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便是今来的两户,找到孩子的那家在隔壁通义坊开了间绸缎铺,生意比摆小摊强上不少,家中有些余钱。另一对没找到孩子的,在四户中最为尊贵。 “殿下或许不认得他,但可能听说过。男的是应国公武士彟(yue),女的是武公的继室夫人杨氏。” 李承乾点头:“听说过。阿翁同我讲过他当年起兵之事。武家经商致富,家资颇丰,早年资助过阿翁,在阿翁起兵前夕,还帮着麻痹了当时的太原留守王威与高君雅。阿耶与平姑姑攻打长安的时候,他也有跟随。” 长安令言道:“是,太上皇登基,武公名列太原元谋功臣,后来又被封为应国公。” 李承乾出茫的眼神:“武家虽远远比不得世家,也算新贵,并非小门小户。他们家的女儿也能丢?” 不怪他疑惑。似这等有身份有地位还不缺钱财的,家中小郎君小娘子身边哪个不是一堆仆婢伺候着,这拐子如何下手? “是武家小娘子的母所为。这位母已经被抓,据审讯得知,是有人出钱让她想办法将小娘子带出来。她原本不愿意干,毕竟她很清楚丢了孩子,武家人会如何。他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到时她如何躲得过? “所以最先她并未答应。可对方抓了她儿子,说让她拿武家的小娘子来换。若她将小娘子带过来便把儿子还给她,还给她五十两作为辛苦费,她可以带着儿子远离长安躲避追捕。若她带不过来,儿子便唯有死。为了儿子命,她唯有照做。” 众人听得连连蹙眉,不论抱还是护卫,都心疑惑。 抱瞥了眼长安令:“这恐怕不是寻常拐子。” 一个孩子才卖多少钱?五十两对于权贵世家或许算不得多,可对于寻常百姓,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寻常拐子拐谁不是拐,拐了娘的孩子也照样卖钱,怎会提出必须拿武家小娘子来换的要求? 再加上之前说的全都姓武,都 是去岁生的女娘。可谓处处透着古怪。显然不是一般的拐卖案。 “殿下抓住的二人确实是寻常拐子。他们并非什么硬汉,知道自己逃不了,略一用刑就什么都招了,也是有人花钱找她们办事。对方出手大方,给得多,做得还是她们的老本行,不过是指定的对孩子的要求。 “她们觉得一样都是拐。以往拐来还不一定能换这么多钱,所以觉得十分值当,并没有犹豫,快答应下来。除了武公的孩子,其他两家也是他们偷走的。 “那二人是两口子。他们觉得这次的买卖价钱实在是高,便想多做几笔。绸缎铺子东家姓武,是早先打听好的,还踩了点,自觉偷起来问题不大,有十足的把握。 “因此二人认为不必一起去,便约好分头行动。女的负责下手偷孩子,男的负责在周围坊间再寻寻是否有其他合乎要求的婴儿。定了时辰在两坊中间的官道会和。 “可是男子久寻不到合适的婴儿,又不愿意白跑一趟,就多找了一阵,等约定的时间到后想要去会合,又被醉仙楼外面的人群挡了道,这一耽搁便错过了时间。 “女的刚偷了孩子,自然不能久呆,没瞧见男人便担心他是遇上什么事,进坊寻人,这才遇上殿下,暴自身。 “女的被殿下的护卫按住之时,男的就在附近,瞧见了这一幕。女的也发现了男人,二人默契对视了一眼,男人便推倒摊位竹竿等物,想给女人制造机会逃离,可惜没跑成。” 众人唏嘘。还真是巧合。可这种巧合能有多少?也就今一回。之前的三户人家可没有这般幸运。况且,听听,又是有人出钱。背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 李承乾抬头:“可有从武家母与这两个拐子的口中问出幕后策划者的信息?” “没有。幕后之人较为谨慎,每次与他们易的地址都不一样,且有时带着斗笠有时身披斗篷,不真容,给了钱拿了孩子就走,不曾多言也未作停留。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谁,落脚何处。 “两个拐子只要有钱就行,不在意对方的目的。钱到手,其他都不管。武家的母倒是因为挂念儿子,跟踪过对方。但被发现了,非但没跟踪成功还引起对方的怒火,差点把她掐死,甚至扬言要杀了她儿子。 “母被唬住,连连哀求才让对方答应给她一次机会。经此她自然不敢再有动作,更不敢告诉武家与官府。只能配合她们行事。” 李承乾蹙眉:“该不会是故意让母跟踪来这一招的吧?” 长安令叹息:“八成如此。” 抱狐疑:“为何非要武姓之女?莫非与姓武的有仇?” 转而又摇头:“也不对。若是仇家,莫非不知道自己与哪个武家有仇?丢失孩子的共有四户,其中身份各不相同,家境差距极大。仇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对家还不知道对家的境况吧?再说,寻仇也该找其他武家人,拐一个数月大的女婴作甚?” 不是寻常拐子,不是寻仇,那是什么呢? 此时,骆履平敲门请示:“小郎君,小薛说想到一点,或许与孩子被拐一案有关。” 李承乾忙让唤进来。 薛礼言道:“我记得当将我撞进河里的那两人手中就抱着孩子,而且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形匆匆。我原本也没在意,只以为是孩子病了,他们心急,走路不注意,这才撞到我。 “我虽然可惜掉进河里的盘,有些怨怪他们。但他们走得太快,我从河里爬起来,人已经不见了,找不到人只能作罢。事后也没再多想。 “今发生这一遭,听小郎君点破那妇人诸多破绽。我回头仔细记忆,觉得有一点不对劲。我见之前桑桑的父母抱孩子时动作温柔慈,但那两个人抱得十分随意,甚至换手的时候,动作很鲁。 “最重要一点,他们抱着孩子与我相撞,孩子直接撞上我,可我掉下河时并未听到孩子哭。我的印象中,孩子自始至终没发出声音。 “掉水里后,我努力扑腾想游上岸的时候还下意识看了他们一眼,远远见到他们匆匆离开,跟今的拐子一般没去瞧孩子撞没撞到。嗯……” 薛礼想了想,补充说:“他们身上还有一股很浓的香火味。” 长安令忙问他的落水处,又问是何何时,薛礼一一答了。 长安令大惊:“据娘供述,她便是在那将孩子给了对方。对方也信守承诺,将儿子还给了她。娘所说的易地点,若要出坊,必须经过落水处。” 也便是说,薛礼撞到的人很可能是与娘易之人,而当时他们怀中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是武家小妹。 可惜薛礼并不知道那些人去了何处,茫茫人海,哪里去寻? 另外还有一点让长安令十分疑惑:“当易的地点并非道观寺院,娘也未参拜神佛,武家小娘子更不可能。那么他们身上的香火味从何而来?” 李承乾歪头:“会不会是他们住的地方香火重?” 何处香火重,自是道观与寺院。 “哪个正经道观寺院会收容拐子?便是之前不知道他们是拐子,可他们这一天多一个孩子,莫非还不知?孩子又不是一针,那么大一个孩子。他们若是借宿在道观寺院,能遮得住那么多人的眼?”抱讶然,慨道,“这事怎么这么门呢。” 门?门! 李承乾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知道了!” 众人侧目。 李承乾恨恨说:“定是/教!” 众人:“/教?” “对啊。肯定是/教,不然此案处处古怪怎么都说不通,唯有/教能说通。寻常道观寺院供奉的是正经神佛。/教供奉的是神。 “/教的主脑专门找生活困窘走投无路之人,或是陷入绝境之人,不停宣扬神如何厉害,如何能帮助他们解,让他们成为/教的教众。 “/教还喜干什么?喜献祭。譬如扬言何年何月生的谁谁谁是神要的祭品,只需将她献祭给神,就能跪请神降世,庇护众成员,足大家的心愿。 “又或者说这些人中有一人是神的转世,只要找到她,想办法唤醒她体内神的灵魂,神苏醒,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一统六界。” 李承乾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觉自己真相了。 没错,就是这样。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众人:!!! 第69章 长安令嘴角扯了扯, 瞄了眼身边呆愣的薛礼,将嘴边的殿下换成小郎君, 提醒说:“香火味除道观寺庙外, 还可以是香火作坊,以及香火贩商。” 咦?对哦,香火味不一定是供奉烧香产生, 也可以是制作时或贩卖中沾染。但是…… 李承乾摆手:“你这种说法最多解释了他们身上的香火气,却没办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岁出生的武姓女娃。” 长安令哑然, 确实, 这点除了小郎君的“/教/说”,其他说法本讲不通。莫非当真是“/教”?长安竟有此等/教?那他这个长安令还要不要做了! 李承乾眯起眼:“你说拐子供述,他们偷了孩子会合后便打算去跟对方易?” “是。” “那易地点呢?定的何时何地,你们去查了没有?” “查过了, 未有发现。今动静不小, 他们或许听到消息, 及时撤离了。但此次事件不同寻常, 五便出现四起案件, 府衙已经第一时间上报,请各处城门守将配合严查。他们应当没有出城。 “可即便还在城内。长安共一百余坊,从丢失孩子的四户住址以及他们与娘和拐子易的地点来看,东西南北皆有, 本无法自这些地点排查出区域范围。人海茫茫,想找起来, 何其容易。” 长安令一声长叹,面愁容。 薛礼犹豫踌躇数次, 才开口说:“我……其实我与那二人照了面, 看到了他们的面容, 可是我……我可能没有太看清,而且我不知道能不能准确描述出来。” 他并不确定,因而说得有些忐忑。 长安令仍旧很高兴:“我回头请画师来,有劳小兄弟与画师说明。” 薛礼无有不应。 可众人的忧心却并没有减少。因为谁都知道,别说薛礼没太看清对方的容貌,便是看清了,画师也不一定能画得出来。画出来了,兴许对方也做过乔装,并不完全准备。再有,天子脚下,尤其刚经历过皇权更迭,正式时刻,不便大肆搜捕,也不能大肆搜捕。 因为一来动作过大可能打草惊蛇,二来对方有孩子在手,恐行动过致使对方觉得走投无路,下狠手伤害孩子。 这也是历来拐卖案最难办的地方。总结来便是四个字:投鼠忌器。 拐子可以毫不在乎孩子生死,但官府不能不在乎,孩子的家人更无法不在乎。尤其此案还不是寻常拐子,若真如李承乾所说为/教,那么他们心思或许更深沉,手段更毒辣。办案之时也必须更加谨慎。 李承乾撇了撇嘴:“你们呀,就是想太多。既然是/教,那我们就用/教的办法来就好了呀。” 众人:??? “/教为什么要偷去岁出生的武姓之女?肯定是觉得去岁出生的武姓之女身上有不寻常之处。但他们没有专注偷某一家,而是都偷。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只知道这个不寻常的存在是去岁出生,且落于武姓之家这两点,并不知道具体是哪家。那我们就制造一家,帮他们把信息确定下来,再来个引蛇出!” 众人:!!! ******** 某僻静院舍。 窦三娘看着上并排睡的几个孩子,神幽暗。 婢女阿玉言道:“公主觉得她们之中谁人是?” 窦三娘摇头:“或许都不是,谁知道呢。” 阿玉一愣,犹豫起来:“那我们还要继续吗?我们逗留长安已有些时了。闵先生若是知道,定会生气。他说过,如今长安的局势对我们不利,我们不宜入城。 “先前糕点铺暴,李渊便清理了一批人。后来李世民借着平叛之机,搜检长安,铲除异己 ,扫清隐患,我们在长安已经无人可用了。 “目前跟着我们的都非长安住户,乃是新面孔,即便有游商户籍路引遮掩,也只躲得过一时,不能长久。公主,不如我们还是走吧。闵先生还等着呢。” 闵先生…… 窦三娘心中一紧:“此事我自有分寸,闵先生那边我会同他说明。” 闵先生,闵崇文。 窦三娘将这个名字在心间转了好几圈,疑窦如涟漪蔓延。 从前她也是对闵崇文信任有加的,但吴峰之事,闵崇文说是李建成所为,且从长安探听来的消息看,似乎确实如此,可她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闵崇文并不是很喜吴峰,还劝过她莫为了吴峰因小失大,吴峰此人难以掌控,用他许会被反咬一口,不如杀之。她没有应,彼时闵崇文看似无奈只能顺从他,可当真如此吗?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