼眸,轻声作答:“是你想的那一位。” 他今那一掌,名为归元掌。此掌法中正平和,可攻可守。这种掌法很难辨认,因为它表面上平平无奇,与普通的功夫没什么区别。 但是姜葵从祝子安传给她的内力上辨认出了这种掌法。这是她师父的掌法,也是她师父修的内力。修习这种掌法需要练就极深厚的内力,师父只会传授给自己的亲传弟子。 姜葵没有学过这种掌法,只修了这种内力。师父所学驳杂不纯,对她的期望是把之一道修炼到极致,因此只传授了她法与内功,没有再教过其它。 但是祝子安学了归元掌法与易容之术。 一个十分古怪又相当可信的猜测渐渐浮现了出来。 她缓缓道:“我是他的第一个徒弟。难道你是……” “嗯。”他说。 他望了她许久,慢慢笑起来,嘴角上扬,温顺又狡黠,有一分使坏的劲。 他喊她:“师姐。” 然后他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探过身来,手掌轻轻放在她的头顶上。 第54章 错 ◎祝子安……你和谢无恙是什么关系?◎ 恰有风吹花落, 一串雨珠滴答脆响在车篷顶。 一片沾了水的杏花瓣晃晃悠悠,被细软的风托举着从帘外飘来,落在车厢里少女的发间。 两个人的衣袍都透, 遍身都是雨雾的气息。马车里放了一个暖炉, 烘得空气微微发热, 细小的白烟徐徐盘旋而上,拂过祝子安的身侧,落到姜葵的颊边。 他低着头看她,沾了雨雾的发丝滴着水。 “嗒”的一声, 一粒水珠落到她的指尖。 他敛眸低笑一声, 忽地捻走了她发间的那一瓣杏花, 重新坐回了对面的车座上。 “你干什么?”她嚷道。 “你头发上掉了一片花瓣。”他笑道,把花瓣在指间轻轻摩挲了一下,托在手掌心,出示给她看。 她抬起一只手, 摸着自己的头顶。那个触碰的觉还残留在她的发间。 他的手上着白麻布, 她受不到他的体温。可她觉得他的掌心应当是温凉的, 比她的脸颊略冷一些, 又比她的耳垂稍暖一点。 就像那一他在赤金的天穹下捂住她的耳廓。 她咬着下没说话,他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又说:“以前师父也很喜摸你的头。” “那都是我还没及笄时候的事了——”她忽然刹住, 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