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黎一点声音都不出。 倒不是招秀把他给吓到了,而是他怕她再给他气到…… 毕竟她现在已经很气鼓鼓的了,那股浓重的躁郁情绪就蓄积在她身体内,偶尔从呼与心跳间出一点,都好似带着炎灼的意味,不管不顾要将人都给焚烧干净的凶猛。 她的气真的好大。 恼他的时候,还会释放出一些,现在大约是在跟自己置气,只能憋着,越憋越躁。 墨黎看她没有表情的脸,即使是方才的皱眉、苦恼都从她面上消失了,那就更像是画中无心无的美人,偶尔甚至有些僵硬与凝滞。 只有口中施发的命令还是有条不紊,坚定果决。 尊主的术阵确实是难,也不属于外界通的任何一种类型,看她的样子以前还未深入接触这一道的,能破解到现在的程度,让尊主自己来看,都会因她的悟而惊奇。 但她太犟,对自己的要求也过高。 弦崩到极致之后的紧张,在她身上就显得很分明,她又是本就会无意识影响到周遭环境的那种人,以至于山河图内的氛围都凝重至极。 又耗了几个时辰。 墨黎是无所谓,但是招秀纠结的点就很奇怪。 有两次,他都觉得融合得非常妥帖了,那种和谐的觉即使是他这个外行人都能清晰知到的,但她还是不意。 这都不是在跟她自己较劲了,而是在与尊主较劲? 墨黎并不觉得这可笑,不自量力想与尊主比肩之类的……他也会仰望尊主,却从来不会将他当做仙神一样膜拜,尊主也有弱点,也有不擅长的事,也有人的七情六,谁说就不能在某一方面赢过他? 只是这术阵毕竟有他多年钻研术道的积累,招秀悟再高,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面面俱到,还是有些为难。 之过急。 而她一烦,表情就更冷。 这种骨子里毫无温度的漠然,与她血里窜得如同火灼般的热量,形成鲜明反差。 ——她好像发烧了。 龙脉还没燃尽生命力,还能撑住他们修改术阵、“关门”休养,她这种不管不顾燃烧血透支神的方式,反倒叫他看得都浑身都难受起来。 之前也没这么犟啊,有些顽固过分了。 墨黎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开口:“不用那么急啊……”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嘛。” 似乎是怕说得不够多,不能刺她的神经,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也不是非要那么完美,混得过去就够了嘛。” 他笑眯眯:“山脉也不会一下子就死,形势也不会一下子就失控……” 他故意给她迁怒的机会,指望着她爆发一下,稍微缓解下过的力,但是招秀只是转过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蒙上淡淡一层红血丝的眼睛并没有什么神采——他甚至觉得她视线的焦距都没有真正落到他身上——便又转过头,继续沉思。 不是吧,对自己这么狠的? 墨黎悄悄挪近一些,蹲在旁边看她。 整个人沉的,皮紧绷,骨骼僵硬,甚至还在几不可闻地颤抖。 仿佛沾染上了热度之后,那种清澈透亮的气息也跟着浑浊沉降,呼都缓慢下来,为了供给思维足够的能量,其他所有的身体机能都要随之凝滞。 他观察得越仔细,越是有心惊跳的觉。 问题是他又没办法形容那种觉。 只觉得大脑都在过电,莫名其妙的酥麻顺着脊椎渗透下来,他好像也不由自主地沾染了这种温度,连同奔的血、舒展的肢体都开始有热量纵横。 “你的情况……很不对劲?”换墨黎皱起了眉,既困惑又警觉。 刚试探地伸出爪子,那陷在沉思中的人就头也不回地说:“别碰我!” 声音急促、冷漠,带着微妙的轻。 墨黎看看没有触碰到她身体的手,又看看她的侧颊,她实际上并没有回神,这声阻绝近乎一种本能。 他反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搞不懂自己脸上怎么也会有热度。 被传染了? “坤位,”招秀还是执着地在这条思路上钻研,“动次席,进水……” 墨黎条件反抬手,开始遵照她的指令挪移阵势。 招秀一边将模拟了无数次的排列说出来,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头顶,脑中飞快计算着这种模式的实际效果。 大脑中能运转的思维不多,身体堆积的五完全掩埋了自身对于环境的知,她已经很难凭借意志制这些过量的知觉。 她知道咒印已经复苏了,这玩意儿来势汹汹、攻城略地,被天柱清气无差别增强过的丹田与经脉也成为它的基,她更难控制住它凶戾的力量。 这叫她本能的慌张,乃至于畏惧。 蒸腾的热气烫得她的脸都发红,眼睛冒出水汽,使劲掐着手指受到的都不是痛楚,而是战栗。 她用尽最后力气把指令说完。 眼睛越来越涣散,视野都开始晕眩。 修改后的术阵缓缓下落,贴向龙脉之灵,就像是水融于海,木集于林,两者几乎是瞬间弥合——“门”关上了! 关得很严实。 招秀心头那口气一松,脊柱就控制不住弯下来,整个都蜷起。 蓝光汇入红的龙脉灵中,并没有被抵触,地气口被封住之后,无法泻的地气继续沉下去,动的术力还反过来增益龙脉,让老迈的龙脉“睡”得更安宁。 剑气拔升,山河图的封被解除,龙脉舒展着恢复原有的浩大之势,慢慢沉入红岭地界。 风吹山红叶,飒飒飞舞。 山势几乎眼可见地缓和,山的槭树灼烧之淡了一分,张扬的辉煌柔和下来,却不再是穷尽生命力绚烂的烈,而是一种沉静圆融之意。 莫名有种觉,山风便是这红岭的低,它在低低诉说,欣雀跃。 它往死亡沉陷的命运被扭转,它还可以继续长长久久地存在。 墨黎没来得及手,他两只手臂伸出接住招秀都来不及。 招秀颤抖的手勉力撑着他的膛,抗拒着完全扑倒下去。 “扶风楼……”无法控制的声量甚至有些尖利,“带我回扶风楼!”fonDy.NeT |