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姿态从容地离我而去,走进卧室以前,又回头叮嘱我一句:“客房就在我卧室对面,你洗澡的时候我已经把铺好了,早点睡。” 那道门在我眼前缓缓合上。 我慢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它又一次烫得可怕。 临睡前,我躺在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不止是陆瑾言,陈寒与沈姿的身影也不断在我脑子里晃动,我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在这样的混中又想起了十一岁那年的场景。 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和我一样经历过被父母抛弃的时光,曾经最疼你的人变成了最厌恶你的人,甚至用花瓶砸破你的头,冷眼旁观你头破血的模样。 我一胡思想起来就没完没了,最后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终于拿起手机,迟疑着给对面卧室里的人发了一条短信:“陆瑾言,你睡了吗?” 过了好几分钟,他一直没回我信息。 我猜他已经睡了,于是莫名地惆怅起来,翻了个身,又把手机放在头柜上。 就在我闭眼打算自己睡觉的下一秒,忽然有人敲响了客房的门,我倏地睁开眼,黑暗里听见了那个悉又低沉的声音。 “祝嘉。” 简短两个字,像是忽然注入我荒芜内心的月光,那片在黑暗里停止生长的种子又一次以不可撼动的姿态生长起来,顷刻间化作了茂密的森林。 我打开门,看见他穿着白的T恤和灰短,安静地站在门口。见我开门了,他低下头来望进我眼里,莞尔一笑,“睡不着?” 我的心跳有些不受抑制地变快了,有股冲动地想要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或者想说些什么。 我只能这样呆呆地望着他,听他慢条斯理地问我一句:“要不要下去走走?” *** 小区的绿化很好,有湖水有花草,漫步小道间,扑鼻而来的都是花香。 我一向对这些植物不,只觉得闻起来很舒服,却又说不上来都是些什么花。 寂静的夜晚,我们走在小道上总该说些什么,而不是这样静静的一言不发,于是我问陆瑾言:“当初怎么会想学心理学?” 他说:“兴趣所在。” 我想了想,又追问:“那给人看病的过程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祝嘉,我好像告诉过你,患者的事情不可以随便说。” 我讪讪地闭上了嘴,一时之间再也找不到话题。 陆瑾言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沉默,与我慢慢地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蝉鸣与蛙声充斥在夏夜的空气里,气氛竟然也不显得尴尬。 我以为他叫我出来走走总该是要说点什么的,可约莫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与我安静地散步。 我的心里隐约有股失落,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又一次回到他家里,我们各自站在各自的卧室门前,我才听见他背对我说了一句:“走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那碗面大概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我握着门把,低下头来应了一句:“嗯,差不多了。” 抵达耳朵里的最后一句话是:“晚安,祝嘉。” 与先前一模一样的语气,一字一句,如吐珠玉,每个音符都像是楼下的夜来香,瞬间绽放在我心上。 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夜来香,原来那是夜来香的香气。 是夜,我失眠了一小会儿,接着就进入了甜美的梦里。 梦里梦外,鼻端都似乎始终萦绕着某种淡淡的香气,悉又芬芳,令我安眠了后半夜。 *** 第二天早上,陆瑾言早早地叫醒了我,我看了眼手机,郁闷地喊了一句:“现在才六点钟啊!” 他在门外好整以暇地说:“再不起就赶不上视听课了。” 我一愣,顿时坐起身来,“我都说那个课可以不上了啊!外教上课光讲些我们会的东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门外传来他平静的声音:“祝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份和应当履行的责任,就好比我是医生,要去上班,而你是学生,理应去上课。” 他的原则在一瞬间表无遗,丝毫不肯退让。而热懒觉如我本该生气的,却又忽然觉得,这才是陆瑾言该有的样子。 于是我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门,可是背对他走进浴室时,角竟然也出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把牙刷和巾都摆在了洗漱台上,细心如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我的巾和他的巾是同一个款式的,而我的牙刷与他的也如孪生一般,只除了颜不同——我的是粉红,他的是天蓝。 哪怕明知他也许就是随手拿了惯用的牌子,这样的秘密也叫我忍不住失神片刻,再看镜子里那个穿着宽大T恤的姑娘,心里又一次泛起异样的觉。 我们这样难道不是很像…… 我没有把那两个字从博大深的中华文字里挑选出来,可是镜子里的人双颊粉红,宛若枝头初绽的杏花。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似是荷叶上的初,在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些怔忡、茫然,可是在一种未知的冲击下,我的心情却如同窗外的澄澈光,宁静而悠远,被早晨的风吹向了很高很远的苍穹。 陆瑾言于我是一个梦,一个暖黄的仲夏夜之梦,承载着肖邦的《小夜曲》、贝多芬的《月光曲》、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和众多名家的悠扬音符,带给我一种一直追寻不到的安稳与舒心。 *** 汽车抵达寝室楼下时,已经到了平常我往教室走的时间。 很多人从宿舍楼里涌出来,而我慌慌张张地下车往楼上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上课,那就不能迟到。 我胡跟车里的人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于是跑到宿舍的大门旁边时,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 黑的汽车仍然停在那里,陆瑾言安坐其上,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固在我身上。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的心也倏地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我朝他挥挥手,而他对我弯起角,这一幕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在我的眼中变得格外清晰漫长。 “嘉嘉!”宿舍楼里传来思媛的声音。 我猛地回过头去,看见她拿着两本视听教材,兴高采烈地朝我跑来,一边笑,一边埋怨我:“你昨晚跑哪里去了啊?都没跟我说一声,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我一下子想起洗澡之后看见的那几个未接,结果后来因为跟陆瑾言看综艺节目看得太投入,完全把思媛打电话找我的事情给跑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讪讪地笑了两声,“那什么,没听见……” 沈姿和朱琳和我们擦肩而过,朱琳对我笑了笑,沈姿没搭理我。 我趁思媛不注意,又一次望向了陆瑾言,他对我眨眨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车离去。 沈姿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将我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尽收眼底,不知和朱琳说了什么,朱琳也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而我毫不客气地瞥了沈姿一眼,目不斜视地和思媛一起走了。 视听课真的真的很无聊,外教是个非常严肃认真的法国人,总认为学校给他安排这门课,是为了让他提升我们所有人那蹩脚的综合法语水平,所以他每节课都会选一个主题,不断的让我们看图说话,看图说话,看图说到死…… 比如这节课他选的是天气,于是就不断把法国的天气预报图像给调出来,一个一个地点名,要我们挨个造句。 于是整节课就是在这样的专业术语中度过的: 巴黎东部晴,西部转小雨,北部,南部小雨。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