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丧母,所以谢嘉释才得的抑郁吗……?” “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啊……” 她看到这里,桑晚倏然握紧了手机。 她心口开始发疼。 一些记忆顿时涌了上来。 陈灵是谢嘉释的生母,谢家的三太太,一个很漂亮又风趣的女人,她有着一双温柔风情的杏仁眼,眼尾长而柔美,有一副优美的歌喉和极为飒的子,待人又和善,以至于桑晚第一眼见到陈灵,她蓦然想起了自己早逝多年的母亲。 那时候因为一次“意外”,谢嘉释和她被同时被请了家长,双方家长被教导主任叫到了办公室里喝茶。 金教导主任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两个人是如何靠在一起:桑晚把头搭在谢嘉释肩膀,谢嘉释揽着她的肩膀,相互依偎。 以往家长们都视为洪水猛兽的事,在被陈灵知道后,她也只是轻轻温柔一笑,随后就说:“这有什么的?既然是阿释喜的女孩,那我也喜。 ”此话一出,不仅一旁的教导主任听后傻眼了,就连刚刚才把桑晚给训哭的桑慕也给傻了。 “您这是……” 陈灵对他歪头,笑得眉眼弯弯的:“哎呀,两个孩子都很优秀,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的。” 几人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她还冲桑晚眨了眨眼,陈灵弯下身子,用手指轻柔地抚去她眼角的细微泪痕,还温温柔柔地问她:“小晚要上阿姨家吃东西吗?我刚烤好了一些巧克力小蛋糕呢。”说着,陈灵用胳膊肘抵了一下身旁的儿子谢嘉释,她笑着故意说:“阿释还跟我说你最喜喝茉香绿,巧克力曲奇,是不是?”闹得那向来桀骜不驯的男生破天荒地红了脸,匆匆撂下一句“明天见”后,赶紧拽着对她笑得暧昧的母亲走了。 而就是因为陈灵那么好,她才不能接受这样的人为何就得了不能治愈的癌症,逐渐掉光了漆黑柔亮的长发,失去原本动听的歌喉,她不得不整待在消毒水味道遍布的白病房里,身上被冷冰冰的导管输,不断接受各种化疗,和痛苦的术后反应,桑晚看着直眼泪,可陈灵却总是笑着,疼完之后就若无其事,咋咋呼呼要谢嘉释给她们买冰淇淋蛋糕吃。 她从没有泪,即使在听到即将要做的手术的成功率不到30%,风险极大,且就算在术后也会有生命危险。 她每次痛苦发作,陈灵都会面不改地把他们支走,偶尔一次,被返回的她恰好撞见,她拉过桑晚的手,陈灵像个小孩子似的在求,“小晚你跟阿姨保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释好不好?” 她拼命摇头,被她攥着手,桑晚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但她看着陈灵憔悴却努力带笑的面容,最后只得又重重地点头。 谁能拒绝这样的美丽善良的女人的请求呢? 其实那时候她和谢嘉释早就察觉出来了,只是一直不忍戳破罢了。 从那以后,桑晚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她虽然受父亲和哥哥疼,却自小就没有了母亲,无论丢失的东西再怎么被填补,但心里的那一处却还是长久的空白。 就算她小时候打遍了街角巷陌的那些恶劣小男生,让他们不敢再随意欺负自己,而他们嘴里一口一个的“你这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也同样能让她刺痛委屈到瞬间掉下眼泪来。 谢嘉释出身显赫,才华横溢,对音乐天赋异禀,他是顶好的少年,路遇不平时会把街边那些屡教不改抢劫的小混混揍一顿再扭送到派出所,会在狂风卷集的暴雨天里给那些淋了的小猫小狗喂食物,给它们打伞,把它们送到好地方安置,甚至他会冒着泼天大雨冲回教室,把困在学校里的她安全送回家,可他却依旧无法挽救陈灵的死。 因为陈灵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可那一次她却还是撑着病体,坚持从医院到学校去看自己儿子的表演,那天是学校举办的第二次音乐祭,场面很是热闹,他们玩的很开心,结束时,陈灵还拉着桑晚的手,把她的手和谢嘉释的放在一起,给握住。随后陈灵把相机递给米迦,拜托她给他们照一张,于是三人就留下了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时候陈灵和她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被她们拉着的谢嘉释则酷酷地挑着,最后还是跟着她们一起摆动作,三人都笑得很灿烂。 她还记得陈灵那天跟她说过的话。 “小晚,阿姨真的是头一次看见小释的眼睛会那么亮,他从前不和任何人亲近,可是到了这里,他变了好多好多,阿姨很高兴。”陈灵看着台上耀眼的少年,这样由衷地跟她说着话,眼里亮亮的。 “我希望他后越变越好,能够实现梦想、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所以我要努力多活几年,小晚要和阿姨在将来一起去见证,好不好?” 但谁也没有想到,陈灵会在回医院的路上时突然病发,那么猝不及防,送医抢救无效后溘然长逝。 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五雷轰顶,甚至不敢想象谢嘉释那一瞬间会如何。 她去找他,死命地扣门,把手掌拍红了也不被应答。 他闭门不见。 他谁也不见。 葬礼那天,教堂的屋内挂白绸,很多人都在哭,她看到谢嘉释父亲苍白的头发,似乎一夜间,就白了那么多。 她的少年没了生机。 直到他不再去野回公司里练习舞蹈音乐,直到他开始叛逆,在陈灵的丧礼之后,他抗拒再继续玩音乐,也不再去学校,谢嘉释撕碎了乐稿曲谱,那把漂亮的吉他更是被他放进橱柜里锁起来,因为那是陈灵送给他,在那一年的生礼物。 当时,他就是用了那把吉他在校园音乐祭上弹奏,之后陈灵在回去的车上忽然病发,听人说,是谢嘉释亲眼看着他的母亲在自己怀里没了生机。 她之后过去找他,一身重孝的少年抱紧了双臂垂着头,修长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沙发角落之后,他眼窝深陷,脸庞苍白,面容憔悴得可怜,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 看到她来,少年默默了好久,喑哑的嗓子这才缓慢而深重地说出一句: “小晚,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其实理论上就算没有那次的外出,陈灵的病最终也是无法挽救的。 可陈灵却偏偏倒在了音乐祭那天之后。 那道坎就永远地横亘在他的心脏那里了。 “我也不想再玩音乐了,你们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他这么说着,接着谢嘉释赶走了想让他回公司继续练习的人。 他不去学校,把自己锁在家里,地上成堆的烟头和酒,浓雾呛得她眼泪,也麻痹着少年的心脏。 “……我只有你了。” 他好久才说出一句话,听着钟摆的声音分外痛苦地捂住耳朵,谢嘉释低着头,红着眼睛泪滴到地板上,少年的声音无助又脆弱地从他薄白的间溢出来,他说:“……桑晚,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他把她搂进怀里,抱住,直到桑晚都有些不过气。 陈灵的死给他很大的打击,之后他整整一年都没有走出来。 比从来没有天赋更令人痛心的,是一个天才盛名之后的自甘陨落。 她没来由开始到惶恐,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直到野回公司的人开始来找她,方眉也来找她,说谢嘉释当时郁暴躁又自闭,不见任何人,除了她,他本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 他们想劝谢嘉释继续玩音乐,出国去接受正规的音乐训练。 直到方眉在音乐课后把她叫住,她说: “你就不能帮帮我们吗?桑晚,他现在这个状态迟早是要不行的。” “你难道想看他一直就这样堕落吗?” 野回音乐公司的人也过来跟她说: “你就算是可怜我们,他确实刚没了母亲,可我们培养他这么多年,他现在放弃了音乐算怎么回事?” “拜托你帮我们劝他,用什么方法都行,求你了。” …… 而如今那个醒目的词条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她咬紧了,直到一阵轻微的痛迟钝地传来。 她没有想到。 明明当时……他还是轻度抑郁的。 随着信息接连被爆出,网上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他在江城还是轻度诊断,到了首尔接着转为中度抑郁,到了旧金山就是重度躁郁症抑郁了!!卧槽好恐怖,这是在一点点地走向深渊啊。”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丧母、抑郁,之前是不是还说过,他在旧金山演唱会的前夕还得了肺炎住院?…” “不止,我粉上他之前,听到有些传闻说谢嘉释之前还坠海过,就是在确诊重度抑郁之后不久后发生的事,好可怕的。” “什么???!” “什么你们都不知道?他在旧金山头两年的状况很糟很糟,我听认识他的朋友说,谢嘉释进了三次icu呢。” “我过来爆个料吧,他在首尔做练习生的时候好像抑郁症就很严重了,有站姐拍到过他去医院,当时首尔是隆冬,然后他提着一堆药,一个人在街头上走,身影特别单薄。” 桑晚浏览着这些评论,她的手指颤抖着往上滑,再次点开那张美国医院的诊断书,她死死盯着那一行行显眼的字体,以及最后的落款,她只觉得心脏慢慢被揪紧,凿穿。 sas结果报告单,重度。 埃克森个测试,重度。 脑科ct检照及医学观察测试,重度。 诊疗结果为抑郁状态,焦虑状态,睡眠障碍。 还有之前空了瓶的丙戊酸钠、艾司西酞普兰、帕罗西汀…… 她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米迦……”她颤着声音说,抬眸,有些抖。 “我都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她喃喃地呓语着,手指一滑,接着点开被曝光的那个韩文的诊断书,是一家首尔医院诊断书,上面依旧署着的是那个名字,刺痛了她的眼。 米迦见她神不对,赶紧摇了摇她,让女孩回神来,“我记得下午辅导员还要找你来着,我们快去吧。”她说着把桑晚的手机暗灭,放到她包里,言简意赅:“先别看了,一会找完辅导员,回宿舍再说。” 两人站起来收拾东西,她安抚地摸了摸少女的指尖,米迦随即诧异地掀起眼帘,因为桑晚的指尖肌肤是冰凉的一片。 第75章 [vip] 桑晚被关了手机, 有点魂不守舍地被米迦拉着走出教学楼,略微低着头,只觉得心神略,无数纷的思绪翻涌, 忽然顿住脚步, 她稀里糊涂问了身边女生一句:“米迦, 我那时候, 是不是还狠的。” 米迦闻言诧异回眸, 也知道她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干笑了两声:“忽然说这个干吗,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垂下眼睑, 桑晚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默默良久才留下一句低弱的呢喃。 “……如果我不那样的话,他是不会走的。” 当初答应了野回公司和方眉要让他去国外接受训练, 却不曾想之后他竟然会遭遇这些。 “早知道……”早知道的话,她会不会就不这样做了? 微弱的声音,女孩在上楼时还有些晃悠,扶住栏杆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些诊断书,那些被网上爆的料后,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的竟然……这么的多。 前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而她未曾参与过那些他在异国的生活,亦然不知晓,谢嘉释那些光是听听就心惊跳的往事。 他从没跟她提过。 ……或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我刚开始以为……他回来会报复我的。”她低了声音,轻轻地说。 任谁都会吧。 受了那样的对待后。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