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并没有从中发现任何伤,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就在汽车转了个弯,墓园的大门清晰可见时,陆瑾言放慢了车速,语气浅淡地对我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刻意地逗我开心,因为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悲痛万分。” 我顿时背脊一僵……怎么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墓园是我要求来的,飞回国内的第一件事情是见陆瑾言,第二件顶顶要紧的,则是同他一起来拜祭他的父亲。 夕之下,温软柔情的风拂起道旁的柳絮万千,橘红的光辉遍洒一地。 明明是墓园,景致却又美得令人屏息,我忍不住伸手挽住了身旁的人,一同步入安静的园陵内。 没有想到的是陆瑾言的父母竟然被安葬在相邻的两处地方,黑白照片上的两人看上去年纪并不一致——毕竟他的母亲走得太早,眉目间依稀透着年轻时的美丽,而父亲则不同,白发苍苍,沟壑纵横。 我微微握紧了陆瑾言的手,以示安,哪知道却换来他的安静侧目。 “祝嘉,你这是在安我吗?”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我说了,我不难过。”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面前的照片。 “在我面前用不着逞强。”我强调。 他 低低地笑出声来,无可奈何地说:“不是逞强,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纵然悲痛万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至于一直陷在其中,无法自拔。至于我爸,这些年来他一 直坐在轮椅上,生活不能自理,活着也并不快乐。他走以后的那段时间里,我的确茫过,觉得自己和他生疏了一辈子,始终没有释怀我妈的死,未免太过遗憾。可 转念一想,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难免之事,也许他也后悔了一辈子,早就想解,去跟我妈做个伴,好歹有机会说声对不起。” 再次回头望我时,他的眼神寂静而深远。 “祝嘉,我爸妈的事情带给我很多寻常人没有经历过的挫折,但相反的,我也从中取了教训。” 我用眼神询问下文。 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人活着,快乐不快乐都是一辈子,如果因为一点误会就让身边的人痛苦愤懑很久,到老以后回头看看,这辈子也就充了遗憾和辛酸。所以我常常后悔和你错过的那半年,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和你说明白。”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抬手与他十指紧扣,“不会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如果再有误会,我会等着你,等你追上来跟我解释清楚。” “那如果我老了,反应太慢,脑筋太死,追上来的时候你已经不愿意等我了呢?” “那我就掉头行驶,和你正面相碰,据追及问题的原理,时间减半,结局仍然是大团圆。” 陆瑾言失声笑了出来。 我想了想,仍然规规矩矩地向两位老人鞠躬,“谢你们把陆瑾言带到这个世界上,虽然我妈妈至今不同意我和他的事情,但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劝服我妈,早成为你们的儿媳妇。” 末了,我觉得我把我妈的形象给毁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们没见过我妈,这么听起来她不近人情的,但她是个好妈妈,迟早会点头同意的。” 我一心做着愚蠢又可的事情逗陆瑾言开心,却因此忽略掉了当我提到妈妈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最终我们手牵手走出了墓园,汽车再次驶向市中心时,我因为舟车劳顿而沉沉睡去。 糊糊中,我察觉到身上有什么动静,微微睁眼一看,却是陆瑾言不知何时把车停在了路边,从后座拿了一张薄毯替我小心翼翼地盖上。 我伸手捉住他的手腕,与他的面庞只有一丁点的距离。 这样近的距离,足以看清他浓密纤长的睫和秀致英俊的面庞了。我微微屏息,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陆瑾言,你是不是惨了我?” 非方言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狂。 他失笑,将我们之间那少得可怜的距离也给没,低头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是。” 我心意足地呵呵傻笑。 他摇摇头,替我掖好毯子,“先睡吧,到了我叫你。” 临睡前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但我觉得有点奇怪,我以为你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同意我不经妈妈同意就又住进你家里的,怎么不仅同意了,还同意得这么快?” 也许是困意来袭,也许是沉浸在糖罐子里毫无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我竟然忽略了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他望我片刻,神安详地答道:“祝嘉,我也是人,也会自私。哪怕知道你妈妈会继续反对我们,我也不想因此错失片刻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这样的回答令我很意,意到很快就再度睡去,一点也没有深究话里究竟有何含义。 *** 自私如我,自私如陆瑾言,最终冒着被我妈发现的危险,又一次“同居”。 我已经年二十四周岁,就算以一个“不孝女”的身份替自己辩白,也认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和自由去追求我的情,抑或是婚姻。 我珍视陆瑾言给我的幸福,亦珍视这来之不易的甜时光。 《驯龙高手2》上映时,我拖着他一起去了电影院。在座椅上等待电影开始时,我看见他端着一大盒爆米花与两杯可乐从入口处重新进来。 我兴高采烈地接过爆米花,然后张嘴要他喂我,他瞥我一眼,但还是好脾气地捡了几颗喂进我嘴里。在他有些不自然的神里,我又无比自然地指了指他手里的可乐,“这个你要少喝。” 他望着我,一副“不是你叫我买的吗”的神情。 我皱眉拍拍他的肩,“这个是杀的,对生产下一代有影响。” 陆瑾言面无表情地拍开我的爪子,淡定地在我身旁入座,片刻之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身体很好。”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不说话。 他似是有些恼,不咸不淡地又瞥我一眼,再一句:“祝嘉,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我的眼珠子滑溜溜地在他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在骤然暗下来的灯光里急忙坐端正,重新戴上了3D观影眼镜,急吼吼地说:“开始了开始了!” 余光瞧见陆瑾言的脸似乎臭了好一阵子,我忍不住暗笑,原来他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这部电影是我期待已久的作品,大概是我童(脑)心(残)未(志)泯(坚),对动画片抱有十分狂热的意,甚至从来不觉得这些都是骗小孩的,所以竟然没出息地在小嗝嗝的父亲死于战争中的那一刻掉了眼泪。 多少年来才重逢的人竟然连朝夕的相处时光都没能度过,又再次面对惨痛的别离,而这一次的别离不再有相见之期。 我哭得眼泪哗啦啦,还不断用爆米花去堵住自己的嘴。 隔着眼镜,陆瑾言准确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在我一心沉浸在悲伤里时,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肩,把我按进了他的怀里。 他穿着干净温柔的薄衣外衫,柔软的触贴在我的面颊上,而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在安静的影院里代替了他的声音,很好地安了我。 他凑到我的耳边,用一种不会影响到周围人的音量对我说:“我们不会那样。” 一字一句拥有誓言一般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奇异地止住了眼泪,拼命点头。 我们不会那样。 我也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走出影院的时候,我摘下眼镜还给影院的服务员,眼睛有些红肿。陆瑾言忍不住失笑,“看动画片都能哭成这样,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而一路从市中心走回小区,当我们从明亮的电梯里走到了安静无人的走廊里时,我趁着陆瑾言开门的间隙,忽然伸手环住了他的。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怎么了?” 我把门推开,然后将他推了进去,再强势地把他按在墙上,顺手合上了门。 “祝嘉?”他的声音有些紧绷。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