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王殿下和王妃来了!” “大伙儿快来,秦王与王妃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吆喝,村中人纷纷放下手中劳作上前,刚下马车的李承乾瞬间被围了个水不通。他发现这群人很奇怪,多为老弱妇孺,成年男子不是气吁吁似是有疾,便是手脚带残。 可他们看向李世民长孙氏的目光却无比炙热,有敬重有有戴,眼眶里光点闪闪,似有泪花。 李世民与长孙氏将众人扶起来。 有人眼尖看见李承乾,哎呦一声:“这是小郎君吧?” 李世民与长孙氏轻笑点头。 大伙儿对李承乾的态度更热情了,李承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七八个大娘拽住:“可是做出豆皮千张等物的小郎君?小郎君将将五岁便这么厉害,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嘞。” “小郎君渴不渴,去我家中吃茶如何?我去煮茶汤,小郎君喜放什么?胡椒姜蒜可行?” “小郎君饿不饿,我这就去做食,小郎君想吃面汤还是胡饼?” “小郎君还是去我家吧,我今捞了条肥鱼,刚好可以做给小郎君吃。” “小郎君……” “小郎君……” 李承乾被拉扯得左摇右摆,拼命拒绝,可声音全被淹没,最后还是长孙氏出面挡住众人,解救了他。李承乾头一回体验如此盛情,暗自抹了把汗。 “都退下,也不怕吓着小郎君。” 说话的人已然年迈,腿脚略有不便,神却很矍铄,在村里似乎颇有威望,他一发话,众人纷纷退下。他将三人带进屋子,这才跪下请安:“末将参见主帅。” 李世民将人扶起来,摇头说:“武郎将不必如此,这里不是军营。” 李承乾面惊讶,眼前之人还是个郎将吗? 武郎将站起来:“是!王爷说得对。您说很多遍了,末将总记不住。王爷稍等,末将这就去给您们煮茶。” “不用麻烦,我们不吃茶。” 恐武郎将误会,李世民又指了指李承乾道:“他素来不喜茶,嫌加的调料多,味道奇奇怪怪。给他一杯温水即可,我们也一样。” “好嘞。” 武郎将高高兴兴去烧水,长孙氏这才同李承乾解释:“他们都是曾经跟你阿耶战场杀敌的将士。将士们沙场作战,乃是以命搏命。有些人侥幸拿到战功,步步高升;有些人马革裹尸,一去无回;还有些人落得一身伤病,老无所依。” 李承乾有点明白过来:“他们都是战场退下来的吗?” “是。因年迈或身体缘由退下来的士兵,老家还有亲人的都回老家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可归。” 长孙氏轻叹一声,继续说:“承乾,你跟着陆先生孔先生读书已有两年,应该知道前朝末年,朝政混,硝烟四起,百姓离。” 李承乾点头。 长孙氏又说:“他们都没有家了,离了军营便无处可去。你阿耶把他们聚在一起,寻了这么个地方,给他们买些田地耕作。有田地,还有一部分朝廷补贴,常吃用倒是够了。但他们中大多数人有伤病,时常要请医问药,花费不小,便是有你阿耶照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承乾举手抢答:“我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长孙氏笑着点头:“承乾说得对。我们得给他们找个长久的营生,教会他们自己把子过得红火起来。子好了,不但不用为医药发愁,或许将来还能存下余钱送孩子读书。” 李承乾懵懵懂懂,他听明白了阿娘的意思,但这跟阿耶今带他过来有什么关系呢?是想让他帮忙出赚钱的主意吗? 这时,武郎将端了三碗温水上来,碗口破损,却很干净。李世民与长孙氏丝毫不见异样,喝得十分自然。李承乾本来有点犹豫的,见耶娘如此,也很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 “王爷与王妃今过来可是有事?” 李世民轻笑摇头:“无事,带承乾过来看看。这几买卖做得怎么样?” 说道买卖,武郎将脸上堆了笑:“多亏了小郎君做出来的豆皮千张,都是稀罕物,村里人拿去城里,卖得极好。” 李承乾抬头:“豆皮?” 李世民对武郎将说:“带他去看看。” 武郎将会意,领着李承乾出门,往村子后头走,只见晒谷场上晒了腐竹与豆皮。李承乾忍不住惊讶叫出来。 武郎将解释说:“村里的闵娘子原来便会一手点豆腐的本事,因而我们学起这些新东西比旁人更容易些。如今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做这个。晒谷场够大,光好,腐竹豆皮都在此处晾晒。另外我们还特别腾了间屋子发豆芽,小郎君跟我来。” 李承乾跟着去了豆芽房,又去千张房。武郎将说:“做千张的模子工具有限,会木工的村人已经在赶制了,在没赶制出足够的数量之前,我们便集中放在此处做。其实郎君的冻豆腐也是个好东西,可惜我们没有冰窖。” 李承乾还不懂冰窖的可贵,张口便道:“我给你们。” 武郎将笑着摇头:“多谢小郎君,不用了。我们有这些已经够用。这些东西卖的都很好。今耕种,除了必要的口粮,其他地里我们全种了豆子。不论是豆芽豆腐还是豆皮千张全用得到。有了小郎君的这些新东西,村里人干活都有劲了许多,最近还闹着要去开荒地呢。” 李承乾跟在武郎将身边,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聊得全是村子里这些时的改变,等转了一圈回来,李承乾觉得心里沉甸甸,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里头生长。他从没想过,一个简单的豆皮千张,也能成为他人生活向上的希望。 长孙氏将他拉到怀里:“你阿耶没有将这些东西拿去开食肆赚钱,不代表他没有做别的。似这个村子一样情况的人还有很多。 “这个村子里的人至少有田地,有你阿耶同我的照看。可有些贫苦百姓,他们什么都没有,活得更为艰难。豆皮豆芽之物可以帮助村子里的人,也可以帮助他们。 “虽然做得人多了,价格会下降,但仍旧是门不错的营生,不能让他们大富大贵,却可以让他们不再为吃饭而发愁。 “承乾,这些东西不应该死死攒在我们手里,变成我们敛财的工具。它们可以有更大更有意义的用途。” 李承乾低下头,又羞又愧,走到李世民面前闷闷道:“阿耶,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很好,是我不好。我不该气愤尹家挣了钱,就也想挣钱,把他们盖过去。” 李世民心头那点被儿子怼得七窍生烟的怒气瞬间散了个干净,高兴又欣:“你没有不好。你也说了,你想不到是因为你还小。你会慢慢长大,你可以用你的眼睛去看,看哪里有困难,哪里需要你的帮助。” 李承乾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自己确实还小,他的闷气又没了,笑着说:“好!我以后多走多看,一定能做到跟阿耶一样的。” 李世民与长孙氏相视而笑。 临近午食,尽管村里人热情相邀,三人却未曾留下用饭,起身告辞。 临走前,武郎将拿出一包种子:“之前阿良去买黄豆种子,见旁边胡商也在卖种子,说是外邦来的。听闻小郎君喜这些东西,便多买了几种。 “谁知被人骗了,什么外邦来的新奇东西,种下去全是常见的。唯有这一袋不知是何品种,我们种了一点,长出了秧苗绿芽,可村里经常种地的人看了个遍也没认出来。我们想着许真是稀罕物,不如给小郎君。” 李承乾笑着道谢。哪知刚接过来,脑海中的电子音便响了。 ——叮,辣椒种子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承乾:…… 呦,合着你那十五内的限期是在这等着呢! 第11章 回到宏义,李承乾就开始使唤醉冬。如今关于庄子上种植的事宜都归她管,便将辣椒种子给了她。反正太子伯父给的庄子不小,一大半种了西瓜,还能剩下一部分种辣椒。 鉴于庄子不方便去,他的参与度有限,即便种子是他给的,事情是他吩咐主持,也拿不到多少经验与金币。唯一安的是,庄子上种得多,他能以量取胜,让所得收益看起来不至于太惨不忍睹。 因此这回的辣椒种子李承乾留了一点点,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花圃西角落那块整理整理利用起来。打定主意他就去问长孙氏行不行,长孙氏一口答应下来。她虽然不知道承乾为何热衷种地,但朝廷重农,承乾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得了长孙氏的首肯,李承乾立马组织人手开动。 这处花圃本是种着鲜花的,虽然不是名品,可一朵朵争奇斗,生命旺盛。李承乾觉得就这么铲去了可惜,便让人寻个地方移走。 后院各位夫人知道后,纷纷前来凑热闹,思索着往自家屋门前围一圈栽上,每清晨开门就能瞧见,心情都能舒畅几分。就这样你分一点我分一点,三言两语薅了个干净。 她们意了,李承乾也意了。 花圃清理出来,李承乾开始动手,有前两年偶尔的种植经验,又有擅长农活的仆婢在身旁帮忙指导,倒也做得似模似样。 其间李世民身边的内侍来请他去前厅,说尹阿鼠父子到访。李承乾不太想去,嘀咕埋怨:“他们来作甚?不是挨了板子吗?合着挨板子的时候叫那么惨,竟还能走动?这般看来打得也不重啊。” 内侍回道:“伤得重不重奴不知道,但二人今是被家仆抬过来的,说是来给小郎君请罪,还带了赔礼。” 请罪?赔礼? 李承乾来兴致了,扔下农具就走,连衣服都没换。 来到前厅,果见尹阿鼠父子趴在躺椅上,大概是姿势不怎么舒服,扭来扭去,十分滑稽。见到李承乾,二人早没了嚣张气焰,忙不迭赔罪,一口一个有眼不识泰山,嘴认错,又命人献上赔礼。赔礼皆是金玉,价值可观。 李承乾勉强点点头,尹阿鼠父子心下一松,又示意家仆递上小木匣。 “这又是什么?”李承乾好奇打开,里头是一张纸,仔细查看上头的内容,李承乾蹙眉看向二人:“契书?” 尹阿鼠赔笑道:“豆皮等物皆是您所制,我们家开食肆自当算您的一份。按理这份契书应当尽早送过来的,都怪犬子疏忽,盖因食肆新开业,事情忙,他给忘了,这才造成误会。” 误会?的误会哩。 李承乾呵呵两声:“一品香还开着呢?” 尹阿鼠笑容僵硬:“这……是,是开着。一品香乃是在官府登记备案的,各项手续齐全。便是圣人……” 尹阿鼠瞄了李承乾一眼:“圣人也未曾开口让我们关闭。” 李承乾脸垮下来,确实如此。李渊责罚敲打了一通,却没提一品香半个字,当没提,李承乾本以为他之后会处理,谁知只等来改封他为中山王的赏赐,别的就没了。李承乾猜可能是里的尹德妃又出马了,既然干不过他,就退而求其次,保住一品香。 这么一想,这次加封赏赐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李承乾心头又气又闷,突然觉得忒没意思。他将契书甩回去:“赔礼我收了,契书拿回去,我不要,谁稀罕这点钱。我累了,你们快走。” 当即赶人,半点不客气。 尹阿鼠还想再说点什么,到底不敢在宏义造次,只能让人将他们抬出去,心下愤愤:这中山王好大的气。他们都如此低声下气了,他还要怎样?合着给他契书白送他钱都不高兴呢。说什么不稀罕这点钱,他知道一品香有多赚吗?经营好了那可是个聚宝盆! 尹阿鼠将契书收进怀里:不要就不要,他还不乐意给呢。 尹大郎却有些担心:“中山王不要契书会不会再闹事?” “他不要你还能强给他?闹事?他都闹成这样了,我们板子挨了,责骂也受了,还想怎么着?反正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他不接受关我们什么事。他若再想闹,里三娘子也不是吃素的。” 大约是一番动作扯到了伤处,尹阿鼠嘶地倒了一口凉气,转头吩咐家仆:“把今儿的事传信告诉德妃。” 又特别叮嘱:“往后你们都给我机灵点,要不是你们太嚣张,惹到了活阎王,圣人如何会这般生气。没点眼的,杜如晦你们打就打了,中山王也敢放肆。” 家仆们觉得委屈:不是家主您定的规矩,打门前过的都得下马吗?而且他们一群奴,谁认得中山王啊。您自己不也没认出来?您还说要叫长安令来捉拿中山王呢。 但委屈归委屈,没一个人敢说出口。要知道当涉事的几个都被发卖了,也不知卖去了什么鬼地方,谁想步他们的后尘? ******** 中。 尹德妃听闻婢女转述,淡淡道:“我知道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再说别的,不见气怒也不见忧虑,反倒是一旁作陪的张婕妤眉宇紧皱,等将婢女内侍全部遣出去,张婕妤小声道:“姐姐,你说中山王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他素来脾气大,不高兴了呗。” 张婕妤抿了抿:“那……那……”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